第二十章 大功
陆遥当然理解李恽的急迫心情。竟陵县主是东海王的嫡长女,就连他的叔叔、东瀛公司马腾都会客气相待,毕竟司马腾的荣华富贵,其实只在东海王的一念之间。更不要说这位县主参与政事,人皆以为精明强干,巾帼不让须眉。只消这位县主玉音一启,提拔几个中层军官还不是等闲事?
李恽已经四十多了,在东瀛公麾下始终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比上不及聂玄、陈永、淳于洛等大将位高权重,比下仅仅较之于陆遥等军主稍高一筹。此番他神兵天降而来,自然是要牢牢把握住在贵人眼前一展身手了。
可陆遥想了想,还是一叠连声地唤道:“李校尉!李校尉!吾有事询问!”
陆遥自从苏醒之后就在山中跋涉,对外界的局势一无所查。这使他实在是非常心焦,要知道,探索地图的重要性是每一个即时战略游戏玩家都必然牢记的。
李恽到底却不过情面,停下脚步又回了来。
“李校尉,却不知上党形势如何?我适才听说,东瀛公竟然有意放弃并州?”
大陵败绩之后,并州境内,唯有驻扎在上党的东瀛公本部精兵尚还完整。这支兵力可以说是维持局面的最后依仗,而李恽则是其主要将领之一。
适才听胡六娘说,东瀛公居然不经一战就放弃上党重镇逃亡,陆遥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此刻见到李恽,便立即出言求证。这个问题却使得李恽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陆遥看着他的表情,陡然产生很不好的预感。
“陆军主,你说的没错,东瀛公已然放弃上党,逃亡邺城去了。”
“……”陆遥原本存了万一的希望,此刻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压低了嗓音问道:“何以至此?”
李恽沮丧地道:“还不是因为东瀛公……”
此事说来不过寥寥几句。四天前,大陵兵败的消息传到壶关城之后,司马腾畏惧匈奴兵势,立刻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信心。其幕府中人如周良、司马瑜、石鲜等高官,也俱都丧胆。当天夜里,司马腾夤夜召集亲信,决意放弃并州重镇上党,逃亡邺城避难。
陆遥只觉得心头有团烈火在烧。他隐约记得史书记载,司马腾的确是弃了并州逃亡。可着实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果决。
东瀛公司马腾屯驻在上党壶关一线的本部万余兵力,素称全军精锐,将领如李恽等,也都是骁勇之将。前日里大陵败绩,并州军三路溃退,各地无数离散的将士尚在奋战,都指望着东瀛公本部施以援手。自己带兵突围,最终于小寨被困,明明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校尉陈仪念念不忘的,还是东瀛公的援兵。当是时也,只消东瀛公出兵五千……不,哪怕出兵三千稍作抵御,形势也断不至于糜烂至此。
可是,这厮居然毫不犹豫地就逃跑了!
他呸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冷笑道:“此事必为天下所笑,可怜并州无数军民,居然摊上这样一个鼠辈来担任方伯。”
李恽颇有些尴尬。陆遥经历如此,已经全然不将司马腾当做上司,他却还有些盼头。虽然这几日他也将司马腾腹诽了无数遍,此刻只得道:“如今形势太坏,也难免东瀛公会做这样的决定。倒是并州的百姓们多有追随东瀛公东下邺城的,说不定在河北能有一条活路。”
陆遥连连摇头,并不回答。
李恽深深看了陆遥一眼,赶紧又往下游跑去。
前日里,东瀛公准备夤夜逃亡。临行前李郓突然提醒他:数天前来通报朝中局势的东海王嫡长女竟陵县主,这时已离开上党回返洛阳,计算路途,正在匈奴兵锋所及。
东瀛公乃帝室宗亲、东海王的同父同母亲弟,根本不将丧师弃土当什么大事,但却唯独不敢得罪兄长东海王殿下。东海王平日里将竟陵县主视若掌上明珠,万一县主有什么闪失,东海王岂不暴怒?他立即派李郓带数百精锐连夜追赶,只求保护县主安全。
一来李郓算是得力,二来也是运气极佳,三来胡人大军正在四处攻城掠地,无暇顾及。这支小部队在群山间昼伏夜出,竟然顺利地追了上来。到达伏牛寨时,便遇见了接到卫选通风报信、前来劫持县主的匈奴部队。
此时伏牛寨中事先被匈奴收买的叛徒正在四处喊杀,胡六娘焦头烂额,几乎要抵敌不住。李郓所部与伏牛寨两方合力,苦战了半个时辰勉强逼退胡人,随即沿着寨后的河道,狂奔追赶。正赶上陆遥等人与项飞鏖战到危险关头,他们能一举扭转形势,当真是侥幸。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及时赶到救驾……这等天大功劳,须得及时在县主面前表白,否则真成傻子了。
“李校尉!”陆遥扬声喊:“你们莫要胡乱搜寻,休要惊扰了县主。只往那片礁石向左数第六棵榉树下去便是!”
李恽喜动颜色,喝斥士卒道:“尔等都不要慌忙!这般粗手笨脚的,万一惊了县主,是何等罪过!”他整了整衣甲,又用河水照了照自家面容,这才昂首往下游步去。
“陆军主……”王德瘸着腿,被两个士卒架了过来。他拍了拍陆遥的肩膀:“这样的局面,你能活下来就是大幸,其它的,就莫要计较太多啦……”
陆遥抿了抿嘴。李恽的部下上百人仍在踏着碎石河滩狂奔,在他们眼里,抢夺这救驾的大功才真是重中之重、当务之急。哗啦啦的脚步声传进陆遥的耳底,令他突然有些烦躁。。
坐拥壶关雄城、率领上万精锐之师的宁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号称天下强藩的东瀛公,竟然畏敌如虎;敌人未至就夤夜逃窜,连匈奴铁骑都追之不及。前线数万将士翘首期盼他施以援手,而他仅仅只派出了几百人,为的是救援那个皇族贵胄的东海王之女。
“唉……”陆遥长叹一声:“能活着就是天大的运气,其它的,想之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