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好了,你不要再来了。”
萧瑜再不听他多说,转身就走。
大步上了汽车,她吩咐霍祥:
“开车吧——”
说完就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任汽车缓缓启动离开。
萧珏趴在后玻璃上看着远远离去的萧府后门,和依旧站在那里的梁瑾,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表情冷淡的萧瑜,不敢多说。
他坐回座位上,附在金环耳边悄声说:“金环姐姐,那个长得好好看的哥哥,好像哭了.......”
上一次萧珏所谓想去看戏的愿望,说来不过是因为萧瑜爱看戏,而且他也并不知道萧府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故而这次萧瑜带他出来,直接去了城郊的马场。
这日万里无云,天清气爽,马场上绿荫片片,几匹高头骏马悠闲的在远处低头吃草。
廖季生纵马疾驰,离老远就向他们招手,喊道:“萧瑜——”
萧瑜笑着点头:“三哥。”
这个马场这些年几经易主,可他俩一直都是这里的常客。
转瞬廖季生就骑到了跟前,“吁——”的一声勒紧缰绳,停了马,问道:“这就是你弟弟?”
萧珏一下车就兴奋得不得了,抑制不住的跑来跑去,几乎想在马草地上打滚翻跟头。
萧瑜无奈摇头,让他跟着叫人。
“三哥好!”
“好小子,想不想骑马玩?”
“想!”萧珏激动的小脸通红。
廖季生爽朗一笑,让人牵了一匹通体雪白的幼马过来,“去吧!野去吧!”
萧珏欢呼一声,扑了上去,迈着小短腿就想爬上马背。
那牵马的仆人急忙抱住他,“小祖宗哟,你可慢着点,让小的一步步教你。”
廖季生跟萧瑜道:“你放心,我的人都是好手,保证摔不着这孩子。”
萧瑜笑道:“当年我骑马就是三哥教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金环却有些焦急,眼巴巴望着萧珏那边,“小姐,让金环看着小少爷吧。”
萧瑜点头,金环立马跟了上去。
廖季生干净利落跳下马背,牵着马,和萧瑜并肩而行。
“我说小瑜儿,如今你成了京城十八家戏楼的东家,日进斗金,我还没恭喜你,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萧瑜一愣:“我有吗?没什么大事。”旋即笑笑:“这还不是三哥的功劳,我一人无凭无靠的,怎么能镇住场子?”
“诶呦,跟三哥甭来这套,你可别学得跟霍二那小子似的。”
“他怎么了?”
“以前还凑合,就这回从西洋回来吧,你瞧瞧他那举手投足都憋着一肚子坏水的德行,端得是衣冠禽兽的奸商样儿!”
萧瑜顿时乐不可支,虽然不厚道,可她怎么觉得廖三哥说得这么对呢?
“孙家那九小子前几天从天津回来了,你知道吧?”
“听说了。”萧瑜点头:“孙老太爷下月大寿,他这小儿子肯定要回来。”
“孙家现在风头正劲,我就不去露面了,免得碰上家里的人,你替三哥走一趟吧。”
萧瑜随口应下:“成啊。”
过了一会儿,下人牵着萧珏骑马溜达回来。
萧珏从马上下来还依依不舍,一脑门汗还浑然不觉,金环掏出手帕给他擦汗,生怕他着了凉。
廖季生问他:“骑马好不好玩?”
“好玩!”萧珏兴奋道:“我在马背上感觉自己好像有了翅膀,要飞起来了!”
萧瑜笑了笑:“这就飞起来了?你以后坐上飞机才是真能飞起来呢。”
萧珏眼前一亮:“飞机?那是什么?真的可以飞起来吗?”
廖季生跟他解释:“飞机是洋人造的东西,长得像鸟一样,像汽车一样有人开,坐上去就能飞上天,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那我要坐飞机!”萧珏拍手欢呼道:“我以后还要开飞机,我要开着飞机,带着姐姐和金环姐姐飞上好高好高的蓝天!”
说着,他张开双臂像鸟一样,跑来跑去,好像真的能飞起来一样。
常年困在锦屏苑四方天地,他多么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总有一天,他要飞上蓝天,飞到月亮上,再也没人能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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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瑜带着萧珏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回来时,天都黑了。
萧珏早就累得不行,胡乱吃过晚饭就上床睡觉了。
霍祥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禀报萧瑜:“小姐,那位还在门外站着呢,我瞧这天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
“跟我说,我是能拦着雨不下不成?”萧瑜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还是你想给他去送把伞?”
霍祥抬手扇了自己嘴巴一下,告饶道:“我多嘴,小姐您别生气,我这就给您烧水泡茶去!”
萧瑜走进书房,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桌旁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果然听见外面雷声阵阵,闪电破空,然后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嗯,春雨贵如油,是场好雨。她心中想。
一壶热气腾腾的安神茶端到了她面前,金环在她桌上又摆了几盘小点心。
“小姐,熬夜看书,胃里不能空着,我看您方才就没吃几口。”
萧瑜神色缓了缓,“我知道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去睡吧。”
“金环不困,金环要给小姐红袖添香。”
萧瑜失笑:“都哪里来的词,快回去吧,我一会儿乏了就去睡了。”
金环应下,临出门时看了看门外的天,还是忍不住对萧瑜道:
“小姐,外面下的是冰雹。”
萧瑜眼皮一跳,叹了口气,放下书。
霍祥匆匆忙忙的跑来,站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十分欠揍。
“有话快说!”
“是,小姐!那位在门外晕倒了!”
萧瑜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那就赶紧送医院去吧,跟我说什么!”
“诶,好嘞!”
第15章
江南春雨正急,雨落屋瓦声音清脆。
霍锦宁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突然觉得额头一凉,一滴水滴在了头上。
他抬手抹掉雨水,有些好笑。
这屋子房顶漏雨,阿绣已经把家里能接水的家什都摆出来接水了,连床上都放了一个盆,一个碗,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把盆碗碰洒了,弄湿被子。
这回连头顶也遭了殃。
索性翻身下床,在桌边还算干松的地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拿起那本破旧的红楼梦翻看起来。
阿绣进门就看见这一幕,骇了一跳,连忙道:“你怎么下地了?快躺起来,别动了伤口!”
“我只是伤了肩膀,下地走动还是无妨,你不用担心。”
阿绣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不放心的看了看他的肩膀,确定并没有血渗出来,这才罢休。
霍锦宁掀开托盘上扣着的碗,问道:“你做了什么?”
“艾草糍粑,刚蒸出锅,你快尝尝!”阿绣欢快道。
这是她最喜欢的点心,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霍锦宁看着那一团团绿油油的糕点有些迟疑,终于还是拿起了一个尝了一口。
说实话,这些天阿绣做了很多糕点,除了形状颜色外他吃着并没有什么差异,都是软黏黏,甜腻腻,他是真的吃不惯这些女孩子家爱的东西。
但看着小姑娘期待的表情,他还是说:“味道很好。”
阿绣抿嘴偷偷的笑,心里快活的不得了。
她也坐了下来,拿起一个艾草糍粑,用手托着垫在下面的粽叶,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她看见霍锦宁在翻看着那本《红楼梦》,于是问他:“你上次说这书是残本,那么还有多少?后面的故事是怎样的?”
“曹公著《红楼梦》只传世八十回,后有高鹗续书四十回,是个长长的故事,你只看了一个开头,后面不是什么好结局。”
阿绣一愣,连糍粑也忘了吃了,期期艾艾的问:“怎么会?怎么会是不好的结局?前面明明花团锦簇,一片祥和,后面怎么会不好?是不是那续书的人续错了?”
“高鹗续作,好坏各在人心,但就算依着曹公本意,草灰蛇线,伏延千里,原作也该是悲剧收场。”霍锦宁淡淡道,“正因开头花团锦簇,一片祥和,结尾才是大厦倾颓,各奔东西。”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阿绣放下糍粑,心中一团乱麻。
从小到大,这半本《红楼梦》她翻了成千上百遍,一字一句倒背如流,贾府初遇,黛玉葬花,共读西厢,元妃省亲...原来这些热热闹闹的故事,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不得善终吗?
她还小,不懂得盛极必衰、物极必反的道理,也不懂得所有既定的结局,也许命运在一早就告诉了你。
霍锦宁见她神色惶恐,心里软了软,笑道:“怪我,不该告诉你,书里的故事不圆满,是要人们牢记珍惜眼前,书外的故事圆满就成了。”
阿绣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不期然觉得心里一角似乎空空的,低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