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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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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李煦从钟华甄这里离开时, 一轮圆月正好高高挂在天空之上。

狭窄的小巷中,细枝枯杈落下斑驳树影, 随风轻轻摆动。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妓坊后门前, 马车门打开,露出干净的白袍一角。李肇从马车下来, 一个小厮早早等候在门前, 迎他进门。

郑邗前段时日遇刺, 箭伤得巧妙, 差几厘碰到心脏, 光是取箭就耗费整整一天的时间, 至今还在妓坊之中昏迷不醒,没人敢挪动。

大司马膝下只这么一个亲儿子, 养到四十多岁要什么有什么, 即便是给执金吾的重职也不眨眼。如今命在旦夕,他连手上的要紧事都放了几天。

大蓟朝皇帝勤政, 但手段平庸,导致朝中尸位素餐的官员居多,即不能匡主,又无以益民, 郑邗则是其中的典型。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大司马会保他。

他手上的案子一桩接一桩, 偏偏证据都被抹了, 没人愿意做证人, 谁都没有办法定罪。

除太子外, 旁人皆不敢得罪这位郑家大公子,生怕什么时候引他不顺心,届时招来郑家的报复。家中有妙龄女儿的,更要藏得紧些,若是入了郑邗的眼,日后铁定嫁不得好人家。

若再惨上一些,那便像冯侍郎女儿一样,在礼佛的路上被抢,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父母。

但她比别人好上一些,她表哥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平日里得宠,在皇帝面前也能说上话。

李肇相貌清隽,性子是出了名的好相处,同钟华甄样温温和和,但钟华甄在太子身边呆得久,不常接触她的人都说她清高冷傲,如松柏难折,李肇却依旧同人言笑交友,守礼得体。

可他今天面色稍冷,平日里的温润也多了几分冷漠之意。

郑邗抢人的事他知道,大司马溺爱长子,对这种事视而不见。他们手上一直没有证据,他也动不了郑邗。

小厮领他进妓坊之中的一间别院,提在手上灯笼隐隐驱散路上的晦暗,月光照下,亮如白昼,连地上的青石板都看得清楚。

妓坊别院里的带刀侍卫比往常要加多一倍,小厮恭敬停在一间屋子门口,请李肇进去。

李肇看了一眼这小厮,推门进去。

里面坐着一个老人,头发花白,脸上有疲倦之态,浑身却有精明之气。郑坛在一旁给他沏茶,热气腾腾而上。

李肇站在屋内,开口道:“大司马邀我来这种地方,就不怕太子殿下的人发现吗?”

大司马没说话,郑坛拍了拍手,两个侍卫压着一个年轻女人出来,她一见到李肇就潸然泪下,扑到他怀里,喊了声表哥。

李肇抱着这女人,脸色变得比方才还要冷上三分。

郑坛笑了笑,“冯侍郎对郑家有所误会,故郑某帮忙把冯小姐找了回来,以示诚意。”

李肇怀里的是冯家小女儿冯淑淑,半个月前被绑走消失不见。她面色不佳,眼睛红肿,但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受伤之处,李肇松口气,让自己的侍卫先领她回马车。

他拱手道:“舅舅冲动不知事,得罪冒犯郑将军,望大司马大人有大量,能饶他这一回。”

大司马这几日进的茶饭少,人瘦了几分,声音也嘶哑得厉害,他缓缓开口:“邗儿在外名声不好,冯侍郎有所误会,也是正常。”

两个人打着马虎眼,心里都清楚冯淑淑这些天受了什么苦。郑邗强抢民女不是头一回,玩腻了就会送回去,很多官员敢怒不敢言。

李肇本来以为这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但他没想到郑邗胆子居然真的那么大,会把手伸向他舅舅的女儿。

他开口道:“舅舅现在在太子手上,他是吃不苦的,若舅舅能出来,大司马要我做的事,我自会照做。”

郑坛方要开口,大司马便道:“坛儿,你先下去。”

他脸色微变:“可父亲……”

“邗儿那边需要人看着,你过去看看是否有人怠慢,”大司马说,“我与三殿下有事要说,你下去。”

郑坛在受宠方面一向不及郑邗,有许多机密事都不能参与,大司马十分重视血缘。

郑坛敬重父亲和兄长,只好看一眼李肇,退了下去,把门关上。

“不知道大司马何时能把我舅舅救出来?”李肇开门见山问。

大司马倒也不急,他端起刚刚郑坛倒的茶,说道:“三殿下请坐。”

李肇没闲心做,他上前一步,“郑将军遭遇我深觉同情,但大司马是聪明人,冯侍郎莽撞又好面子,这种杀人的勾当,怎可能是他所为?事情背后一定有别的人,难不成大司马就这么好心不追究?”

不少人都知道李肇和冯侍郎的关系好,皇帝念他母妃早逝,也特许冯侍郎时不时送东西进宫。其中缘由大家都会猜,皇帝心中属意太子,对旁的皇子要求并不高。

大司马打量李肇,见他眉间急躁,便知他是真的在为冯侍郎的事担心,“殿下若要称帝,那就必须要时刻沉稳,不当有太多妇人之仁。太子好不容易抓到把柄,你要是一直催促,到时他送回来的,可能就是一具尸骨。”

李肇脸色微沉,“大司马慎言。”

“三殿下,”大司马看向他,“太子与你一向不合,你若是压不住他,日后他登基之时,你便再也胜不过他。”

所有皇子里,李煦能力是最出挑的,也是最不好控制的。他有主见,处事果断,谁也无法左右他的决策。

李肇微握拳,不说话。

大司马拿过一旁的拐杖,慢慢站起来。郑邗的事让他分神太多,每到晚上就容易眼睛看不清。

屋内的拐杖点地声一顿一顿响起,他走到李肇面前,道:“在此之前,老朽有事想请教三殿下。”

李肇问:“大司马想说什么?”

“陆状元去邺城的事,你是怎么做到的?”大司马身形虽有佝偻,但施压时的震慑依旧强烈。

李肇却后退了一步,他手紧握成拳,戒备之意浮于脸上。

大司马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三殿下不用紧张,老朽只是随便问问,若是说不出,也便算了。”

李肇顿了一会儿道:“父皇喜公正严肃之人,重阳宴那天我和父皇提舅舅的事,发现钟华甄给他举荐魏函青,我同他说魏函青年纪太轻,压不住人,到时反倒让皇家名声受损,他应该是已经答应钟华甄,稍有犹豫,我便趁机提一句陆郴。邺城虽远,但能捞的油水不比别的地方少。”

重阳宴那天李肇因为冯侍郎迁怒到钟华甄的事不少官员都在说,大司马也知道。至于他所说的邺城油水多,这也是事实,前几任通判都是因为贪污数目巨大被皇帝撤职问斩。

大司马仔细打量李肇的表情,没发觉有异常,更不像在说谎,他拄着拐杖缓缓回座位。

“三殿下应该也听说坛儿去提审冯侍郎,人没见成,最后还被赶来的太子殿下训斥一顿。”

李肇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大司马坐下道:“我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三殿下的态度。你是想救自己亲舅舅,还是想眼睁睁看着太子利用这件事监视郑家和冯家,都看你怎么想。”

李肇并不胆怯,他眼睛直视大司马,握拳道:“若我说我只想救冯侍郎,大司马会怎么看?”

大司马看他眼神中急迫想救人的心思,慢慢点头道:“老臣自然愿意辅佐三殿下。”

……

李肇和大司马达成协议,被郑坛派人送出门。冯淑淑蜷在马车一角不停抹眼泪,见到李肇就嚎啕大哭,李肇抱着她,撩开窗幔望别院中看了一眼,又慢慢收回视线。

宫中有宫禁,不许皇子在外过夜。他把哭得快晕过去的冯淑淑先送回冯家,之后才开始回自己在外的私宅,有人早早在那等候。

而郑坛在他们谈完事后就回屋看大司马,直接道:“父亲太过信任那小子,他若是趁机下手,防也防不住。”

郑坛十多岁起就在郑家,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虽不参与大事决策,但小事遇到也不少,对此最为熟悉。

大司马喝口茶,“李肇是聪明人,整个京城只有我才能救冯侍郎,他还不傻。”

妓坊近几日都十分冷清,为了找出同犯和凶手,官府直接封路。只有大司马为了见儿子,经常过来。

他选中李肇而不去选那些更为势弱年纪小的皇子,便是因为李肇有软肋,但凡能掺和上感情的东西,总比理智的人要容易控制。

郑坛皱眉走近道:“李肇就算重情重义,也不是做大事的人。”

“若他是做大事的人,反倒容易引起各种事端。”

大司马语气淡淡,他缺的不过是一个正当名头,李肇不想惹事,连宋之康代郡治水一事都推到太子面前。现如今他就算不想投靠,也只能求着他救人。

郑坛道:“说来说去还是太子做的好事,大哥的事绝对跟他脱不了关系,日后他若是落到我手中,我必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司马没有回他。

郑邗最近情况一直不见好转,大司马已经好几个夜晚不能安睡。

郑邗出事那天太子和钟华甄从京郊回京,照理而言不一定是他所为,但连宋之康都死在他们手里,这也间接证实郑邗的伤跟他们有关。

郑坛发觉他心中不悦,忙给他续上热茶,“父亲也别着急,方才御医来报,说大哥今天伤势比前几天要好上很多,不出意外,五天内应该能醒。”

“邗儿吉人自有天相,”大司马松口气,“我再去看看他。”

郑坛犹豫道:“郑沐的事怎么办?大哥平日最宠爱她,周吝现在为了儿子而助我们,但郑沐肚子里的孩子连大哥也不知道是谁的,要是被周吝发现,岂不是……”

郑沐名义上是郑邗的女儿,实际上不过是郑夫人陪嫁婢女的孩子,长得好看,赐郑姓代表郑邗对她的宠爱,她从庄子回京起就经常和他同吃同住。

郑邗子嗣不多,大女儿早就远嫁,郑沐如果怀的是郑邗的孩子,那府内就得供起来,若是周家小儿子的,那留着也没什么用。

“周吝是墙头草,不能完全信,”大司马说,“孩子的事等邗儿醒后再说,扶我起来,我去看看邗儿。”

郑坛忙扶大司马起身,出门去看郑邗。

……

钟华甄被李煦闹了一顿后,白天的闷气消了不少,第二天一觉醒来时,连精气神都好上许多。

长公主大清早便来看她,见她面色确实比那天红润之后,放下心来。

可她还是把钟华甄说了一顿,话里话外都透着李煦扫把星害人,就差禁止她和李煦来往。

钟华甄躺在床上,无奈应下。

虽然长公主大清早就过来,但她并没在这里久留,吩咐几句钟华甄好好注意身子,便又回了佛堂。

等长公主离开后,南夫人才从檀香木橱柜中拿出一盒用来涂疤痕的清凉膏。

这盒清凉膏方才已经用了一些,只是长公主突然过来,南夫人便急急忙忙藏了起来。

天气一时凉一时热,琢磨不透,屋子的门窗紧闭,连帷幔也放下来。

钟华甄轻解衣衫,干净白衣斜搭在手肘,露出小巧圆润的细肩,青丝长发垂在另一边,南夫人给她肩上的牙印抹药。

她现在没束胸,酥酥翘翘的胸口鼓起诱人弧度,堪堪撑住衣袍,从上往下看时,已经能看出未来雪堆沟壑的雏形,精巧无暇。

南夫人看着细嫩肌肤上的牙印,顿时生出心疼,手上动作都轻柔许多。

“老奴昨夜有些劳累,便睡得熟些,没想到太子殿下竟又会突然过来。”

“他还是以前的性子,没发觉什么奇怪,”钟华甄没把他昨天的胡话说出来,“我瞧他应该是有事,顺路来找我一趟。”

“侯府守卫森严,他就算再顺路也不该顺来你的住处,”南夫人沾着药膏轻涂,“长公主与威平候感情深厚,至今都没接受威平候离世的事,当年跟外边说你是男孩也罢,偏为了威平候让你二十岁才能袭爵,若是能早些,便也不必困在京城之中。”

长公主与威平候的夫妻情意常被世人津津乐道,即便是有个钟华甄在,她也保留了许多威平候的东西。

皇帝对她实在宠爱。

“连陛下都由了她,倒不必强求母亲,”钟华甄轻叹,“路老说我身体本就差,近些年才养好,若是不趁月份小流掉,怕是会出别的事。”

她是长公主和威平候唯一的孩子,无论出什么事,都该为钟家诞下一个后代,但时机还没到,这孩子要不得。

若是贸然因为李煦而不能生育,长公主会想什么,她也不知道。

南夫人只是个小嬷嬷,也没法子,“到底是难办,如果现在能离京一个月,这是最好不过的,一直往下拖,实在太伤身子。”

“走一步看一步吧。”钟华甄轻按额头,她比谁都知道现在做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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