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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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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问把花拢进手里,却见花瓣在碰到他的瞬间蜷缩枯萎起来,转眼就成了一团棕褐色的死物。手指轻轻一拨,便松散开来。

他眼眸低垂,看着手中的死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他抬起眼,就见闻时正蹙眉望着他。

谢问垂下手背在身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和间杂的花枝问他:“我干什么坏事了你要这么看着我?”

“……”

闻时抿了一下唇。

他其实只是单纯回头看看。但对方这么一问,他只能绷住脸说:“有点事问你。”

谢问:“什么事?”

闻时:“……”

等我想想。

好在他反应快,几乎没多停顿就想到一个:“你衣服呢?”

谢问低头认认真真看了自己一眼——衣裤齐全。

……

闻时服了:“我说你搭在手上的外套,黑色那件。”

谢问似乎这才想起那件衣服:“哦,那件。可能人多杂乱,忘在哪了。”

“你不找一下?”

“算了。”谢问不太在意地说:“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丢了再买吧。”

闻时正穷着,不能理解他这种说不要就不要的阔气。

见他眉头越皱越紧,谢问又提议说:“要不你陪我去山里找找?不过这山有点大。”

做你的梦。这山何止是有点大?

闻时掉头就走。

谢问在后面笑,又咳嗽了几下,声音比来时还要闷,似乎身体更差了。

来送沈桥的邻居朋友虽然不认识他,但还是关心地问了几句:“生病了?生病了还赶这趟来山里,山里凉气重。”

谢问远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他说话虽然没个正经,看上去却实在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

闻时沿着山路拐弯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又转了头。

他看见谢问抵着鼻尖闷咳几声,在路过一株树时,把手里的东西丢了。他神色淡淡的,透着病态的苍白,看不出情绪,又似乎有些索然无味。

闻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应该是他之前接的那朵花。

刚从笼里出来,闻时其实又累又饿,很难凝住气。但他还是定了定神,试着看了谢问的灵相。

刚闭眼,他就看到了冲天的煞气。

比刚见面的时候盛了几倍,张牙舞爪,妖邪感浓稠又强烈,黑雾逸散的地方,那些发着光的花树都暗淡下来,仿佛苟延残喘。

闻时脑中嗡了一下,倏然睁眼。

那番景象又消失了,谢问依然是温温和和的模样,垂着眸往山下走。

大巴停在山脚下,众人陆陆续续过来。

夏樵已经不再哭了,也不说话,眼睛肿得厉害,就那么呆呆站着。邻居长辈们不忍心,一路半扶半拽地将他弄上车,安置在来时的座位上。

过了片刻,他木然的眸子才转了一下,哑声问:“闻哥呢?”

邻居刘婶就坐他后面,最见不到这种半大年纪的小辈哭。她拍了拍夏樵的肩,指着窗外说:“来了,喏,在那说话呢。”

夏樵迟了一下,转眼看过去。

就见闻时站在几步远的路边,正跟刚下山的谢问说话……

主要是谢问在说,闻时听着。

也许是错觉吧,夏樵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远,反正比正常说话的人远一点,显出一种微妙的生疏和回避感。

当然,夏樵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怪。

谢问简单说了几句,便冲闻时摆摆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而闻时则朝大巴走来。

他腿长,抓着扶手两步上了四阶,面无表情地在夏樵身边坐下。

司机把烟摘了,转头问:“上来了?还差人么?”

闻时说:“没了,走吧。”

夏樵愣了一下,刘婶他们更是热心,指着远处谢问的背影说:“他呢?你们那个朋友,他不上车啊?”

“他不来。”闻时说。

“为什么?”

“有事,先走了。”闻时说。

夏樵觑了一眼闻时,尽管他闻哥总是这样冷着一张脸,说话也硬邦邦的。但他还是觉得闻时这会儿心情不怎么样。

“闻哥,你怎么了?”夏樵也没什么精神,但还是问了一句。

闻时撩起眼皮,没听懂:“什么?”

“那个……”夏樵斟酌着,慢吞吞地问,“谢问他说什么了?你看起来不高兴。”

闻时很轻地蹙了一下眉,用一种“你在说什么梦话”的眼神看着他:“啊?”

夏樵又缩了回去,蔫蔫地靠着车窗:“没事,我看错了,当我没说。”

倒是刘婶不死心。

来的路上她就坐在谢问旁边,年轻人生得极其养眼又有风度,谁不喜欢。她拍了拍闻时的椅背,说:“坐这车来的,最好还是坐这车走吧,不然不太吉利。”

这种不吉利有生拉硬套之嫌,闻时没听说过。

但他还是朝窗外望了一眼,刚好看到谢问上了一辆红色的车,便靠回了椅背。

“那就这些人?走了?”司机问。

闻时:“嗯。”

司机连忙把头伸出窗外,猛吸两口,把烟屁股摁了,然后撸着方向盘驱车返回市里。

名华府花园里的白事棚子已经拆得干干净净,这一场延续几天的丧事就算办到了头。

刘婶就住在前面一栋楼,是个出了名的热心肠。

她下了车还絮絮叨叨嘱咐不停,生怕两个年轻人不懂规矩乱办事:“一会儿跨了火盆,还要吃点红枣和白糕,然后你们回家呢,就把床啊、沙发之类的都挪一挪,打扫打扫。”

夏樵还是很蔫,点了点头说:“谢谢婶。”

“你俩要是弄不过来,就来敲门说一声,婶去给你帮忙,啊。”刘婶跟着跨火盆的队伍走了两步,又说:“全部打扫完,洗个澡再睡啊,一定要洗澡。”

夏樵应道:“好。”

他茫茫然一令一动,别人塞给他什么,他就接什么,让他吃什么,他就往嘴里填。

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众人早已散尽,他已经回到了家里。

屋里空落落的,他也空落落的,就像丢了魂似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干嘛。

忽然,有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夏樵捂着后脑勺转脸看过去,就见闻时从他身边经过,左手拇指和食指很轻地捻着,不知道在捻什么。

“还有剩的香么?”闻时四下扫了一眼。

夏樵愣了愣:“有,你要吗?”

“去抽一根点上。”闻时说。

他总给人一种“一不顺心就翻脸”的感觉,夏樵很想亲近他,又有点怕他,接了指令忙不迭就去弄了。

等到捏着一根香回来,夏樵才问道:“点香干嘛啊哥?”

“过来。”闻时朝后院偏了偏头,示意他开门。

沈家别墅的后院很大,也很空。以前夏樵总想买点花花草草来摆着,但沈桥总说“留点地方”,也不知道留来干嘛。

闻时看到这么块空地,也不觉得奇怪,反倒一脸了然。

以至于夏樵怀疑,之前沈桥说的“留”,就是留给他的。

“香给我。”闻时空着的手动了动手指,示意夏樵把东西递给他。

夏樵乖乖照做。

闻时蹲了下去,让香灰抖落在轻捻的手指间。

夏樵忽然就像开了眼一样,看到了笼里才能看到的东西——那些丝丝绕绕缠在沈桥身上,又被闻时消融的黑色烟气。

“这不是……”夏樵睁大了眼睛。

闻时还在捻着手指,烟气所剩不多,被他捻成了长长一条,像木枝。

他伸手拢了一下,那东西便立在了泥土上。

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香火只扑夏樵而来,熏得他两眼泛泪,掩着脸咳了半天。

等他缓过火辣辣的劲,再睁开眼,发现面前的土里多了一株树苗,枝丫瘦长俊秀。

夏樵吓了一跳,避让不及一屁股坐在了泥里:“这什么啊?”

“白梅。”闻时说。

夏樵心说我不是问品种:“这哪来的?”

“你刚刚不是看见了?”闻时看他的眼神仿佛看智障。

“我知道,我……我是看到了,你从爷爷身上吸走的黑气,刚刚又弄出来了,然后就多了这棵树。”

闻时:“嗯。”

夏樵忽然词穷。

过了半天,他才缓慢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所以它是……”

闻时想了想说:“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意义上的沈桥,也可以当成沈桥留给你的东西。”

夏樵定定地看着树苗,恍然想起小时候住的地方,附近也有一小片白梅林,好像不知不觉间就长起来了。

他现在似乎突然明白了它们的来历——沈桥也是判官,也送走过很多人,应该也做过这样的事。

“每个人……”夏樵咽下“去世”两个字,说:“都会变成这样么?”

闻时说:“我喜欢这样。”

夏樵想说我也喜欢,好像忽然间就没那么难过了,好像沈桥还在某一处温和慈爱地看着他。

闻时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指捏了捏指骨。

夏樵也爬起来,绕着树苗转了好几圈,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这树要施肥么?”夏樵问。

闻时:“它自己会长。”

夏樵“哦”了一声,又问:“那我能浇水么?”

闻时:“我没浇过,你可以试试。”

夏樵又不敢动了。

闻时没好气道:“外面天天下雨也没见浇死。”

夏樵这才放下心来,转悠着去找水壶,好像魂又回来了。

闻时靠在门边,看着他忙前忙后给树苗浇水,忽然觉得当初做傀的人必然骨骼清奇,不然怎么弄出这么个二百五呢。

有了这株白梅,夏樵终于活泛回来。

他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给树苗浇水修枝,然后会跟着闻时点一柱香,给祖师爷敬上。

那天他上完香,路过判官名谱图的时候瞄了一眼,忽然就杵那不动了。

闻时纳闷问他:“你干嘛呢?”

夏樵盯没吭声,看着名谱图有点惊疑不定——

他刚刚好像看到闻时的名字无声亮了一下。

而且他们这条线似乎……往上面挪了一点点。

但怎么可能呢?这条线到沈桥已经绝了。一条全员亡故的线,还有可能往上爬???

不不不,幻觉。

夏樵迟疑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眼花。”

闻时便没再管他。

这栋房子有点大,对两个不善家务的人来说,收拾起来有点费劲。闻时和夏樵仓鼠搬粮似的,花了两天半,一点点把家里的沙发、桌椅都挪了位置。

全部整理完的那天下午,夏樵打算好好再打扫一番,于是从柜子里掏出一样东西。

闻时正到处找大扫帚呢,就听那圆盘似的玩意儿贴着地,嗡嗡叫着就过来了,好死不死撞他脚上。

“这什么东西?”闻时垂眸盯着它,表情介于“请它滚”和“踩死它”之间。

夏樵连忙过来,把那吵闹玩意儿踢走了,哄道:“这是扫地机器人。”

“那还用扫帚么?”

“不用不用。”夏樵摆手。

闻时“哦”了一声,从容冷静地接受了这个玩意儿的存在。

夏樵心说闻哥就是闻哥,波澜不惊,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

结果刚感慨完,他就发现闻时又从冰箱里翻了一盒百醇,面无表情嘎吱嘎吱了两个小时,就这么盯着扫地机器人工作。

“闻哥。”夏樵磨磨唧唧挪到他旁边,指着盒子问他:“吃这个能饱吗?”

闻时眼皮都不抬:“不能。”

夏樵:“那你现在岂不是很饿?”

闻时:“你说呢?”

“那得吃点什么才行呢?”夏樵又问。

“人。”闻时蹦了一个字。

“……”夏樵忙不迭跑了。

托这二百五的福,闻时压了很久的饥饿感又烧起来了。他现在有个毛病,一饿,就想起一个人……

不行,滚。

闻时在心里对自己说,说完他又去开了冰箱。

夏樵跟着蹭过来,瞄了一眼,百醇已经吃完了。闻时的目光落在那一排饮料里。

夏樵这次积极了:“那个,闻哥我给你介绍一下——”

话没说完,闻时从里面拿了一听可乐,“啪”地掰开拉环,凉凉地说:“我95年死的不是65年。”

夏樵:“……”

好,听得出来,心情更糟了。

夏樵没敢多嘴,也没敢跑远,就缩在旁边默默刷手机。

过了好半天,他听见他闻哥纡尊降贵地问:“谢问有动静么?”

夏樵:“嗯???”

闻时皱了一下眉:“他不是说要租房子搬家?”

谢问从那天下山之后就没了音讯,仿佛人间蒸发,房子的事也再没过问。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当然,主要是闻时觉得奇怪。

毕竟两天半在夏樵的概念里还挺短的,一晃就过,两天半不联系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但他不敢这么跟闻时说,因为他觉得他闻哥可能饿疯了。

“那我……联系一下?”夏樵问。

闻时未置可否。

就在夏樵翻找号码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西屏园在哪?你认识路么?”

夏樵眨了眨眼:“昂,认识。”

干嘛?你要上门吃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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