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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时回想,总觉得这些年魔教修炼,不过大梦一场。自己近乎走到了所有魔修者的巅峰,又在一瞬间打回原形。但罢了罢了,人世浮沉不过过眼云烟,就看着大漠日升日落,星河浩瀚倒也逍遥自在。
宁燃以为自己能在这里凑活一段时间,等师父出山羽化成仙就能接自己出去。师父不接也无所谓,自己就在这里安家,开发来往的商路,等自己手里有了富余的钱,必定骑上骆驼去中原看看貌美如花的小师妹,是不是还爱吃糖糕与秋栗。
他那是太过天真,小看了人心。或许身边待着的人虽被世人称作魔修,但只是修炼方式与众不同,从未做过赶尽杀绝,恶贯满盈的事情。师父收养的这些弟子,大多是因为灵根不够优秀,因而无法进入正道门派,可平日里师父对他们要求严苛,并不允许他们干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
宁燃还未在大漠待习惯,就传来了温芙跳崖自尽的消息。
自己的师弟,就是那个榆木脑袋抄功课都不会抄的小师弟,带着一身鲜血闯进大漠,将这个消息通知给了宁燃。
“师父被左威所杀,师妹跳崖自尽,师门上上下下三千多弟子,能跑的都跑了,留下来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师兄你回去吧,左威.....他就是个疯子!你救救我们吧!师兄!”
说完这句话,师弟就倒在黄沙之中,挣扎了两下断了气。
宁燃立刻快马加鞭,带领着西北魔窟所有士兵前往魔教。途经温芙自尽的悬崖,宁燃徒手挖遍了整个山崖,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温芙的尸体。往来的秃鹰识不出女子的美丽,鸟喙啄出了大小不一的伤口。温芙的身体早就腐烂不堪看,宁燃没想到那个畜生竟就让温芙的尸体放在荒郊野外,连一个孤坟都不愿意给。
他离开的时候,温芙还是个穿着新嫁衣,笑靥如花地问他好不好看的姑娘。她不知爱为何物,左威一句下聘,就让温芙笃信了这就是话本里的爱情。温芙以为温柔以待,柔情似水,必能补偿左威那颠沛流离不堪回首的前半生。但没曾想最后,自己反倒被左威的怒火灼烧了身躯。
她才十六岁啊——
如花的年纪,如水的情意。温芙和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期盼着新婚,期盼着未来,她原本有大好的时光可以浪费,她原本可以一辈子就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当不谙世事、天真可爱的小师妹。
他还记得那天赤红色的加以映衬温芙的脸,粉嫩如同菡萏。却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连尸首都找不完整了。
宁燃在山崖下用手挖出了坟墓,一捧一捧地用土埋葬了温芙。他没有哭,而是待着满肚子的怒火找到了左威。那个继承了师父的尊位,迎娶了师妹,夺走了自己的一切,而又将这一切践踏的人。
宁燃见到他的时候,他怀里左拥右抱着美人,宫门外横着不少魔修的尸首,角落里还有婴孩的哭泣声。生出左威的官家小姐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因而生出来的孩子灵根及其差,师父原本以为品行不坏,灵根再差也无所谓,但没想到师父死后,他居然饮用新生孩童的心头血来筑基。
“你疯了?”宁燃捏紧了手里的拳头,他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流放辱骂连扎进骨头里的钉子他全都接受,却没想到师父留下的一切都被这人毁得一干二净。
“我们本来就是魔修,干这点事情有何不可?修魔而已,不是越残忍越好吗?”
“可温芙是你师妹!她才十六岁啊,你居然连她都......”
“那又怎么样?她嫁给我了,我该打打,该骂骂,”左威歪着头,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个外人,你管得着吗?况且是她自己寻死,和我有什么关系。谁让她到了床上还不听我的话,明明都嫁给我了,还装......”
“住嘴!”宁燃拿起地上的酒杯,准确无误地砸在那人的脸上。他绝不允许这人说出任何侮辱温芙的话,“你钉了我十二根骨钉我忍了,毕竟师父将我一手抚养长大!你抢夺魔尊之位我也忍了,反正我在这里会威胁到你,但是你怎么能害死师妹,你怎么能吃婴儿的心头血?更重要的是你怎么杀害师父!那是你亲生父亲!”
修魔修仙,路数不同,但若是因此残杀无辜,那倒是连畜生都不如。
这是当年幼童开蒙,师父教的第一课。
左威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美艳女子,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我和我亲娘流落烟花之地的时候他在那里?我们没吃没喝,我去和畜生抢食的时候他在哪里?我被人殴打,被亲娘殴打,被妓院的鸨母殴打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你得到了所有,你当然觉得他是好人,那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连活着的尊严都没有!”
“你恨师父又为何要牵扯到温芙!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
左威掩面轻笑,他原本以为魔教的首徒会比旁人聪明些,但没想到还是愚蠢至极:“宁燃,你还是没有搞清楚,我恨的人是你啊。你拥有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我的,你所有的骄傲与尊严都应该是我的,我恨的是,我苟延残喘的时候,你却在当所谓的天之骄子。明明你和我都是被抛弃的孩子......”
“荒谬!”
左威突然端起桌上的酒杯,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指骨,扔在了宁燃面前,“你猜猜,这是谁的骨头?”
那枚指骨上有旧伤,师父早年为了救被猛虎困住的温芙,曾接下过猛虎的一爪。
他以师父的指骨泡酒......
师父......
通天的火焰一下子点亮了整片夜空。
以火为令,烈焰成兵。
左威原本以为宁燃被骨钉锁死了筋脉,应当对自己没有威胁。却没想到,宁燃愿意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强行突破嵌入白骨的十二枚骨钉。那十二枚骨钉从宁燃的身体里射出,直接钉在了宫殿的墙壁上。
几臻巅峰的火灵根,宁燃毕生修为所练就成就的火焰,将整个宫殿都燃烧殆尽。
左威的面容在火焰里扭曲,宁燃烧了仇人,烧了宫殿,烧了一切。
灰烬烧成雪,红衣捻做莲。
他坐在宫殿外的台阶上,汉白玉铺就的台阶上,孤零零地只有他一个人。他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眼看着这场悲剧的所有人都退幕,只剩了他一个。
台阶下,从西北大漠带来的魔修们跪了一片,他们朝宁燃叩首,迎接真正的魔尊归来。
可宁燃伸手接住了落在掌心的一片灰尘,通天的火焰再度升起。他早已杀红了眼,这片怒火根本就不会停下来了。
火焰只会越烧越盛,越烧越远,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要吞噬殆尽。这是他强行将骨钉剔除身体所要支付的代价,又或许,这是他答应了左威每一个无理取闹的条件,将师妹逼死,将师父害死的代价。
可在意识快要颠覆的瞬间,他见到了铺天盖地的赤红与焰火之中,一道清明的剑光。
第32章
“后面是我救了夫君,”林溪客撑着脸看着宁燃,他心里颇有些得意,“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和夫君说声抱歉,当年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我只好出此下策,打碎了夫君的骨骼。”
宁燃偏过头去躲避林溪客的眼光,“问题不大,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
这么说林溪客就不太懂了,“那为什么夫君醒来后大发雷霆,整顿魔修者后以武力逼迫青玉宗要纳我为妾?”
林溪客不提就算了,一提宁燃的火就跟点着了一样往外冒,“你特么自己想去吧你!”
林溪客呆呆地看着宁燃离开的背影,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惹得夫君生了气。
当年——
他那没比叶墟聪明多少的脑袋自然想不清楚,当年自己一剑劈开了火墙,打碎宁燃的骨骼后,不小心摸到了宁燃的屁股。林溪客没什么感情,又不通人性,只觉得手感挺软的,就多揉了几下。可那是宁燃还未曾昏睡过去,身体又因为被打碎了骨骼而动弹不得,只能这么生生地受着。
因而才会有了后面那出纳妾的闹剧。
不过是某位被非礼的魔尊小心眼的报复罢了。
林溪客没想清楚宁燃话里的意思,寻思着下次得找个机会问问,把事情说清楚。可今日宁燃像是躲着他一样,说是外面有应酬,让林溪客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