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妙手巧施靓妆成
直到五日后，苏云卿才看到了冷宫中来的第一个人。
这几天吃野菜吃到她脸都绿了，终于皇宫之内还有人记得冷宫中好歹还住着两个人，把例份的米面送过来了。
她着实欣慰，很欣慰，十分欣慰。
美人娘亲依旧是宠辱不惊，冷淡地点点头。
那个宫女长得也只是清秀，眼皮子瞟了瞟，低低地哼了一声。似乎还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个过了气的娘娘吗？都到了冷宫了，还给我摔什么脸子！”
秦婉如没有理她，只是眉微微一蹙。苏云卿拍了拍脸，纯洁善良可爱无辜地扮小白莲，迎上去，甜甜地问道：“姐姐真漂亮，敢问怎么称呼？”
漂亮这个词吧，就和美女这两字一样，没见路边开出租车司机招揽顾客时都道：“美女，打的吧？”连菜市场卖小白菜的阿姨都会说：“美女，买不买白菜？一块钱一把，又便宜又新鲜。”
——并不一定要多倾国倾城，只是两人套话间一种客套和搭讪而已。
若是当真，便犯傻了。
那丫鬟一愣，显然犯傻了。她喜上梢头。嘴里却客气道：“我叫碧莲。公主真会说话，我哪里有公主说的那么漂亮？太过奖了……”可脸上分明就是我本来就国色天香倾城倾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是无人注意而已的神色。
的确是过奖了。苏云卿果断地无视她脸上不均匀分布的几颗小雀斑，真诚地赞美道：“碧莲姐姐这件水粉的襦袄配淡青色裙子，将整个人衬得，宛如出水芙蕖一般淡雅高洁。只是。。。”苏云卿故意不说下去了。
“只是什么？”碧莲着急地问。“只是姐姐肤色不算极白，另有些瑕点，未免有些遗憾。我前两日看书，恰巧得了一个方子，虽不能见奇效，不过用久了美白肤色倒还可以。”苏云卿又歉然地道：“你看我也不会说话，还希望碧莲姐姐不要怪我才好。”
皮肤不够白一直是碧莲的一桩心事，听她这么一说，连迭声问：“什么方子？好公主，快告诉我吧，等我得了宠，必然不会忘了公主的好。”
苏云卿嘴角抽搐了一下。就凭您这么天真无鞋的性子，不是打击您，若没有足够强悍的背景，就算得了宠用不了几天也会被人拉了下去。后、宫啊，哪有这么好混的？
此时她也没心思教育这位未成年少女，只是一一道来：
“早晚用淘米水洗脸，先用热水敷一道，然后用淘米水洗一道，再冲一道。”
“冬瓜瓤与桃花瓣一起捣烂取汁，每日敷两次。若嫌麻烦，黄瓜切成片，敷在脸上。土豆切片涂脸亦可。”
“取五六枚红枣，一个鸡子，适量红糖。将红枣放在碗中，倒满水，煮上三分钟，然后打入鸡子，再焖两分钟，然后加入适量红糖。对了，那鸡子的蛋清涂在脸上，也有嫩肤的功效。”
还有什么呢？她脑子继续想当年弯弯那妖孽搜集来的美容方法，未果，只得意犹未尽打住。
饶是此，碧莲也听得一惊一乍：“鸡子也可以涂在脸上？我竟从来不晓得……”
你要晓得，那我还告诉你做什么？苏云卿更加纯洁地笑了笑：“姐姐回去试试便知道了，左右也是常见的东西，若不成便停了不用就是。”
碧莲深以为然，甚至想迫不及待地回去试试了。
苏云卿拉住她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头上的绢花……”她摇头叹了口气，绢花倒是漂亮，鲜艳如火的石榴纱，只是她肤色本就偏蜜色，再配上一身翠绿翠绿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真就应了那句话：红配绿。。。那啥啥啥。。。
“是吗是吗？那怎么办啊？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碧莲担忧地抚上脸。
“没有，姐姐怎么看都很漂亮。”苏云卿一笑，眼睛如星星般耀眼明亮，令人不得不信服她的话。“只是这妆，再重新上一次才好。”她又加了一句。
妆奁里只有一把桃木梳，一把篦子，连脂粉也没有，几件简单的钗饰都已蒙尘，看得出来主人也不经常打理。确实也如此，她的美人娘亲每天都是轻薄的单衣，头发用一支嵌珍珠的紫竹钗挽起，看起来清汤寡水简洁至极。幸好美女就是美女，就算不打扮也是绝代佳人。
“碧莲姐姐身上可有带了香粉胭脂？”
碧莲忙从袖间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道：“有，有。”
苏云卿点头，以不容拒绝的口吻示意她挪过来：“坐下。”碧莲愣了一下，乖乖地坐在镜台前。
盒子分了三个小格，一雪白一艳红一黛黑。她皱了皱眉，粉太白了，味道也不怎么样，旁边红的应该是胭脂，至于黑的，一头较尖，应该是眉笔之类。
碧莲皮肤偏蜜色，不过五官长得还是不错。毕竟能选入皇宫，姿色不会下乘到哪里去。只是时人欣赏的是女子肤色如雪，如此也便罢了，却偏偏喜欢在素脸上敷一层厚厚的胭脂，如此审美观实在让苏云卿惨不忍睹。
其实苏云卿喜欢蜜色肤色，显得阳光而有活力。但是她还是用湿毛巾把她脸上一层一层的厚厚粉底擦干净，铅粉涂得稍微厚些，显得脸白了很多。苏云卿小心地将香粉倒出一点，又用指甲挑出一抹胭脂，两者相和，调成淡粉色，代替腮红。她的五官不够突显，眉梢处理得稍稍挑高一点，眉便有远黛的意境。
这粉……呛得紧，苏云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抱怨道：“这粉是哪里买的？怎如此呛人？”
碧莲羞红了脸，分辩道：“这是抱月轩出来的新款，比起其他姐妹用的，算是极好的了。”
苏云卿笑了笑：“我倒晓得做细粉，姐姐如果信得过我，明日带一小袋新米和一块猪肉皮过来，我试着帮姐姐做一份。”
再次感谢弯弯那妖孽，当年弯弯选修《红楼梦》，期末要写一篇论文，这妖孽研究了半天，最后鼓捣了一篇红楼里的化妆品，研究起蔷薇硝、玫瑰露、胭脂膏子来——倒也是术业有专攻。
最后拟题的时候犯了愁，总不能写关于红楼梦中的化妆品研究成果吧？弯弯便腆着脸求了苏云卿。苏云卿边看她的论文边捧腹大笑，最后大笔一挥，给她定了稿：论大观园里的脂粉人生。
算是点睛之笔了。
其中有一段是讲水粉的：把上好的当年新米，泡在水里，过个十天左右，等酸味弥漫时，捞将出来，用磨子推成极细的粉末浆。然后澄在一旁。等到清水跟粉浆分开时，将清水滗出倒掉。当剩下的水分蒸发殆尽后。用竹片刮去表面的一层比较粗糙的粉末，底下的就是细腻的成品了。
还有一个是用滑石、珠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的“玉女桃花粉”，改天也可以试试。
她记忆力不错，恰巧把这东西给记住了。
碧莲脸上不止止是惊讶了，简直是膜拜。抱月轩的胭脂水粉做法从来不外传，如今宫里大部分娘娘用的都是从抱月轩定制，还没有哪个巧手能把细粉做出来的。
“谢谢公主，明日我就把东西送来。”碧莲脸上笑意盎然，比窗外春景还要生动。
苏云卿也笑，笑得比方才真实多了：“小事而已。”
果然，第二天碧莲依约而来。旁边跟了一位小太监，扛了一个口袋，似乎有些讨好碧莲。“你放下吧。”碧莲随意指了指，便让他回去了。
没了他人，碧莲兴冲冲跑到苏云卿面前，声音掩不住喜悦：“昨天晚上姐妹们都夸我的妆容画的好呢！公主手真巧！！”
苏云卿正在烧水，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转头看她，本没有太在意，仔细瞅了瞅这才惊讶道：“你没有卸妆？”
碧莲有些不好意思：“公主画的妆容我不会，怕弄花了就没敢卸。”
苏云卿哑然失笑：“这有什么的，我教你便是。”
碧莲带来的口袋满满当当，除了新米以外，还有一块猪膘肉，居然还带了两个鸡蛋一把干枣和一段冬瓜。
“别的东西也来不及备，暂时只能寻得这些。”
苏云卿把鸡蛋磕破，留了些蛋清，替碧莲涂了蛋清做面膜。又下了红枣和蛋黄，煎成汤。趁着这功夫，洗净冬瓜，削皮捣成汁液给碧莲敷上。苏云卿私下扣了一碗鸡蛋汤——全当劳务费了，剩下的她和碧莲分吃了。红枣甘甜，吃起来软糯香甜。
“是不是感觉脸上水水的？冰冰凉，特别舒服？”苏云卿喝着鸡蛋汤眯着眼睛问，从来没有一个鸡蛋能让她吃出这样的幸福感。其实有没有美容效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一直在她耳边暗示：她正在变得越来越漂亮。
女人的美貌和骄傲一样，多半是夸出来的。前世受够了各类化妆品推销手段的荼毒，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用这样的法子作为生存工具。
不过也算不得害她，红枣本就有补血益气的功效，蛋清面膜可以收缩毛孔、美白。女子美貌六分靠天生，四分靠养就。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南翌**流传了这么些个美容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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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碧莲回去，苏云卿把藏私的蛋汤端给美人娘亲。抓了一小把米，剩下的往陶罐里一倒，笑嘻嘻地倚着秦婉如：“娘我们今天熬稠粥吧好不好？”那块猪肉炼油，留一点做胭脂膏就行，再加上内务府里送来的一些，总算摆脱了没油没盐没滋味的日子。
秦婉如却是哭笑不得，拉住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云卿，娘当你是胡闹，可是你怎么能骗别人呢？你明日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况且……”她咬咬唇，接着说：“你是公主，为一个丫鬟整饬头脸，毕竟是不妥。”
何况，那个丫鬟心高气傲，不是能定心的主，不小心怕是会连累云卿。
苏云卿眨巴了下眼睛，吞进去的东西，叫她还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好，我听娘的话。不过我已经答应碧莲给她做细粉了，也不好再反悔了，下次我一定不做了好不好？”
“云儿，你怎么会……”秦婉如满腹疑问。
苏云卿打了个哈欠没让她说完：“娘，我饿啦，快点，咱们今天晚上炖冬瓜肉汤吧！”
秦婉如苦笑着叹了一声。自云卿病好了以后，她却越发看不懂她的女儿了。
碧莲不时过来讨教些养颜的法子，她也算大方，不时送些糯米糕点、岭南果子、精细绣包、调料食物等。苏云卿也不藏私，不过小半个月，碧莲的肤色便有了很大起色，两方双赢，皆大欢喜。
苏云卿是个会套话的，不少**阴私也被她打听出来，可惜她娘亲打入冷宫的缘由一直不明不白。也难怪，碧莲丫鬟入宫也不过三年，她娘亲出事那也是五年前的旧事了，这**中，不知多少事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压了下去的。
碧莲姓楚，原先也是苏州城商户家的女儿。天佑十六年后*宫采选，谢碧莲自认姿色不错便进宫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谁想到，三年内，竟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自然芳心失落。好在家中有点钱，家里为她在采薇宫娴妃娘娘那讨了个清闲的差事。
娴妃原是当年还是太子的苏镜之的第一侧妃，育有皇室长女安平公主苏扬雪。娴妃年纪见长，长不得见帝王，连带着采薇宫里也是清净得很，真是急坏了一干想见君王面的丫鬟。自古以来色衰而爱驰，这是千百年来后*宫中颠仆不变的至理。只是碧莲这人心比天高，不甘人下，苏云卿旁敲暗击点了几回没用便不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