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莫非我对师父的心,和周韶对美人的心是一样的?!
太无耻了!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窘得想找地洞钻下去,急忙和白琯解释师父是如何温柔,如何能干,如何好。
白琯越听越沉默,眼神黯然。
我以为他明白了,见夜已四更,便吩咐早点安歇。
白琯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忽而回头问:“师父,若天下有人比师公更能干,更温柔,待你更好,你会像喜欢你师父一样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不由哑言。
隔了半响,我摇摇头,勉强露出微笑,用极细微的声音答道:“夜深了,早点睡吧。”
白琯不再追问,快步回房。
我疲惫倒在枕上,静静地看着屋顶横梁,脑中一片空白,直至蜡烛燃尽,周围陷入黑暗。
我的眼角终于缓缓横过一滴清泪,又悄悄消失不见。
天下或许有比师父更好的男人。
可他们终究不会是我最喜欢的师父。
蜷缩在被子里,渐渐睡着,迷糊间,黑暗里有人在小心翼翼地吻我的脸颊,带着湿热的气息,吻去泪痕,仿佛在触碰最脆弱的花瓣。
又是梦吗?
我渐渐苏醒,挣扎想动,却发现全身和上次一样,似乎被无数条柔韧丝线,死死锁在床上,连指头都动弹不得。
强大恐怖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男人丝滑的长发,滑过我额头,似乎带着淫靡香味。
他轻轻撩开自己的长发,单手微微抬起我的肩,吻上双唇,品尝些须,再将灵蛇似的舌头滑入,撬开牙关,肆意侵略,另一只手在搂在腰间,探入单衣,带着凉意,任意游走在肌肤上。
我被彻底惊醒,张口欲咬。
牙齿刚碰到他的舌时,他忽然抓上我胸前,揉着红蕾,猛地用力捏了一把。
敏感地方受袭,我不及细思,疯狂惊叫起来。
他慢悠悠地收回了吻,用指尖止住我叫声,缓缓说了五个字:“我等到你了……”
那沙哑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却有无限温柔和诱惑。
黑暗中,我感受到他烈焰般的视线,如张开陷阱的蜘蛛,找到猎物的饿狼。
让我毛骨悚然,不停发抖。
他对我的反应很满意,轻笑两声,不紧不慢地摸着我的脸,极有耐心。最后用指尖依依不舍地在锁骨处停留两圈,替我拉上凌乱的衣襟,起身消失不见。
亲事
“师父姐姐,你还没起床吗?”
白琯在门外敲着房门,不安叫唤。
我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被正午阳光透过未掩紧的窗缝,刺得眼睛发疼。头脑再次空白,隐隐约约记得昨夜之事,如梦似幻,恍若昙花一现,无半分真实。
我是不是又做春梦了?
“等等!我这就起来。”当着徒儿面睡过头,实不应当,我亡羊补牢,一边大声应道,一边迅速从床上跳起,整衣梳妆,叠被时,一片洁白梨花花瓣偷偷从床上闪出,轻飘飘滑落地面。我惊诧地拾起花瓣,却见花瓣鲜嫩,断口处极新鲜,不像落花,倒像是有人从树上摘下来的。
莫非这不是梦?
【我等到你了……】
恶魔般的男人,他按捺着欲望和诱惑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在脑际浮现,却不真实。倒像是施展了变音术改装后的声音,这是最基本的小法术之一,无论神仙妖魔鬼怪,几乎人人都会,很难辨别,我和藤花仙子也经常用这种法术捉弄彼此。
我独居解忧峰,深居简出,从不认识魔族之人,他何须用变音术呢?
此魔法力高强,三招两式,竟能将我克制到绝境,凭他的手段,若真要侵犯我,轻易便可得手,何苦要两次调戏相逼,却按兵不动?
想到昨夜他的举动,我胸口有些疼痛,只觉那微凉而粗糙的大手,依旧在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带来被蛇束缚的可怕。他结实坚硬的躯体贴在我身上,如岩石,如铁块,令人战栗,吞噬一切的欲望,让我第一次意识到男女之别,意识到实力差距,意识到他举手之间,便能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魔族嗜血好杀,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这头像狼一样的强悍男人,定是魔族上位者。
如果他不想要我,为何夜夜相逼?
如果他想要我,为何不下手?
更重要的是,我从未下过凡间,甚至极少离开解忧峰,他为何认识我?为何要等我?
矛盾重重,如理不清的绣线,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一样说得通。
莫非……
这还是梦?
我沾着梨花瓣,脸上燥热,既恐惧又怀疑,迟迟做不出决定。
屋外白琯又催了:“师父姐姐,周韶那混小子又爬墙了!”
我匆匆穿上衣衫,简单将长发拢在脑后,冲出房门,取青盐漱口后,用凉水狠狠洗了把脸,强行将不自在尽数压下,恢复镇定,变做师父模样,去看墙头。
周韶正手足并用地翻墙,还时不时对墙那头怒吼:“你们几个吃饱饭没有?用点力!再托高点!否则爷翻不过去了!”
他的手下有气无力地答:“少爷,老爷关你禁闭的时候可是连我们一块儿罚了,每人板子挨了三十,伙食里的鱼也减了,肉也裁了,这几天哪里吃得饱饭?而且咱们举得已经够高了,你再自己往上头窜一下。”
周韶怒道:“一群不中用的家伙!再不使点劲,待爷爷走后,甭想爷再带你们去楚歌楼风流快活!”
群仆闻言,立刻齐心协力,又将他托高了些,助他爬上墙头。
我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白琯护师,立刻举着扫把冲过来,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不停拍打周韶的脑袋:“不学无术的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丑事,你滚回去!别想吃我师父的豆腐!”
周韶死皮赖脸道:“我就是不学无术,才来和师父好好学习,定要洗心革面,改过向善,从此不再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白琯骂道:“你就想鱼肉我师父!”
周韶纯良无比摇头道:“没有的事,小孩子别乱猜,待会师兄给你买糖吃。”
白琯气得脸都青了。
我立刻现身,纠正周韶的错误:“白琯入门比你早,他是你师兄。”
周韶灿烂无比笑道:“原来如此,是师弟失礼了,请师兄见谅。”
白琯见到我,迅速丢下扫把,鼓着可爱的包子脸来告状:“他欺负小孩!”
周韶不甘示弱,他眼一闭,颤巍巍地跳下墙头,也扑过来告状:“他欺负师弟!”
白琯:“我听见他说想吃师父姐姐的豆腐!”
周韶:“我还没下手!心里想想也不成吗?!”
白琯:“师父姐姐高贵端庄,你这猥琐念头快快收起!”
周韶:“圣人有云,食色性也!我本凡人,你想灭绝人性吗!”
白琯:“呸!你能知道几句圣人的话?”
周韶:“我还知道小人难养也!”
白琯顿了一顿,抬头将他上上下下扫描一通,拖长语气,冷笑道:“原来你还是大人?”
周韶挺了挺胸脯:“小鬼,我比你高一个头呢!”
“别吵了,”我全身无力,制止他们胡闹。揉着额头,想到未来悲惨教徒生涯,坐在藤椅上,发了半响呆。最后拿出笔纸道,“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缘分皆天定,既然收了你们为徒,我自当一视同仁,用心教导。你们也应恪守师徒本分,尊师重道,不要有越轨之心,否则我决不轻饶。”
白琯神色一黯,低下头去。
周韶耸耸肩,无所谓。
我拿出笔墨,细细裁成两份,在桌上铺开,正色道:“师兄弟应和睦相处,吵架实属不应。以后万万不可,既然周韶有心向善,今日过来求学,那就和白琯一块儿抄书练字,修身养性。”
周韶满脸苦相,搔头抓耳道:“修仙也要念书?我……我从来不爱读书,也写不好字。”
我解释:“自然,修仙先养性,习字是最磨性子的,你师公曾说,你要慢慢磨墨,细细落笔,耐着性子打框架,全神贯注,一笔一划不能出错,这些都是水磨工夫,需要天长日久的研磨。人道字如其人,不如说是由字观心,字写得好不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让你的心不再浮躁……”
周韶听罢,用壮士断腕的决心,接过笔墨,照我给他写的字帖,别扭地涂抹起来,每个字都写成圆乎乎的,不小心还撒上一滴墨。我在旁边看了会,有些惊叹,觉得书香门第的孩子,长到那么大,很少字会差到这地步,他不学无术的水平真高。
白琯鄙视地看了他两眼,很自觉地研墨,提笔,认认真真在白纸上写下几行很不错的大字。我觉得他的字体有些像师父,却没有师父的淡雅内敛,极为豪放,带着几分嚣张跋扈,锐气逼人。
不省心的孩子需要开小灶。
我来到周韶身边,取过他的笔,照着字帖,细细示范讲解,再将笔递还,周韶耐着性子,又写了几个字,叹气道:“美人师父真厉害,写得比我爷爷的字还好,可惜我笨,怎么教都是不成的。”
我忍不住笑了:“我幼时学字学了三年,写得比你现在还差……”
周韶不信:“你哄我呢,我天天玩,不念书,爹娘又宠我,从不强迫,字写得自然差,你那么认真,怎可能学三年还不如我?”
白琯也将视线转过来,我玩着手中茶杯,羞愧道:“我天资真的不行,学琴学了二十年才分清五律,学字学了十年才辨出好坏。”
白琯说:“师父姐姐的笛子吹得极好。”
我摇头道:“我事事不行,只胜在有耐心。一年学不成便学两年,两年学不成便三年,只要坚持学上一两千年,天下便没有学不成的事了。”
思及往事,阵阵怅然,学什么都学不会,我当年天界第一钝仙童之称,非浪得虚名,也亏得师父好耐心,怎么也不肯放弃教导,我才能有今天。今日为师,我也不可能因徒儿笨拙,便失去耐心,定要更费心力去教导。
我拉过周韶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
周韶很是受用,写字越发认真,白琯沉默不语,改写小字,字越写越出框,片刻后道:“师父,我写不好小字,你也来教教我。”
我见他们俩都上进,安心去厨房,照乐青教导的做饭方式,先拿量具秤过水米分量,丢入锅内,打开他给我配搭好的调料包,认真给大家煮菜粥——这是我目前唯一做出来能让大家吃入口的食物。
门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周家老爷子的吼声如雷贯耳:“那小兔崽子呢?!他又去哪里浪荡了?都是你们这不中用的,宠得他无法无天,将来丢尽我周家面子的只有他,倒不如趁早打死,以免后患!”
后面跟着软弱男子声音:“父亲,我中年得子,周家就这一根独苗苗,你打死他岂不绝后?书这玩意不读也算了,反正我们家大业大,养得活他,将来指望重孙子便好。”
然后是女子的哭诉声:“公公,我就这个儿子,还指望他养老送终,你要打死他,还不如先打死我,子不教母之过。”
周家老爷子怒道:“放屁!统统闭嘴!”
管家愁眉苦脸,低声劝道:“老爷,别急,有话慢慢说,闭嘴放屁成何体统啊。”
七八个下人,四五个丫鬟,并周家老爷子和周韶父母,气势汹汹冲入我家大门,欲捉拿逆子,兴师问罪。
周韶正和毛笔奋斗,给吓得浑身一抖,身上又沾几滴墨水,也不敢擦拭,低头道:“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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