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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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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记今日又没有生意。

平日盈满的大堂空荡荡,只有五桌有人。

二十个人全是厂卫,乌衣齐整,在死寂的堂中静谧而坐,五张分散的桌子恰将堂中围起来,任谁进门吃饭都得挨着他们的桌坐。

当然,没人愿意挨着他们坐。

符柏楠说到做到,不砸不抢,单叫人来静坐一招控垮白记,逼着她关店。

“娘的权阉……。”

柳三重重把壶搁下,态度从迎到惧,从惧到厌。

“哎,这壶里可没茶啊。”

“茶是供给大老爷的,这堂里还没男的呢。”柳三翻个白眼,“没茶,就白水,爱喝不喝,了不起你抓我啊。”

“你——”

“三儿。”

柳三回头,“老板娘,您歇着吧甭出来。”她酸着脸瞥了眼提壶的符糜,“反正也没人来。”

人字咬得很重。

白隐砚把她劝开,给几人重新上了茶。“慢用。”言罢转身便要去柜后,符糜忙出声叫住她。

“主母!”

白隐砚面无表情地转身,“别,公公,白娘可担不起。”话落便要施礼。

结果符糜更快,裤嗵一下给她跪下了,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主母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这是为难小的啊,这要让我们主父知道了,回去小的的屁股就保不住了。”

白隐砚抿抿唇道:“我何曾为难你?分明是你们一齐来为难我。”

符糜赔笑道:“您这是哪儿的话呢。”

她手环指堂中,“你们连着五日来我这静坐,我哪一日少了礼遇么?”

“……”

堂中人摇首。

白隐砚道:“少过茶供么?”

“……”

众人再摇首。

白隐砚道:“短过你们饭食么?”

“……”

众人条件反射咽口口水,齐齐摇首。

白隐砚道:“那这五天来,我白记进过银子来过客么?”

“……”

众人互相看看,小萝卜头一样缩起来,不作声了。

白隐砚叹口气道:“我知你们只是奉命当值,符柏楠叫你们来,你们就必须来。你也起来罢,”她将符糜拉起来,“我也不是理屈之人,只是你们不觉得这样为难我一介行商人,太过分些么?”

符糜四下看了看,“主母,不妨您说,小的们这真是无奈之举啊。您待我们什么样,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小的也就跟您交个底。”

他苦着脸小声道:“我们主父那脾气,不用我多嘴,您也是知道的,说是让我们这么干,自己呢,心里还是惦着您的。其实这次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商量,还有个两天他老人家就要动身啦,您别跟他置气,吃亏不吃自家人是不是?您只要稍微服个软就行,稍——微——服个软。”

他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个极微小的距离。

白隐砚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笑,冷脸就绷不住了。

众人赶忙也赔着笑,十三也敲敲桌子道:“是是,您是没见着这两天主父那张脸,哎。”话落夸张地叹口气。

白隐砚勾着唇道:“他怎么?”

大家七手八脚把她拉着坐下,倒水的倒水,关门的关门,十几人拖了长条凳,拼起两张桌子,围坐在一起,朝着白隐砚主父长主父短。

“您是不知道,主父这两日天天儿的不吃饭啊。”

“对啊,就是想着您,别人手底下出来的都吃不下来着。”

“就是就是,前两天有个厨子做了面送进去,第二天就给罢了!”

“对对,这事儿我也知道。”

众人一阵附和。

“哎,我之前起夜时候看着主父屋里还亮灯,我走过去一瞅,你猜怎么着?主父那脸苦得吓人,直勾勾盯着桌上个裂扳指瞧。那时候可是三更呐。”

“嚯哟,怪不得主父这两天那脸色,嘿,青黑青黑的啊。”

“哎我知道,现在过了交接,又没活儿,结果他老人家就是窝在厂里不动唤,就是想您难受的!”

“就是,他肯定后悔啦,想您想得不行。”

众人拍着桌子一通起哄,白隐砚忍不住皱眉笑了笑。

“哎哎,我也觉得是,咱主母长得这么好看,又做着这么大的生意,心又好,还不嫌弃咱们这号儿人,天底下哪儿再去找个这样的啊,是不是?主父把您气跑了,现在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对!”有个厂卫一拍桌子,“你看他老人家这两天,虽说没让咱不来这儿,可也没再下令,非让咱来找茬是不是?要我说,他就是心软了,面儿上过不去,张不开嘴。”

“那咱怎么办?总不能违令不来吧?他老人家那脾气……”

几人唏嘘一阵,齐齐看向淡笑的白隐砚。

十三领头道:“主母,您看……”

白隐砚放下茶壶,摸摸他的头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了,我也知道你们好心。”她垂下眸,“但此事我不能妥协。”

“……”

堂中沉默下来。

众人左顾右盼,不时咳嗽一声,挠挠脸。

白隐砚看看他们,想了想道:“不过……。”

十三迅速接话:“您讲!”

白隐砚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是想说,虽然他确实说了些……”她咬咬唇,似乎不太愿讲出这种字眼,“说了些混账话,但我当时的确也被气顶着,太矫情了,我退一步。”

她揽着壶看过去,“我托你们传句话,行么?”

众人点头。

“但凭主母吩咐。”

东厂人做事向来稳准快。

晌午的话,不到正午饭点儿就传回去了。

一个时辰后,守着白记这群人被下令收队回厂。

接到命令时众人情绪都不太高,拖拖拉拉的,好歹赶着饭点儿在白隐砚这吃了最后一顿,临走时有两个还哽咽了。

白隐砚哄孩子似的每人发了一大把自己炒的瓜子儿香果,给他们揣在怀里,站在门口整整衣领摸摸头,挨个儿送走了。

结果十几个人刚回厂便被层层扣下,守门的盘剥一点,洒扫的盘剥一点,铁把子再分点,等复了命回屋,一人就剩手心里一把了。

众人一边在肚子里骂娘,一边跟出行的那帮通了气儿,准备接白隐砚过来,大家一同上路。

谁知两边等了一整天,符柏楠那半点动静也没有。

“十三,你这也太差劲了。”符九踹开门。

符十三不敢躲,嬉皮笑脸道:“九哥,你真冤枉我,主母让传的话我一字不落都传到了,那……她和咱主父什么主意,咱做儿子的哪能知道啊。”

符九蹙眉道:“她都说了什么?”

“哟,这我可不敢多嘴,九哥你是知道规矩的。”十三后撤两步,“我只能跟你说她没明白说要走,不过准备还是得准备着,谁知道主父怎么想呢是吧。”

符九在原地站了一会,咬咬牙,转身走了。

不痛快归不痛快,规矩还是得守。

符九领着人待命到出发前的清晨,临正军点卯前一个时辰,符柏楠目青面白,乌衣劲装,出东厂向行军阵列去。

众人随他而行。

出门走了片刻,他忽然停下脚步。

许世修沉默上前。

站了片刻,他挥挥手:“走罢。”

又走了几丈,他磨了磨牙,猛停下道:“小九带人先去,你,”他指指许世修,“你随我回去一趟。”

众人不知情由,只得领命而行。

许世修跟着他疾奔回厂,符柏楠脚程快,许世修进门时他在案上写完了字条,吹干叠起来了。

“去一趟白记,把这个送过去。”他将字绢递给许世修,“能骑马么。”

许世修点点头。

“骑马去,快去快回,我在此等你。”

许世修没有二话,接下字条,出门上马。

蹄声远去,符柏楠在屋中站了片刻,指尖不住敲打梨花案。他吸口气,捏了捏鼻梁,在屋中转一圈,坐下喝了口凉茶,没几秒却又站起身来。

若那些轮番劝白隐砚的厂卫能见到此时的符柏楠,一眼便能知晓,那些带着三分吹嘘的劝诫,全是实话。

许世修去了一刻,他进门的第一瞬,符柏楠便抬眸示意。

他摇了摇首。

“白老板不在。”

有什么沉下去了。

“啊……”

符柏楠罕见地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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