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周含在哭，眼泪淌过面颊，犹如尖刺，在心里刻上了抹不掉的疼，他觉得自己逃不出来了。

要不是沈林铖的电话及时打过来，恐怕他真的会陷入自我封闭的循环中，没法儿清醒。

沈林铖在电话里说得简单，周启江已经知道他的位置，正在想办法派人过来把他接回去，据说当时的语气暴躁激动，差点儿把桌子掀了。

周含只让沈林铖捎句话给周启江，那话说得太绝，沈林铖听到的时候差点儿疯了，但冷静下来之后，只能安抚。

不仅如此，周含还告诉他，谁也不要过来，再过来，他就真断联系，这次会彻彻底底。

沈林铖是周含身边唯一一个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动用了一切人脉资源，半年前才拿到他的联系方式，这会儿要是再跟他失去联络，肯定更不好找人。

当初周启江是怎么跟他聊的，用什么方式聊的，甚至把他锁屋子里，封死窗户，周含绝食差点死了...有很多事乔喃一无所知。

他不是没做过努力，正因为做过一切的努力，对自己的家人狠狠心，却也没舍得让她去扮演狠心的角色。

但就像乔喃刚才说的，解决的办法有千万种，他只是选择了其中的一种而已。

今时今日，再有不甘，再有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

乔震欠了blackshot上千万，他做了他能做到的所有恶事，全然不顾二十多年的父女情，将近三十年的夫妻情，被金钱欲望拖进泥沼的他，已经没有理智和良心，怎么做才能保住他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天道轮回，三世因果，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老天爷觉得三世都等不到，这一世便匆匆让他现了形。

乔喃得知事情真相的第二天，他就失足落入曼萨纳雷斯河域，被捞上来时已经全身肿胀，不成人样。

人为的勾当，让乔喃认清了这个世界肮脏的一面，罪有应得的人，都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她心里的怨气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淡。

她从治疗室出去之后，蒋星落便把手里的拐杖递过去，等她撑好了，才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往两人的卧室走。

乔喃进屋之后，坐到自己床上，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蒋星落很明白，没吱声就要往屋子外面退。

“星落，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乔喃看着眼前女孩儿害怕的模样，于心不忍。

蒋星落还是没忍住，说：“乔喃，打我见你第一次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有故事，我不知道你跟周先生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你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你也会得到幸福的。”

她说这番话，完全是因为看到乔喃一脸惨白，吓得不轻，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受伤的心灵。

乔喃被她逗笑了，这姑娘心思单纯，特别实诚，“你觉得我现在不幸福吗？”

“不是不是，”蒋星落连忙挥手，挺着急的，“我的意思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要吊在他这根儿草上一辈子啊。”

这话倒是新鲜，乔喃有点儿纳闷，“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这种错觉？”

蒋星落眨眨眼睛，小声说道，“周先生出现那一刻起，你就跟演电影似的，把那种爱到骨子里却不想让他发现的情绪刻画得淋漓尽致。”

“你小时候语文是不是不好？”乔喃挑了下眉毛。

蒋星落‘啊’了一声，表示疑惑。

“没什么，我先睡一会儿，累了。”乔喃往床上一躺，小心着右腿，把被子撩起来盖在身上，温热的感觉包裹全身，才把她浑身的冰凉给捂暖和了。

蒋星落叹了口气，走过去给她掖了掖被角，摇摇头离开卧室。

不知过了多久，乔喃脑海里徘徊着一种朦朦胧胧，似睡非睡的感觉，她摸到自己被子边缘还有枕头上都湿了一大片，但就是醒不过来，到底是不是梦，她叫不醒自己。

蒋星落从屋里默默出去，周含正等在门外，表情不太自然，隐忍着什么却又不想离开。

“周先生，有事吗？”蒋星落先开口问道。

周含目光转向房间门，看了一会儿才又回过头问她，“乔喃怎么样？”

“她累了，睡一会儿。”蒋星落如实说，说完盯着周含看了几眼，像是鼓足了勇气，“周先生，你还喜欢乔喃吗？”

旁观者的感知力好像永远都比当事人要清楚几分。

周含郑重地点点头，“很爱。”

蒋星落长舒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能感觉得到，乔喃也很爱你，可是又必须把这种感情藏起来。”

周含思绪跟着这句话飞起来，“真的？”

“你看不出来吗？我刚才给她掖被子的时候，她都哭了。”蒋星落叹了口气，猛然想起什么，睁大眼睛问，“该不会是你出轨了吧？”

“没有...”周含回答得很果断，但立刻又心虚起来，“但确实有些误会，我做错了一些事情。”

蒋星落：“......”

周含赶紧解释，“不是道德上的错事。”

蒋星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那就把她追回来啊，女生都很好哄的，你多哄一段时间，坚持不懈，这不还有好几个月能天天见吗，让她习惯你的存在，找回曾经的感觉，不就得了。”

这姑娘脑回路太清晰，估计大脑皮层上的沟壑可也是直的，周含被她劝得有种冲动，但这事儿急不得，再没有分寸，恐怕得造成一辈子的遗憾。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努力。”周含心里终于能舒坦些了。

蒋星落还想鼓励他，江斐就出现了，刚才那一切，他也看到了，对周含的戒备心自然降低不少，可也不代表喜欢看蒋星落这个大傻妞跟人家聊得这么开心。

“星落，辛总来了，过去打个招呼吧。”江斐走过来拦住蒋星落肩膀，又看向周含，“周先生一块儿过去吗？”

周含那身锋芒被乔喃已经拔得差不多了，但一听熟悉的称谓，又立刻长出新的尖刺，脸色也恢复了往日的不羁，“好啊，去见见。”

第44章

江斐和蒋星落先进了会议室, 辛睿整跟赵青松他们聊天，脸上挂着笑容，挥挥手给两个年轻人打招呼。

但他看到跟着这两人一块儿进来的第三个人时, 笑容尴尬地僵住, 一缓神儿, 状态就调整过来了。

“辛总好。”江斐先伸出手。

辛睿回握住，“都跟你们提过多少次了，别辛总辛总的叫，生疏了。”

蒋星落在旁边轻快地喊了一声，“睿哥好！”

“还是星落懂事, 小斐你可得学着点。”辛睿拍拍他肩膀。

赵青松还没来得及介绍, 辛睿走向周含, 这次换他主动要求握手, “周总，好久不见。”

周含勾起唇角，抬手握了一下就很快撤掉，“辛总记性不好？刚说教完别人, 自己这就忘了？”

语气调侃的意思让别人误会了他俩的关系, 张日光就是其中之一，他说话声音本来就大, 突然喊一嗓子, 能把人吓出好几米，“你俩认识？这都是缘分啊！”

神他妈的缘分。

周含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绅士气息，但双手插兜的痞子样儿依旧很帅, 虽然是不一样的帅，但看起来是另一种赏心悦目的模样，他视线越过辛睿肩膀，看向张日光那群人，“我跟辛总，不是一般有缘。”

辛睿一直盯着他的脸，没转头去瞧别人的反应，盯了几秒，见周含的视线又挪到他身上，才轻轻笑了下，“对。”

太简单的一个字儿，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过多渲染‘旧友’重逢的气氛，给对方留了面子，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周含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朝门外扬扬下巴，“出去抽一根儿？”

医疗队的资金一直是由辛睿出的，大伙儿都知道，他不抽烟，偶尔饮酒，每次乔喃过来，他都会抽时间来几趟，少的时候一次，多的时候曾经跟医疗队待过十天。

看着两人出去的背影，蒋星落突然拍了下脑门，“坏了！”

大伙儿朝她看过去，但她什么都还没说，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了然’的神色。

蒋星落无奈地笑了笑，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乔喃最后会选谁？”

江斐垂眸看向她，“肯定是周含呗。”

“你怎么这么肯定？”蒋星落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在房间门口是怎么‘鼓励’周含的，竟然这么快就变成了墙头草，“我觉得睿哥也很好啊，他为乔喃付出了那么多，大家都能看出来。”

江斐‘呵呵’一声，“你都说了，大家都能看出来，乔喃能看不出来吗？”

“她...难道这是一段旷世奇缘，三角绝恋？”蒋星落一脸茫然。

江斐无奈地摇摇头，“你是不是语文没学好？”

这话好耳熟，乔喃好像刚才也跟她说过差不多的话。

“要是有个你不喜欢的人对你好，追了你好久，你会因为感动跟他在一起吗？”江斐又问。

蒋星落瞪大双眼，“我天，你这反驳的很不贴近事实啊，哪个傻子会不喜欢辛睿这样的男人啊？”

江斐盯着她，“......”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哎，你等等我啊！小气鬼！”蒋星落追着生气离开的江斐，一边跑一边承认错误。

周含站在院子里，手里那根儿烟已经燃了一半，两人却都没说话。

直到他一根烟抽完，扔在垃圾桶里，紧接着又点上一根，辛睿才打破沉默，“不至于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拿自己的身体撒气。”

嗬，这话说得真好听，让周含恨不能提起拳头砸他脸。

“客气，我还是挺爱惜身体的，不劳您费心，你也没那么大面子值得我多动脑子。”周含眯了眯眼睛，目光从大门溜出去，探向远方。

辛睿笑了，“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哪样？”周含偏过头，□□到天际地甩了一句，‘唯我独尊’的倒霉德行又冒出来了。

辛睿说：“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儿。”

“辛总真敢讲，就搁这儿，晚上我把你绑了丢河里都没人知道，你哪来这么大自信？”周含右手捏着烟嘴儿，任凭烟卷上的星星火火噼里啪啦的闪烁。

辛睿挑起一侧眉毛，“是吗？要不今天晚上试试？你也看看我这自信从哪来的？”

周含不懈地瞥了他一眼，“就你那身子板，省省吧，别到时候演苦情戏哄骗人心。”

辛睿大笑几声，“周含，你不会还对呢喃心存幻想呢吧？”

“关你屁事！”周含说。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做无谓的挣扎，明知道结果会怎样，还一个劲儿地作，太没劲。”辛睿耸了下肩膀。

烟卷明明还剩半根，周含扔在地上踩灭了，俯身捡起扔进垃圾桶。

手上沾了土渣子，他使劲儿拍了拍，皱紧的五官跟着放回口袋的两只手一样，放松下来，“其实啊，我把你叫出来，想说的不多，就是乔喃既然都知道了以前的事儿，我肯定会把她追回来，你想掺和捣乱随意，反正我的话就撂这儿了，你没机会，我势在必得。”

辛睿在他转身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偏过头说：“做梦。”

周含没理会，直接推门进去。

晚饭时间，辛睿过来，赵青松竟然在队员们的怂恿下，大热天的摆起了火锅，电磁炉是周含拿来的，比他们之前用的要好点儿，火力旺。

本来说着明天一块儿去闹市区超市买点儿好吃的，辛睿下了飞机就直接过去了，带回来一堆食材，正好涮火锅能用上。

明天就正式开始走村庄看病人了，今天这一顿意义非凡，还不知道忙碌起来，下一顿这样热闹的饭是什么时候。

辛睿本来计划在卢加布呆两天，但跟周含聊完天之后，他就给助理打了电话，先呆一周，所有事儿都转给别人或往后顺延，这招儿愣是让助理好久都没回过神，之前那次他在医疗队呆十天的时候，还是提前把工作都忙完了，安排好才过去的，可这次太突然了，让助理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