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影视城夜惊魂
《浮生若梦》终于在两周后顺利杀青。不管什么时候，每当方若绮回想起这次拍戏经历都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这段坐着过山车上下，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将永远影响并改变着她。
饭店里热闹地举行着杀青酒，杨青青为了多看一会儿黎华说什么也不肯回宾馆。方若绮无法，一个小龙套闲着无聊便一个人默默往回走。
影视城的日常生活区和拍摄区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景。这个小城镇非常特别。它没有大都市的高楼林立，却有着和大都市一般繁华奢靡的夜生活。这里充斥着各种明星、导演、制作人，也漂泊着大量怀揣梦想的龙套与群众演员。
只是一个小镇，却有着一个社会的缩影。
路边鳞次栉比的是各种酒吧，咖啡馆和夜店。主干道两侧也有霓虹闪烁深不见底的小巷。有人高谈阔论着从她身边走过，也有坐在路边的街头艺人不知疲倦地弹唱。
出于对同行的怜悯，方若绮往唱歌小青年面前的盒子里丢了五块钱，换来对方感激的目光。她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觉得他离梦想还有些距离，便回以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她想明天回去要先到民歌餐厅报道。有一段时间没唱，希望别退步了。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她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个略显生硬的声音插了进来。方若绮惊讶地抬头，眼前站着一个带眼睛的斯文男人。
“你是……”她犹豫着问。
那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也许不擅长和陌生人讲话，叫住方若绮的时候显得略有些害羞。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白净的脸上带着一副简单的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清爽又专业。这副打扮让方若绮想到她认识的一个人，不禁在心里生出几分好感来。
见对方肯停下来听他讲话，那人松了口气，似乎已经被拒绝过很多次了。他略显急切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有礼貌地递给方若绮：“小姐你好，我是星梦经纪公司的星探，我叫周斌。”
星探？方若绮看了一下名片，这个职业她知道。很多明星说起出道经历都说是星探发现的，甚至连天王黎华都是。影视城因为聚集了很多有潜力又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所以星探这个职业在这里非常火。意识到有星探来找她搭话，方若绮不由得在心里窃喜了一下。
见她没有冷硬地拒绝，青年很高兴。他说：“小姐，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方。”
“方小姐你好。实不相瞒，我从你刚刚给街头艺人钱的时候就在观察你了。”青年推了推鼻子上的眼睛，有礼貌地说，“我觉得你有成为明星的潜力。”
和记忆中的某句话重合，方若绮彻底放下了戒备。她笑道：“你只是看着我就知道我有明星潜力吗？”
那青年也腼腆地笑了笑：“我虽然入行时间不长，但是在这里也见过不少人，有名气的没名气的都有。方小姐，我觉得你的特质非常吸引人。”见方若绮有点儿兴趣，周斌高兴地说，“如果你不嫌弃要么我们去那边的咖啡馆详谈？”
方若绮看了一下，他指的是离巷口不远的一家店，看上去并不偏僻。她想了想，点点头。
咖啡馆的人不多，比较适合约谈生意。有人在台上弹钢琴，是肖邦op9降b小调夜曲。方若绮很爱这首曲子，会让人从躁动的状态里平静下来。
两个人在靠窗的一个角落坐下，周斌从包里拿出一摞文件：“方小姐，这是我们公司的资料。因为刚刚成立不久，规模还不大。”
方若绮简单翻了一下。这家公司是一年前成立的，总部在a市。因为没有特别有名的台柱撑场面，所以只能从培养新人开始。
前些年，因为大规模的经纪公司信用危机，艺人们纷纷自立门户。除却几个根基扎实的大公司，中小型几乎都在面临寒冬，日子十分不好过。虽然现阶段风波已经过去，但损伤的元气一直恢复不过来。所以像方若绮、关古威这些新人也都在靠自己的两条腿去跑通告。
签约经纪公司，方若绮不是没想过。毕竟重复利用现成而稳定的人际关系网比她自己去辛苦编织要简单轻松多了。
“方小姐，不知您的演艺经历如何？”周斌看她合上资料，适时问道。
“我只拍过几个广告，然后刚刚杀青了一部戏。不过都是些龙套角色。”
“这没有关系，不管是多红的大明星都是从龙套走过来的。”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有理有据，他又补充道，“天王黎华也是跑龙套过来的。”
方若绮笑了笑，没再多说。
她这么冷静，多少有些出乎周斌的意料。他推了推眼镜，沉吟片刻，开始侃侃而谈他对造星的看法。
他的声音很好听，即使是枯燥乏味的陈述也抑扬顿挫得十分悦耳。方若绮仔细听了一会儿，没抓到重点。于是她打断他问：“那如果我加入你们公司，你要怎么开展我的演艺事业呢？”
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周斌略有尴尬，却依然得体地笑道：“方小姐不用担心。只要你和我们签约，不仅马上可以接到通告，还能认识更多名导演制作人，获得更多出镜机会。我们一直是创意广告的合作伙伴，最近和乔亚也有个项目在谈。”
他林林总总说了好多诱人的机会，但凡一个苦于门路的新人都不会拒绝。但不知怎的，他说得越多，越让方若绮紧张。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真的会落到她的头上吗？她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传言，不免一脸戒备地打量起他来。
看她始终不表态，周斌也失了耐性，索性摘了眼镜，说：“你身材这么好，还担心不会红吗？”
方若绮神色一变，倏地站起身：“我暂时不想签约经纪公司。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周斌直接拦住她：“想走吗？”没带眼镜的周斌，一下子失了刚刚那股子温文尔雅。方若绮直视他的双眸，里面阴翳而晦涩。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怎么办，怎么办？方若绮脑子里乱糟糟的，目光下意识朝桌上一瞥，突然灵机一动。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捞过没喝完的热水直接朝周斌脸上泼了过去。
对方躲闪不及被泼了个正着。方若绮惊慌失措撒腿就跑，还不小心撞上了端着盘子的服务生。
这家咖啡馆离巷口很近，如果跑出去就能到大路上。方若绮眼看周斌跟着她出了咖啡馆。此时已经容不得她想什么，只能提着一口气朝大路飞奔。
“让你在巷口堵她，你死到哪里去了！”
“操，这臭丫头跑得可真快。”身后隐约传来说话声，好像有人跟了上来。方若绮吓得几乎失去理智。她不管不顾地发出一声尖叫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时她已经完全不能思考，心里只念叨着一定要跑出去，到人多的地方！脚上的高跟鞋影响了她的速度，她果断踢开两只鞋用尽全部力气赤脚冲上大路。来不及向那些被她撞到的人说对不起，此时的她像一只没头苍蝇慌不择路。
她要拦车，她要尽快离开这里。
轮胎和地面刺耳的摩擦声骤然划破夜空，接着响成一片的汽车喇叭盖过了街道原本的喧嚣。纷乱乍起，方若绮才渐渐回过神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狼狈地站在马路中央。
从车上下来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方若绮看着他的脸，觉得有些眼熟，但已经来不及思考他是谁。她只能一把抓住他仿佛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求求你，帮帮我，有人在追我。”不知不觉，她已经满脸都是眼泪。
镜片后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那人打量了她一番，果决地说出两个字：“上车。”
坐在温暖的轿车里，方若绮先放任自己大哭了一阵。等冷静下来，才逐渐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拼成一个比较完整的事件。
她转头看了看正一脸严肃开车的男人，终于认出了他。这人，是黎华的经纪人。
……
跳车吧！赶快！趁着自己的洋相还没有出给黎华。
她这幅目瞪口呆的傻样把对方逗笑了。“清醒了？”他将车停到路边，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方若绮依然在副驾驶上发抖。脸上的妆早就被泪水花得一塌糊涂，鞋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经纪人正简单扼要地陈述着现在的状况。从对话里，方若绮推断出电话另一头是黎华。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经纪人很快挂了电话发动了车子。
方若绮不敢问。她只是抓着椅子低着头，像只被人欺凌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说吧，刚刚是怎么回事？”一个冷硬的声音突然在沉闷的空间里响起。
方若绮呆了半晌才意识到对方在和她讲话。她咬了咬嘴唇，将刚刚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对方沉默半晌：“算你机灵。”他的语气非常冷淡，让人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夸奖。
影视城里漂着许多想要成为明星的小人物。这些人有的有实力，有的有姿色。可是这个年代没有门路，想红谈何容易。所幸影视城里还有一类人。他们是大明星，是名导演，是稳坐金字塔上层的人。当这两类人在同一个城市里充斥，便出现了这样一个职业。
他们对外宣称是经纪公司，实际做的事却龌龊不堪。他们一般会寻找那些身材好，长相美的女孩子，用一个天花乱坠的明星梦引她们上勾。他们给她拍廉价的性感写真，将她介绍给那些不怀好意的导演和制作人。
“后面会发生什么不用我说了吧。”那人平静地陈述事实。
方若绮整个人如坠冰窟，胃痉挛到想吐。她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还好，还好，可脸上却潮湿一片。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听不见，只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意识恍恍惚惚的。车停了，有人上来了，车又开了。
空气是凝滞的，没有人说话。直到有个声音从后座传来：“怎么回事？”
只听经纪人快速准确地解释道：“她遇到了黑中介。”
沉默半晌，黎华叹了口气：“先把她送回酒店，我们再回a市吧。”他从后座只能看到一点儿方若绮的身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你……还好吧。”
方若绮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探寻的眸子。那双眼睛真美，明亮又温柔，只是被注视着就好像在被其中的关怀温暖着。方若绮嘴唇发抖，点了点头。
“她应该没事，只是吓到了。”经纪人迅速给出结论。
黎华闻言，放心地靠在后座闭上了眼睛。
之后一段路，没有人说话。等到汽车停在熟悉的路边，方若绮猛一推车门，迅速冲下去蹲在路边呕吐起来。吐过之后，舒服了许多，只是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有人递过纸来，是黎华的经纪人。她道了声谢。
见她脸色渐渐恢复，经纪人点点头，声音虽然平板却染上一层温柔：“没事。晚上早些休息，今后注意安全。”
看着黎华的车渐渐驶远，方若绮闭了会儿眼睛才缓缓站起身。意识恢复之后，她发觉双脚痛得厉害，想来应该是被划伤了。
直到被房间温暖的明黄环抱，她才确定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杨青青看到她的样子吓得不轻，赶忙大呼小叫过来问长问短。
她看了杨青青半晌，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接着，她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