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记忆囹圄-3

吃饱喝足，林炎把露娜带回实验室，又给小黑猫收拾出一间没有药品的屋子供它睡觉。左右现在有人看着，小黑猫不至于乱吃，林炎也就允许露娜把小黑猫带到主实验室玩儿。

“itriedsohardandgotsofar,butintheenditdoesn’tevenmatter…”露娜哼着歌，坐在沙发上给小黑猫顺毛，又揪揪小黑猫的尾巴，开始念叨起来，“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叫小白吧！”

小黑猫被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对着露娜摇了摇尾巴尖儿，喵呜一声。

林炎坐在沙发另一头，看着露娜跟小白玩儿，即使知道不该不该，八卦的念头依然像可乐开盖后的二氧化碳，争先恐后冒了出来。“那个，露娜。”

露娜扬起下巴，睁大眼睛歪头看着林炎，“嗯？”

林炎装作不经意的闲聊口吻，“你——为什么跟萧越叫爸爸？你们俩年龄好像也没差那么多吧？”

小白跳下露娜的膝盖，露娜拎着小白的后颈皮，又将它拎了回来，“我小时候他带过我。”

……就算萧越给娃娃时期的露娜当过男保姆，“爸爸”这个称呼好像也科幻了点儿。林炎忍不住又问，“小时候？多小？”

露娜想了想，“两岁以前吧，他给我喂过奶换过尿不湿。”

林炎震惊了，重复一遍露娜的话，“两岁以前？你能记住两岁以前发生的事？”

看萧越和露娜重逢的情形，明显他们两人失散很久。如果露娜记得些什么，那一定是她自己记得，而不是别人告诉的。

捋后颈皮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小白被捋得舒服，趴在露娜腿上呼噜呼噜。“很难吗？”

林炎叫道：“当然难！”

普通儿童大约会在三岁以后记事，即使露娜是早慧少女，将两岁以前的事情记得这么深刻甚至能认出失散多年的萧越，也太过匪夷所思。

对话似乎到此就结束了。露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跟小白唠嗑，“你怎么这么黑啊？你是被剃头的同时也被染了色吗？嗯？秃瓢小白？”

有露娜这么个出类拔萃的研究对象在此，林炎作为科研工作者，心里要是不痒痒那都是工作不积极。林炎坐近了些，努力隐藏小心思，做出一副纯良模样，和颜悦色同露娜商量，“露娜，你愿意让叔叔……催眠试试吗？”

露娜把眼神从小白身上抬了起来，“催眠干什么？”

林炎故意轻描淡写，“倒也没什么，就是叔叔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么早的完整记忆。”停顿一下，赶紧补充，“我保证！不会对你有任何损伤！只要你躺这儿，就当是睡一觉就好了。”

露娜想都没想，“好吧。”

林炎没料到露娜答应得如此痛快，反而踟蹰起来，“呃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的……”

露娜一个小姑娘，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和陌生男子待在一起。林炎寻思她这心也忒大了些，赶明儿得和萧越说说，增强一下她的安全教育。

露娜把小白放到地上，小白自个儿跑开玩儿去了。露娜说：“我考虑好了啊。”见林炎一脸纠结，又说：“有什么好考虑的？”

林炎，“……”

露娜反客为主，左右环视一圈，“我就躺沙发上行吗？”

林炎忙不迭，“……行，行！”

露娜在沙发躺好，林炎去把脑电仪挪过来，一边给露娜贴电极一边念叨，“你这跟我这儿就算了，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的，别那么轻信陌生人，基本安全意识还是要有的。”

露娜本来都把眼睛闭上了，听过这话，又睁开眼，倒着看林炎，“你又不是陌生人。”

林炎一想，也行吧。既然是她爸的熟人，那四舍五入确实不算陌生人。没过多久，电极贴好，林炎打开电脑，把上次用在唐薇薇身上的调音版催眠曲翻了出来。虽说用这曲子效果差些，可调律太麻烦了，林炎懒得调，而且……

万一萧越不同意催眠他闺女怎么办。这父女俩明显心里藏着秘密。调律再怎么也得点儿时间，要是没等调完，萧越来了，这事儿不就吹了。

林炎走到钢琴边，先随手弹了个舒缓曲子，“露娜，你现在走在森林里，阳光正好，微风拂面。你的脚步放得很轻，树叶沙沙作响。”

正常琴音的曲子没有催眠效果，林炎时刻看着脑电仪显示，准备掐住露娜半睡半醒的时间。

露娜刚吃过午饭，又陪猫玩了会儿，本来就快到了犯困的时候。林炎弹的曲子轻柔动听，像是摇篮曲，露娜渐渐昏昏欲睡。林炎见波形差不多了，收回弹琴的手指，走到电脑前，播放音频文件。

调音版催眠曲在露娜耳边悠悠响起。

林炎屏气凝神，调控催眠曲音量的同时小心控制自己的音量，“露娜，你现在正在走向梦里。我是你的向导，我需要你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我的声音上。露娜，你能做到吗？”

一阵难耐的安静。

露娜缓慢地拖长音调回答，“能。”

林炎瞄了眼脑电仪，露娜正在顺利进入催眠状态。“露娜，在梦里你记得许多事情，你记得你遇到过的人，路边看到过的花，你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那些你以为你遗忘的事情，其实你都记得。只不过那些记忆被你掩埋了，你需要拿个小铁锹，给你的大脑松松土，把你的记忆找出来。那么——现在，你告诉我，在你两岁以前，你都记得什么？”

片刻，露娜的声音响起，如同浮在半空，做梦一样，“我两岁以前……我两岁以前没有上学，每天看很多书，做很多实验。我有一个老师，有一个小伙伴，本来我可以有一只猫的，但是，但是……”

露娜皱眉，不自觉地挣扎一下，但没从催眠中脱离出来，“宝宝终于从袋子里孵出来了，历时二十四周，白白嫩嫩的，真可爱。四分之三勺奶粉，四十五度温水二十毫升冲泡。”

林炎听着，眉头渐渐蹙起。

露娜说的这些不可能是她两岁以前的记忆。除非……

应颉当日的话忽如霹雳，闯入林炎脑海。“既然阚教授能创造出这种窥探记忆的机器，那么他不可能想不到，有些人的记忆会很难通过载体读取。

“难道他就没有留下过什么记录，可以通过技术手段直接切割或者提取记忆么？”

林炎深吸一口气，虽是试探，问出的句子却缓慢而坚定，“你不是露娜。告诉我，你是谁？”

露娜的手指微微一蜷，“我是……”

林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露娜即将回答，敲门声却忽然响起，露娜霎时睁开眼睛。“爸爸来啦！”

催眠曲仍在继续。露娜把脑袋上的电极揪下来，欢天喜地去开门，就好像刚才从来没有堕入过催眠梦境一样。

林炎微微叹气，将曲子关上。实验室重回安静。

露娜开门，高兴又乖巧地叫萧越，“爸爸！”

萧越踏进主实验室，递给露娜一个袋子，“闺女，吃饭了吗？”

露娜接过来，打开袋子看了看，“吃了。”停顿一下，眼巴巴地瞅林炎一眼，“林……叔叔带我吃的。”

萧越笑笑，拍拍露娜的头，推着露娜的肩膀带她走了进来，“你林叔叔真不容易，还能记得吃饭。吃的什么啊？”

露娜回答，“炸鸡。还有烤肉。”

萧越问，“好吃吗？”

露娜点头。

“好吃下次爸爸还带你去。”萧越走到沙发边，注意到脑电仪，“你们俩玩什么呢？”

没等林炎开口，露娜回答，“他催眠我。”

原本林炎还担心萧越会不会不高兴，然而萧越没太在意，把袋子摆上工作台，拿出好几把裹着锡纸的烤串。“催眠有效吗？”

原来萧越去了北门那家烧烤店。

林炎笑问，“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

萧越拆了一把羊肉串，递给露娜一串，露娜摇头，不饿。萧越又递给林炎，“试什么？催眠吗？你想问我什么问题，直接问不就行了？”

林炎似笑非笑打量萧越，“直接问你，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萧越倚在工作台边，咬了一口羊肉串。“你问问看。”

林炎确实有话想问萧越，却又觉得无从问起。如果真的问出口，那么得到的答案大概率又是从前那句“这个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萧越还在等待林炎的问题。林炎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露娜抢答，“他是想说‘算了吧’。”然后噔噔跑到冰柜前，打开冰柜念叨着，“有没有什么喝的呢……”

林炎心说这小鬼真行，还会读心呢，但也没再多想，只提高音量告诉露娜，“有牛奶，你找找。”

冰柜里有一升装牛奶。露娜将牛奶拿出来，左右看看，翻了几个柜子，找出个新的烧杯，开水龙头洗洗干净，然后将牛奶倒进烧杯，烧杯放进恒温箱，打开恒温箱开关，调节温度，最后又把牛奶放回冰柜。

林炎被这一系列操作震惊了。

“露娜，你……知道实验室里是不可以吃东西的吗？”

林炎对这条规则向来不太讲究，萧越也不讲究，可没想到露娜不但不讲究，还能吃吃喝喝得如此驾轻就熟一气呵成，真是闺女随爹。

露娜噔噔跑回来，跳到沙发上盘腿坐着，“得了吧。你不吃吗？你连锅都有。”

林炎垂死挣扎，“……实验室里有锅就一定代表我会在实验室里吃东西吗？”

露娜哼了一声，盯着林炎的羊肉串，“那你现在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