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集 奖金风波

1998年8月，在耗费几百万元经费的龙德县隆重热烈的高考庆功会上，董海书记亲手颁发给朱飞校长高考奖奖牌里的写到的10万元，可到了1998年底，迟迟没有拨下来。朱飞校长非常着急，多次与董海书记、孙义德县长沟通，都说等等看吧，财政实在没钱。

朱校长无奈，只好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梁坚主任。梁坚主任拿着董海书记、孙义德县长签名的高考奖文件，沉思了很久。有多次催款经验的梁主任，使用过很多方法，才为龙德一中拿回部分学杂费。学杂费都那么难拿回，要拿到可给可不给的高考奖，难度多大可想而知。

梁坚主任试了一下传统方法，直接找董锋局长，打个人电话不接；打办公室电话，只有秘书接，说找董锋局长，总是得到这样的回答：“局长去外面开会了”“局长下乡去了”。更没想到的是：门都不让你进，无论你与董锋局长有多么深的交情。

财政局现在也变得更聪明了，门卫的盘问方法有了很大的变化，门卫巧妙通报人员情况的水平也有很的提高，如他会拨一个电话，说有某某人找局长，看看局长有没有空或局长在不在办公室，得到的回答与上面的回答一样：“局长去外面开会了”“局长下乡去了”。

那天，梁坚主任先递了一包芙蓉王给保安，没想到保安看都不看一眼，双脚一翘，打开自己的办公桌，里面露出几条芙蓉王和大中华，这让梁坚主任有点无地自容。梁坚主任想人家不要一包，交流一下，抽一根应该可以吧。谁知梁坚主任又拿出一根芙蓉王，递给保安时，保安手一挥，将梁主任的烟打入地下，又踏上一只脚，用力去踩去摩擦，将烟摩出碎末。接着，不问梁主任找谁，就把梁主任往外推。嘴上还以不屑一顾的语气说：“滚出去，一点都不懂事。”梁主任也不示弱，抢了一句，说：“什么叫不懂事，要怎么样才懂事？”

保安更加嚣张，用更恶毒的语言骂道：“你这样的小人，穿得寒酸，长得不漂亮，给我们局长当清洁工都不合格，还想知道什么叫懂事不懂事。快滚，要不我让狗来咬你。”说完，竟然用脚去踢梁主任，梁主任立即躲开，梁坚主任非常气愤，大声嚷道：“狗眼看人低，我要去纪委告你。”“告吧，你想拿钱，就识相点，否则，你跑一百次，你也进不了这门。”保安说完，拿起门卫安保用的叉子刺向梁坚主任。梁主任看到他那么不讲理，那么残暴，也不知道那来的勇气，竟然上前去夺他的叉子。那保安往后一退，又快步向前，改为刺梁坚主任的双脚。就在那保安的叉子要刺到梁主任时，一个女人用包打在那叉子上，那保安一时没有拿稳，叉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这样梁主任才没有受伤。

梁坚主任还真没有遇到这么不知廉耻的人。可是也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梁坚主任面对保安的暴力，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无力反抗时，突然打来的包救了他。接着他听到一个女人甜美地叫你他一句：“梁老师，您来财政局办事？”梁坚一看，他清楚记得那是他十年前在乡下初中教的学生蔡丽。

蔡丽的成绩那时是全校乃至全县的第一名，人又长得漂亮，乐于助人，修养高，嘴巴甜，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梁坚主任一看是蔡丽，就像遇到救星一般，激动地叫了一声：“是蔡主任呀，你来得正好。蔡主任你来得真及时，真像宋江那样是及时雨，你帮我评评理，保安不让我进去，还那么粗暴，你看能不能让我进去。”梁主任脸上带着愤怒，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梁老师，您是我的老师，叫我小蔡，不要叫我蔡主任。您想进去，有什么事吗？”梁坚主任将高考奖发放文件拿给蔡丽看，蔡丽看了之后，对梁主任说：“老师，财政困难，所以才会出现保安不让您进去的局面。这样吧，老师，您的文件先给我，我帮您问问董书记，有消息我立即告诉您。”

“好的，谢谢小蔡。”

“不用谢，老师。以后有什么难事，找我吧。我尽力帮助。老师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大家聚聚，我们那些同学都很想念您。当年您教我们的东西，影响了我们成长，让我们少走了很多弯路，我们都得谢谢您。”

“小蔡，惭愧，惭愧呀。都是你们优秀，你们让我这个老师脸上有光。”

蔡丽本来想好好教育那保安几句，让他不要影响德庆形象。但看到那保安还在怒目而视，而且嘴巴上还骂她：“臭婆娘，敢在我们财政局撒野，你不想混了。”

蔡丽看到他这个样子，她一言不语，威严而又微笑着盯了他一分钟。她记得古人说的一句话：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她想：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毁誉从来不可听，是非终久自分明。心若计较，处处怨言；心若放宽，时时春天。

她放弃了与保安的纠缠。她与梁坚主任分手后，用手机打了董锋局长的电话，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蔡丽想：怎么处理，让董锋去思考吧。毕竟人是他的。如果我们为政者能管理好自己的地盘，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理好自己的人，社会就太平了。

蔡丽回到办公室，趁送文件倒茶的机会，有心无心地说道：“书记，前几天，在龙州遇到市教育局的梁天局长，他问我们的高考奖兑现了没有。”

董书记肥肥的脸露出一丝丝关心的样子，和蔼可亲地说道：“也是，好几个月，不知道董锋把钱拨过去了没有，你过问一下，就说我说的：市领导过问了，要他在春节前必须兑现。”

蔡丽非常高兴，欢喜雀跃，高兴得跳了起来。要知道，梁坚老师教他们的时候，大家可喜欢他了。现在他有困难，能帮他的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蔡丽立即与董锋联系，且将董海书记的指示原话告诉了他。董锋表示立即着手去办。

事情很快就落实了。梁坚主任听了蔡丽的电话，连声说：“谢谢！谢谢！！”

1999年1月10号，1998年高考奖十万元终于进入了龙德一中学校的账户。龙德一中120多位教师听说后欢喜鹊跃。这是龙德一中第一次获得上级这么多钱的奖励。

龙德一中1998届的高三教师只高兴了一天，大多数人就笑不起来了。

高三老师20人，十万块钱怎么花呢？人均有5000元。这在当时的龙德县的教师中，差不多相当于一般教师一年的工资，不能说不可观。可是与高三教师的付出相比，则显得不算多了。从1997年8月1日到1998年7月10日，高三级教师与学生基本上没有假期，一直在奋斗着。高三级教师尤其是班主任与年级领导可以说是从每天早上的6点半到每天晚上11点，都是围绕着学生来转的。早上早读，中午午休，下午锻炼，晚上自习，晚修后宿舍管理，每天的每天，无休无止，可以说感天动地吧。

根据龙德一中1998年高考奖励方案，主要有五项奖励：

第一项、完成上本科任务100人，每人奖励基数2000元。这就是说这项已经完成了112人，超额了12人。高三20个教师人人都有。此项共开支40000元，还余下60000元。可谓皆大欢喜。

第二项、上线人数的112人中，各教师单科有效交集数（见第5集的“单打独斗”）完成任务，得三等奖。超过任务数1-2人，得二等奖。超过任务数3人（含3人）以上，得一等奖。

没有完成交集任务数的教师，不仅本项不给奖，而且下面的第三、四、五项的奖励也不得领取。哪怕你班上线人数多，哪怕你班平均分很高，都不给奖。原因，有效交集才是你的贡献，你的有效交集任务没有完成，班上上线人数再多，也是别人帮助了你；你的平均分再高，也是无效平均分。

按照第二项这个有效交集人数，就有三个老师没有完成任务，那么他们就只能领取基数奖2000元。其它的奖与他们无关了。这三个老师是：高三5班历史老师莫熊，与目标任务差1人；高三2班语文老师梁绊，与目标任务差2人；高三4班物理老师郑梅，与目标任务差1人。

第三项、以班为单位，完成上本科任务人数，得三等奖；超过任务数1-2人，得二等奖；超过任务数3人（含3人）以上，得一等奖。

第四项、单科班平均分奖。单科班级平均分达到龙州市全市高考平均分，得三等奖；单科班级平均分达到龙州市全市各县所有重点中学高考平均分，得二等奖；单科班级平均分超过地级市重点中学龙州一中高考平均分，得一等奖。

第五项、单科班平均分按岭南省的标准分计算分，单科班平均分达到600分（含600分）以上，得一等奖；单科班平均分达到575-59999分，得二等奖；单科班平均分达到550--57499分，得三等奖。

计算出来的结果也令人大跌眼镜。

高三一共20个人，本来说人均5000块，可是计算出来的结果，正副校长领取前三名的平均数，正副校长共有6人，朱飞校长，谢西、梁杰、梁华、徐培副校长，还有享受副校长待遇莫西肋理，6个人每个人7000块就领取了42000元。全校120个老师，除了高三年级二十个人，除掉校长、副校长外，每个老师50元，花掉5000元，剩余53000元。二十个人的基数奖每人2000元，用掉40000元。剩余13000元。第二项到第五项真正意义的奖金也就500元左右。

而且，上面的五个奖项的一等奖是因人而异。

如“第五项、单科班平均分按岭南省的标准分计算分，单科班平均分达到600分（含600分）以上，一等奖；单科班平均分达到575-59999分，二等奖；单科班平均分达到550--57499分，三等奖。”完成这项的只有三个班：高三1班数学获得一等奖（任课老师李强老师）、高三2班数学获得者二等奖（任课老师李强老师）、高三5班英语获得三等奖（任课老师李人凡老师）。结果，这项的一等奖就是1500元，二等奖1000元，三等奖就是800元。

如“第四项、单科班平均分奖。单科班级平均分达到龙州市高考平均分，三等奖；单科班级平均分达到龙州市重点中学高考平均分，二等奖；单科班级平均分超过龙州市重点中学高考平均分1分（含1分）以上，一等奖。”这项只有教尖子班的老师才有希望获得。结果，有四个班获得。他们是高三1班数学获得一等奖（任课老师李强老师）、高三2班数学获得者三等奖（任课老师李强老师）、高三1班英语获得二等奖（任课老师梁光老师）、高三5班英语获得三等奖（任课老师李人凡老师）。结果，这项的一等奖1000元，二等奖800元，三等奖500元。

如“第三项、以班为单位，完成上本科任务人数，完成任务，三等奖；超过任务数1-2人，二等奖；超过任务数3人（含3人）以上，一等奖。”这一项，全年级7个班全部完成任务，结果，这项的一等奖300元，二等奖200元，三等奖100元。按理科任教师人人按班级完成任务数享受，但是没有完成有效交集的老师无权享受奖励。

如”第二项、上线人数的112人中，各教师单科有效交集数（见第5集单打独斗），完成任务，三等奖。超过任务数1-2人，二等奖。超过任务数3人（含3人）以上，一等奖。”有三个人没有完成任务，但是这一项的奖励也是非常奇葩的。这一项，处罚是最重的，奖励是最轻的。结果，这项的一等奖100元，二等奖80元，三等奖50元。

算来算去，除了前三名的教师奖金多一些，有6000-7500元，其他教师大多也就2500元左右。教师们满腔的热情一下子降到地冰点。高考庆功会上的热烈气氛与烟花的灿烂，最终还是没有感染到为1998年高考奋斗了一年的龙德一中的高三级教师。

人们背后总是有评论的：

评论一：高考奖励方案的奖励等次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这个一等奖就是1500元，那个一等奖就是100元。科学依据是什么？教师们事后研究发现，李强老师、梁光老师、李人凡老师都是计算人莫西校长助理的铁杆粉丝，自然有此倾斜。但是人们还是觉得倾斜得是不是太多了。大家一起干活，到了丰收季节，别人的活就不叫活了？

也有人说：这样分配的目的，是为了让前三名的平均数高一些，这样，校长们就可以领取更多的高考奖。

如果把全部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以同等分数、同等金额计算，教师们心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评论二：高考是一项集体备考行动，不是个人行为。有效交集没有完成，就等于白奋斗了一年？国家遇到喜事，还大赦天下；学校完成了任务，理应举校同庆。为何苛政猛于虎一般，那么严酷，那般苛刻，让优秀教师不敢涉足高考？况且，有些优秀教师是靠培养学生的综合素质取胜的，是着眼于未来，并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

伤心！寒心！！

更可怕的是，有的人从此对高考豪无兴趣，甚至远离了高考。

按照第二项这个有效交集人数，就有高三5班历史老师莫熊、高三2班语文老师梁绊、高三4班物理老师郑梅三个老师没有完成任务，那么他们就只能领取基数奖2000元。

这三个教师看到这个结果，去找朱飞校长理论。朱飞校长没有一丝的妥协，用带骂的语气说：“这个问题没得谈。只要我在这当校长，这条决不变。叫你们单打独斗就是要提高你个人的有效交集人数。至于你们说你任教班的不上线的其他同学考得很好，但是他们不是有效交集，这是你的问题。你就要瞄准苗子，有效培养。上不了线的人，你的单科成绩再好，也没有贡献。”

而这个郑梅就是产假没满月就去参加庆功会而在庆功会上晕倒的那个女教师。她看到高考奖的分配情况，非常生气。她听了朱校长的说法，更加生气，气愤不过，愤怒地将朱校长的花盘一抱，往地下一摔。将他的茶杯，举起往墙上一摔，扬长而去。从此，郑梅情绪非常低落，工作无精打采。

1999年3月在高三4班上课时，郑梅大骂了学生一顿，弄得学生去朱校长那里投诉。朱校长又在高三会议上大骂了她一顿。朱校长说：“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一个教师骂我们高三的学生，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我们有高考奖吗？没有他们，要我们教师干什么？其他年级可以骂学生，高三第二学期绝对不允许任何教师骂学生，一经发现，我将他调离我校，由教育局重新分配。请郑梅老师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为什么叫她站起来，就是因为她昨天大骂了我们的衣食父母。”

郑梅一听，非常生气。站起来摔门而走。从此一直请病假。1999年7月，她去了岭州的一家民办学校任教。

语文老师梁绊的语文平均分为全校平衡班里最高的，班级上本科任务数也是超额最多的。但是他教的理科班的学生主要钻研数学、物理、英语，对语文则是相对来说用的时间与精力少些。他的交集差，但是平均分高。可是，班里的超额奖他一分钱也拿不到。他也生气了，1999年7月，以龙州市优秀语文老师的身份申请调到龙德县委党校去教书了。

历史老师莫熊任教的是文科班。文科班上线人数多，超额完成任务多，但是莫熊有效交集没有完成，班上考得再好也没有用。曾经获得岭南省优秀历史老师的他一生气，找了一个借口去了龙德一中初中部任教，远离了高考。

龙德一中1998届高三教师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教师的心头。残酷的现实，让人们头脑中有了一丝丝的思考与新的奋斗目标。郑梅去了广州，梁绊去了党校，莫熊远离高考，让人们也跟着效仿。加上山区待遇的不丰厚，所以，1999年1月开始，龙德一中辞职跳槽的人、调离教育岗位的人可以说是层出不穷。龙德一中的老师更加奇缺，尤其是缺少有高三教学经验的老师。

没有高考奖，全体高三教师劳动辛苦培育栋梁精神愉快；有了高考奖，高三教师劳动辛苦培育栋梁内心凄凉。

是有高考奖好呢，还是没有高考奖好呢？

是县政府发放高考奖的数额发得太少，还是学校管理层发放高考奖有失公允？

是面子重要呢,还是人才重要？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得民心者得天下。龙德一中高考奖的倾向性发放，尤其是在有效交集这一块的粗暴与苛刻的评定，终于为后来的风波埋下了伏笔，引发了朱飞校长新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