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痛痒
泛黄的封口袋皱在了一起，散发着一股潮味，乔汐一眼就发现了那部红色手机。
易昭察觉到不对，连忙将袋子装回书包里。
“爸爸的手机”乔汐喃喃，声音细微如丝。
“什么？”
她仰起头，眼睛红了一圈。
“那是爸爸的手机。”
易昭静静地看着她，略显无错，有些东西藏不了也躲不掉，抵不住悲伤再次翻涌上来。
“对，我差点忘了。”他将手机递给了乔汐。“这是程伟哥送你的对吧。”
乔汐牢牢握着，那是诺基亚的一款新品，按开屏幕上面闪着一个可爱的猫咪头壁纸。
“小叔叔爸爸什么时候接我回去啊。”乔汐小声问道。
易昭哽咽，他答：“过几天，等过几天就来接汐汐了。”又问，“怎么了，小叔叔家不好吗。”
乔汐摇摇头不答，归属感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来，汐汐你看，这是什么。”易昭举起那张八丈岛的贺卡，凑到她的眼前。
“是大海。”她眉头微扬，心里生出喜意。
“对，拿好，别再弄丢了。”易昭现在揉了揉她的脑袋，“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看真正的大海。”
“一言为定。”
四菜一汤，易昭回家的标配，出生在书香世家，家教严格，行走坐卧都要面面俱到。
就比如现在，易昭端起了放有勺子的碗，正准备舀汤。
“怎么回事，有没有规矩啊，小昭”易爸爸恼道，又扫了一眼身旁的妻子。
张玫叹了口气，“下次注意一下就行了，免得别人家说你家没有教养。”
“嗯，我知道了。”
乔汐食不知味，看着小叔叔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易昭戳了一下她的小脸，低声笑道：“别看了，吃饭，汐汐。”
“这次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是月考掉了十多名怎么回事。”张玫放下筷子严肃问道。
“在赶了”易昭道，难道一整个暑假的努力他们都没看到吗？
“赶？拿什么赶，你都落下一大截了，知道吗，你自己算算还有几个月高考，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给我抛掉，知道了吗易昭。”张玫怒道。
易爸爸看着易昭始终低着个头，有些闷气：“易昭，在b市这个大城市混不容易，你爸爸我辛苦了半辈子好歹是个高中老师，育人子弟，你妈妈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卖场经理，不考个好学校你凭什么跟人家争？”
“我能考好的”
“妈妈知道你能考好但你一定要明确你的目标，你要是不知道，我们来给你定，按你的成绩，起码是个清北。毕业后读个研，然后考个公务员，医生也行，最差得有个编制”
张玫将瓷杯重重一放，那沉闷的声响往乔汐心口一震。
“是不是考不上就要去死？”易昭的唇角在轻颤。
“什么？”张玫难以置信，“小昭你说什么？？”
乔汐看见易昭的背脊在颤抖，她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臂，希望他能冷静下来。
“真是疯了，易昭，爸爸真觉得你变了，你要是有隔壁老张家的孩子一半懂事就好了，早知道就不送你去什么寄宿高中，现在学着抽烟，打架，搞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们班那些人什么家庭你不知道吗，不堪入目，碰上什么牛鬼蛇神，你一辈子就毁了”
易昭下意识揽过乔汐捂住她的右耳，冷笑：“爸，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家庭？”
张玫扶额，“算了，老易少说点。”
“我的这个家，难道不是不堪入目的吗？”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操控被命令，丝毫错处就会被影射被放大。
“小昭，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说话的！”张玫忍道。
“嗯，我回学校了。”
易昭说着起身回房收拾东西，乔汐跟在他身后，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会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易昭叔叔了。
“逃避是没用的，易昭！”
直到大门被重重的关上，空气也归于沉寂，如果乔汐的童年是悲伤的，眼前易昭的成人世界也并不快乐。
易昭在弄堂转角坐了好一会，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潮，在国庆黄金周依旧奔波，这座大城市是没有休止符号的。
他在心想，多少年没和父母这样吵架了，说实在的，根本吵不起来，像易昭这样的“三好学生”怎么会忤逆父母呢。
想着，那些细碎磨人的唠叨又要钻进脑子，胸很闷，他摸索着书包，掏出香烟。
尼古丁蔓延在嘴巴里的时候才是最轻松的。
“什么情况？”张紫淳挎着书包走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
易昭侧目看了她一眼，将烟夹在两指间，喃喃：“隔壁家的孩子”
“说什么呢？”张紫淳白了他一眼，坐在一旁，“怎么，抽烟被你爸妈发现了，赶出来了？”
“不是”
“那能有什么问题，值得你抽烟消愁？”她轻笑。
“”
“其实很羡慕你，这月考成绩一出来，我家里人也不能给出什么实际建议，好歹你爸在三中教书”
没等她说完，易昭捻灭烟头，起身就走。
“什么意思啊，易昭等等我啊。”
张紫淳是他的邻居，同样也是同校同学。
两人并排走在小道上，阳光透过梧桐叶缝，尽数洒在前方，与阴影交错。
张紫淳试探性地搭了几次话，都没等来回应。
“说话啊易昭，国庆第一天你回什么学校，不是还有两天假吗？”
直到站在了车站前，易昭才冷冷回应了她。
“你不也是？”
“我回学校，是因为还有事情要做，学生会那几个人磨死了”张紫淳只觉口干，敞开了校服外套，“你呢，你家小侄女出事了？”
“别胡说八道。”
顿时张紫淳有了个猜想，她道：“这多过去几个月了，你还没走出来吗，再说跟你又没有关系，你何必呢服了，说真的，你这个成绩在垮下去，校长都帮不了你。”
易昭叹了口气，脑门又开始疼了起来：“张紫淳，你能安静点吗。”
“我又怎么了，怎么这么没耐心呢”她将书包往上提了点，“卧槽，不会李淮还在烦你吧”
易昭心头一紧，回头看向她，警告道：“待会别在车上别乱说。”
779号公交缓缓开进站台，这辆公交站数少，一般都是提供给一中学生返校用的。
刹车时的巨大声响掩住了张紫淳的话声，只能看见她喋喋不休的唇在动，易昭径直走了上去，反正他也不想听。
b市一中，重点寄宿制高中，设立在城郊。
正值假期，校里校外都没什么人，他总算甩开张紫淳，来到商业街的文具店。
一柜子笔记本下面，摆放着一筐贺卡，什么款式的都有，只是始终找不到绘有海岛的那一张。
外面传来一阵嬉闹声，三两男生见到易昭，大步走了进来。
“找什么呢，全校第一。”李淮扫了他几眼，低声笑道，是一道戏谑又讥讽的声音。
“有事？”
眼前的男孩，个头跟易昭差不多大，皮肤黝黑，长相粗狂。
“我媛姐约你几次了，装听不见呢？”他双手插兜，不可一世的模样，“真不懂那些女的喜欢你什么”
“谁？不认识。”
易昭冷眼推开他，李淮一脚踩在货架上，拦住他的去向。
“诶，你们几个要闹出去闹啊，小心告你们学校。”小店老板喝道。
李淮闻言，不情不愿还是松开了腿，忍道：“你小子给我等着。”
不得不承认，易昭在一中的三年影响力确实颇大，面目俊逸，学习优异，在哪里都是焦点，同样也会带来弊端。
悻悻回到宿舍，四人间，房内还有两个人，都是外地的，太远不方便回家。
只见易昭桌下放着一大袋水果，还有一双nike跑鞋。
“这谁的东西？”他问。
其中一个室友看见了，于是说：“易昭你刚回来不知道，这些都是今天早上徐媛媛给你带来的，我靠这鞋可是新款，她是下血本了”
只觉得一股燥火郁结在心里，无处发泄，一整天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在跟他作对。
易昭咬牙将所有东西扔到宿舍楼外的垃圾车内。
越看越不爽，一脚踹过去，绿色车盖“哗”的一声盖上，低骂了一句，“妈的”
远处徐媛媛揽着张紫淳将一切尽收眼底。
“还找他吗”
“算了。”
回到宿舍，易昭颓然坐在木椅上，满眼的课本习题试卷让他焦头烂额，可是阖上眼，满脑子都是鲜血哀嚎还有2801的悲剧怎么办啊，要怎样才能平静下来。
“我说了多少次，她的东西不要送进来”易昭突然开口。
室友闻言道：“知道了不过我觉得徐媛媛对你应该是真心的其实毕业后完全可以”
“你们tm一个个都有病，是不是！”
他扬声骂道堵住了舍友的嘴。
“易昭你发什么疯啊！谁欠你了！！”
那一晚上易昭一夜未归，他在网吧打着游戏，疯狂没有节制的操作，看着屏幕跳动绚丽的色彩，充实又满足，好像此刻他才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