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豆大的雨水,顺着斗笠落下来,滴答滴答的落在桃夭夭的蓑衣上。
啪的一声,马车上悬挂的马灯被击落,掉在泥浆里,微弱的灯光瞬间熄灭。
绵绵无尽的黑夜,像个巨型密不透风的袋子,将此时的一切包裹在一起。
桃夭夭耳边,全是刺耳的刀剑声和打斗声。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安心的很。
陆隽依旧一张面具脸,他盯着黑暗中那双明亮的眼眸,没舍得挪开眼睛。
就连四喜提醒他,注意提防黑衣人的偷袭,陆隽也没听见。
这时,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
陆隽已经全身湿透,身子一直打颤着。桃夭夭一双小手不自觉附在陆隽的手背上,等意识到不妥,桃夭夭马上将小手收回,与陆隽保持距离。
那温热的触感却在陆隽的心里漾出一圈圈化不开的涟漪。
突然,桃夭夭被陆隽一把揽在怀里,她垂手挣扎,却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刀剑声。
桃夭夭回头一看,一个黑衣人倒在泥浆里,身上却插着陆隽腰间的匕首。
桃夭夭这才明白刚刚陆隽为何突然抱住她。
陆隽没说话,他默默的松开放在桃夭夭腰间上的手,桃夭夭往后退却之余却瞥见从草丛里飞出的一把暗器,直戳戳指向陆隽。
四喜和楚南也发现了,可是他们被黑衣人死死缠住,分身乏术。
四喜大喊:“少爷,小心背后!”
可四周嘈杂的很,很快就将四喜和楚南的提醒淹没。
眼看着陆隽离危险越来越近,四喜和楚南手里的刀挥得越来越狠,可不知从哪又冒出更多的黑衣人将他们拖住,不让他们靠近陆隽。
就在四喜和楚南觉得陆隽凶多吉少,一抹柔弱的身影毫不犹豫的附在陆隽的身后。
陆隽被桃夭夭突如其来的这一抱整懵了,刚刚她还与他保持距离。
陆隽僵硬着身子,不敢动,他丝毫不知桃夭夭身中匕首,正疼得打哆嗦。
不远处,藏在草丛中身穿黑衣的女人死死握紧拳头,没想到她的计划竟然被桃夭夭破坏了。
一想到主公为她不惜顶撞三皇子,即便桃夭夭此时早已身中剧毒,可依旧解不了女人的恨意。
她要将桃夭夭碎尸万段。
女人刚从草丛中站起身,就看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手举火把,将局面控制住了。
女人眸光凌冽,即便她不肯放过桃夭夭和陆隽,可眼下的局势,最终让她不得不消失在夜幕里。
黑衣人被全部制服,正跪在地上被护卫审问。
四喜和楚南带着随行大夫朝陆隽走过去。四喜和楚南看着紧紧贴着陆隽的桃夭夭,不知如何向陆隽开口。
陆隽这时发现身后的人早已从之前的颤抖变得没有动静。
陆隽以为桃夭夭太过疲惫睡着了
为了不吵醒桃夭夭,陆隽保持姿势不动的询问四喜,负责此次偷袭的主谋可有抓获?
那些黑衣人嘴硬的很,结合黑衣人最后玩命抵抗以及草丛里消失的那抹黑影,四喜摇头,回禀陆隽,“让她跑了。”
陆隽没说话,紧接着他强忍着不适,最终还是吐了一口黑血。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她和子墨分开。”卫卿和萧冕走过来,大声吩咐道。
四喜和楚南赶紧拱手给二皇子萧冕行礼,萧冕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陆隽从未想过失去踪迹的卫卿会这样出现,身边竟还站着萧冕。
陆隽虽然与桃夭夭是未婚夫妇的关系,但此时的他们是不合体统的。
他轻轻唤了几声夭夭,桃夭夭依旧没有动静。
紧接着,陆隽又连续吐黑血。
这让卫卿径直走向陆隽,将桃夭夭从陆隽的背上拉开。
陆隽有些恼卫卿的粗鲁,他转过身来,这才发现桃夭夭身中匕首,鲜血都浸过了蓑衣。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把将卫卿推开,抱起桃夭夭跨步上马车,却被卫卿拦住。
卫卿的这番举动,众人迷惑不已。要知道卫卿可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
四喜虽不喜欢桃夭夭,但要不是桃夭夭,少爷可就危险了。
于是,四喜将桃夭夭为陆隽以身挡匕首的事告诉大家,卫卿却更加寸步不让。
“让开!”
陆隽从没对卫卿如此重的口气说话,一向懂分寸的他也顾不上理会在场的二皇子萧冕。
“她需要的是大夫,不是你。你确定这样抱着她,是真的对她好?”卫卿话音刚落,陆隽的眸色发红,他松开手,任由卫卿接过手里的桃夭夭。
待桃夭夭被卫卿抱着上马车之后,陆隽默然转身远离马车。
陆隽叮嘱大夫,“务必救活。”
“老夫一定尽力。”
大夫查看桃夭夭伤势之后,一直猛摇头。
匕首插的位置紧挨着心脏,贸然取出,势必会小命不保。并且脉象混乱,已是中毒之象。
卫卿问,“情况如何?”
“得赶快回晏城才行。”
马车外,一行人静静等待着消息。
为了避免再次被偷袭,将士手上的火把被熄灭。闷热的夜越来越黑,四周只剩下马车上悬挂的马灯发出微弱的烛火。
陆隽盯着那跳跃的烛火,沉默不语。
四喜安慰道,“桃姑娘会没事的。”
忽然,马车帘撩起,卫卿跳下马车,大步走到陆隽身边,将大夫的话告诉陆隽。
陆隽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往晏城赶。
天刚亮,镇远侯府小厮急匆匆跑进东苑禀告镇远侯和镇远夫人。
“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卫少爷怀里抱着一姑娘进了少爷的西苑。”
镇远侯和镇远侯夫人王氏着急赶来,正巧碰上大夫诊治完。
“陆大人,老夫已经替姑娘包扎了伤口,并且服了老夫祖上的解毒散。姑娘若能撑过今明两日,便无碍。”
说完,背起药箱走出去。
镇远侯和镇远侯夫人凑近一看,镇远侯夫人大惊,“这不是桃府大姑娘吗?”
“夫人你说她是与咱隽儿有婚约的桃家姑娘?”镇远侯盯着床榻的人儿看了好几眼,有点不敢相信。
侯府夫人点头。
镇远侯琢磨着小厮刚刚的禀告,那为什么是卫卿那小子抱进来的?
“二皇子驾到。”小厮刚通报完,萧冕就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太医。
萧冕觉得桃夭夭能以身挡匕首,实在佩服,即便回到宫里,也心系她的安危。
陆隽起身,几个太医轮番把脉,皆摇头。
陆隽拱手向萧冕表达谢意,便带着众人退出去。
送走萧冕之后,陆隽转身回西苑换朝服去宫里。
卫卿担心皇上因梁王府里嬷嬷的死降罪陆隽,他硬要跟去,陆隽则让卫卿留在府里,替他照顾桃夭夭。
陆隽走后,镇远侯便派人去通知桃府,人若是死在镇远侯府,这误会也就更深了。
如今的镇远侯府,树大招风,镇远侯不愿树立不必要的敌人。
陆隽在御书房门口候了一炷香的功夫,王公公才将陆隽领进去。
沈阁老汇报完正准备退出去,皇上却让他留下。
听完陆隽对梁王案的禀告,皇上问沈阁老有何见解。
三皇子在被皇上召回晏城的途中,莫名奇妙的被杀害,至今皇上并没有任何动作,沈阁老便知娴妃这座靠山怕是废了。
因此沈阁老不敢说错一句话。
沈阁老弓着身子道,“皇上,没想到梁王之根盘踞得如此深啊。幸而皇上有陆大人此等贤才,皇上大可不必为此忧心。”
皇上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长时间没说话。
沈阁老一颗心忐忑极了,最后皇上让他退下去。
眼下局势不明,知道得越多才会对自己越有利,因此沈阁老走得很慢,恰好听见陆隽将昨夜发生的事禀告皇上,沈阁老这才知晓桃夭夭危在旦夕。
陆隽退出御书房,发现沈阁老还没走。他朝沈阁老点了点头,便回到镇远侯府的西苑。
桃之秋和桃梓文站在西苑院内,来回的踱步。周氏的肺痨已经痊愈,她和秋月正在西苑内照顾桃夭夭。
陆隽走向桃之秋和桃梓文,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桃之秋默着一张脸,沉默不语。而桃梓文狠狠给了陆隽一拳,这一幕被四喜和楚南正好看到,他们作势要教训桃梓文,却被陆隽拦住。
陆隽让桃梓文继续,他绝不还手。
就在桃梓文抡起拳头时,桃之秋大喝一声,“胡闹,还不快给陆大人赔罪!”
要他给陆隽赔罪,桃梓文做不到。
桃之秋沉眉怒吼道,“阿文,连爹爹的话也不听了?”
桃梓文这才放下拳头,拂袖离开西苑。
镇远侯与桃梓文擦肩而过,他拉着桃之秋去花厅喝茶,并安慰桃之秋,桃夭夭定会没事。
陆隽一直站在院子里,等到天黑。
镇远侯夫人吩咐小厮送来的饭食,陆隽纹丝未动。
四喜和楚南蹲在廊下,看着陆隽一言不发,担忧不已。
他们怂恿卫卿去劝劝陆隽,卫卿摇头,换做是他,心上人生死未卜,他怎会有心思下咽。
四喜想起卫卿拦着少爷,不让少爷与桃姑娘呆在一起,他问卫卿,“你是不是也认为少爷和那桃姑娘呆在一起,准没好事发生。”
卫卿白了四喜一眼,四喜又问楚南,“你说他们是不是相克啊?”
楚南不迷信,因此没答话。
听着四喜越说越离谱,卫卿站起身,嘱咐四喜,“你若为你家少爷好,从现在开始,就尝试接纳桃姑娘,像对待你家少爷那样,对待桃姑娘。”
四喜追问卫卿到底什么意思,卫卿没过多说明便起身离开廊下。
直到深夜,陆隽纹丝未动的站在院内,像块望妻石。
四喜和楚南虽然被盯了一身的包,但太过疲惫他们呼呼大睡。
西苑内,桃夭夭的气若游丝,镇远侯夫人也一直在里面陪着。
大夫来过几回,皆束手无策的离开。
折颜和云从仙人站在屋顶上,默默看着西苑发生的一切。
一想到桃夭夭马上就要死了,折颜不惜用自己千年的灵力,也要救活桃夭夭。
云从仙人却不让,他提醒折颜,“沄隽与香草的劫数可是天帝亲自写下的,你违背天帝的命令,就不怕天帝扒光你身上的羽毛?”
一向爱美的折颜,听完云从的话,便愣住了。
他不要成为一只秃头凤凰。要是香草知道,也不会怪他的。
云从又道,“我相信他们命不绝于此。”
说完拉着折颜消失不见。
另一边,叶府书房,一盏微弱的灯盏下,叶允文提笔默默写下夭夭二字。
听完翠红的禀告,叶允文静静的将笔搁置在砚台上,沉默良久。
翠红又道,“那日在屋外偷听的一定是她。”
叶允文将写好的纸条浇上蜡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一并递给翠红。
翠红揭开瓶塞一闻,便立刻盖住。
“给她送去。”
翠红了解叶允文,凡是背叛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桃夭夭此时身中剧毒,已是无人可解翠红。
翠红猜测叶允文对桃夭夭已是恨之入骨,这才又让她将此毒药送去。
翠红的心乐开了花,她走后,叶允文一剑将书案劈成两半,他没想到她费尽心思的逃跑,竟是给陆隽送信。
翌日天一亮,镇远侯夫人从西苑走出来,她走到陆隽身边,告诉他桃夭夭总算撑过一夜。
可依照桃夭夭的身体状况,是绝无可能撑过今晚。
话到嘴边,镇远侯夫人还是没说出口。
转而道,“隽儿,先回去歇会吧。”
“少爷,有一个形迹可疑的妇人一直在府门口鬼鬼祟祟,被我发现之后,匆忙逃跑,只留下这个。”就在这时,四喜跑进来禀告,他将一个青花小瓷瓶递给陆隽。
陆隽打开纸条,纸条上写着,‘若想活命,就服下它。’
陆隽摊开手掌,一粒黑乎乎的药丸从瓷瓶里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