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旷世浩劫（3）
罗酆阴宫，地底，轩辕剑痕处。
空气又湿又冷，仿佛捻上一把，就能攥出水来。难闻的腥臭不断冲击着鼻腔，那是属于鬼界和死亡特有的味道。
“又到这里了。”
黑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即使时隔三百年，曾经深入骨髓的恐惧依然挥之不去。
由于罗酆阴宫彻底裂为两半，一行人纵入裂谷之后，便径直抵达到此处。柳离轩凭着先前的经验，让众人在身上撒了浊气结晶，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你怕了？”敖颖笑问。
“谁怕了。”黑曜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了“哼”的一声：“老子可要大干一场，一雪前耻。”
“嗯，好汉子。”
敖颖点了点头，两人难得没有吵架，一左一右，警惕的注视着周围，将柳离轩和鸾姝护在身后。
外面群鬼集结，怪嚎不断，已开始了新一轮攻击。然而奇怪的是，此处不见半个活鬼影，仿佛这间大殿中藏着什么令鬼怪也心生畏惧的东西，安静得近乎有些诡异了。
那混沌的幽光透过殿顶裂缝照射下来，达到这间历经千古的大殿时，已弱的几乎不存在了。但是残破的石壁上，依旧映着青光，照亮四处倒挂的鬼怪残尸。
光是从地上发出的。
地面上新月形的灵泉不再，轩辕剑痕再度裂开，露出其中一道直径长达百里的青黑色漩涡，宛若一只巨大的鬼眼，正静静凝视着从裂缝上往下窥探的四人。
“这就是轮回之境……”鸾姝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真是不可思议。”
只见那漩涡正中裹挟着血红的冥海之水，形成一道飞瀑流泉，经过剑痕向上喷涌。即使在这浊气冲天的鬼界裂口，依然有着丝缕微弱的灵流，从漩涡中心冒出。
那是和息壤极为相似的力量。
鸾姝感觉到怀中晶石也微微发烫，是息壤正与轮回之境发出感应。她不由向前踏出一步，伸手去摸发间的碧玉簪，准备将息壤投入轮回之境。
“且慢。”
柳离轩忽然拉住鸾姝，凌空写了一个“灵”字，用掌力送出，打向那裂缝之处。
这时，剑痕两侧的裂石竟蠕动起来。
石块变成数不清的人型怪物，拖着长尾，争相恐后追着灵气扑了上来。它们一离开岩石，立即变成了近乎透明的乳白色，密密麻麻的，简直如蛆虫一般。
“这就是你们之前遇到的鲵怪？”
鸾姝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难怪此处没有鬼物靠近，原来竟是这鲵怪的巢穴。
那剑痕处原本镶嵌有许多五色石，如今全被鲵怪覆盖了去，只是偶尔从鲵怪们流动的缝隙中闪过一星五彩斑斓的光。
柳离轩颔首：“嗯。这鲵怪可与环境融为一体，隐匿气息。而且吞吐的云气能致幻，对付起来很是棘手。它们以灵气为食，你现在怀揣息壤，一旦拿出来，就变成活靶子。”
鸾姝皱眉道：“可是我若要将息壤投入漩涡中心，又必须要穿过它们。”
“所以现在我和颖先去引开它们。你和黑曜趁机通过，之后等我信号再祭出息壤。这个时间要尽量缩短，万一有意外，我也来得及反应，能够顾及到你。”
鸾姝点头：“等我把息壤放进去，就立刻催动它的封印之力，先把这里的裂缝填上，鲵怪就过不来了。”
柳离轩笑了：“好。”
黑曜闻言也拍了拍胸脯：“主人放心吧，还有我呢。若有危险，我立刻带殿下逃走。”接着又瞥敖颖，“你那边可替我好好保护主人，多杀几个鲵怪。”
敖颖：“那是当然。一会儿瞧好了吧，你那份包在我身上。”
黑曜笑道：“那咱就走吧！”
敖颖振臂：“走！”
——
四人说定，兵分两路。
黑曜现出蛇身本相将鸾姝驮起，隐匿在虚空狭缝中。敖颖化为龙身冲将上去，带动一道灵威，直接将半边殿顶拆了，方便行事。柳离轩则跃上一层，找个歪斜的石柱坐下。他整顿衣襟，抖落浊气结晶，取鸣春摆于膝头，奏出一曲《神人畅1》。
琴音苍古清透，伴随着隐隐的龙吟呼啸，霎时间穿透整座罗酆阴宫。
那殿顶仿佛已不再是殿顶，而是碧蓝如洗的苍穹。
此间也不再是阴阳相交的幽冥地底，而是崇山峻岭、是沃野平川、是星河大海。
一条白龙环绕于柳离轩身畔，他身上仿佛有神光降临。
那殿顶的砖石仍在哗啦啦掉落，随后却渐渐变为流动。
不光是殿顶，周围的石壁、地板、碎石、裂缝，全都蠕动起来。成千上万的鲵怪现出原型，化作一片乳白色的肉海。在轮回之境发出的幽光下，闪着青光，便真如海浪一般。它们攀着同伴的身子，全向柳离轩扑去，这一幕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可怖。
此曲意在将鲵怪吸引过来，因此琴声中并无杀机，但敖颖又怎能让它们靠近柳离轩半步？
只见白龙一个摆尾，一声长啸，展开神威。大殿中顿时风驰电掣，雷霆闪耀，将那鲵怪削成了血海尸山。
鸾姝即使躲在虚空罅隙中，看着也觉心惊肉跳。问道：“不是说那鲵怪吞吐的云气能致幻吗？颖沾到没事吗？”
“没事。”
黑曜摆了摆手，“颖现在是鸣春的琴灵了，只要鸣春无碍，他就也没事。主人那边就更不必担心了，他老人家幻术出神入化，才不会被这种东西迷了心智。”
眼看鲵怪都被琴声吸引过去，裂开的剑痕上也渐渐露出原本的模样。黑曜暗叫一声“好机会”，趁机驮着鸾姝穿过裂缝，迅速向轮回之境的漩涡靠过去。
另外一边，群鲵已将柳离轩和敖颖吞没，裹了一只巨大的肉球。其下那根十米高的石柱也早被淹没，只有连续不断的琴声与龙吟传来，证实着二人依旧相安无事。
黑曜驮着鸾姝，抵达漩涡中心。浊气形成的飞瀑就在鸾姝身旁，仿佛触手可及。
“就是现在！”
柳离轩厉喝一声。鸾姝当即拔出碧玉簪，化为长杖，祭出息壤。
只见息壤由晶石恢复砂砾的形态，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拖成长长的一线，悉数卷入漩涡之中。
那倒流的浊气飞瀑便立刻弱了些，细弱的灵流则立刻强了些。
紧接着，鸾姝念动真言，驱动息壤的封印之力，将手中长杖凌空一挥。刹那之间，一道灿烂的霓虹屏障扩散开去，绵延数里，将那地底裂口全部覆住。
鲵怪们也果然停下动作，不再攻击柳离轩了。反而纷纷掉转身子，循着灵气的味道向那裂缝扑去。它们因结界阻隔无法通过，可身子却全部挤成了一团。最下层的鲵怪几乎压变了形，却依然张着无牙的嘴，一开一合地想要咬破结界。
此时息壤的力量还尚弱，鸾姝瞧着那薄薄一层屏障，越发担心。不知道这结界到底能撑多久，会不会被群鲵挤碎？
正这样想着，只听柳离轩那边琴声陡然大变。
《神人畅》的节奏变得愈发狂野明快。琴声驱动群鲵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仿佛正朝着琴师与白龙疯狂顶礼膜拜。
白龙舞动，风声飒飒，雷鸣填填。万道神光宛如刀叶，照耀在鲵怪的身上，将其削为肉泥，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封印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可是就在这时，黑曜忽然惊叫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鸾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结界对面，那被压在最底的鲵怪们，竟生出诡异的变化。
该怎么形容呢？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压扁的面饼，彼此之间的轮廓越发模糊，全部黏连在一起。随后又开始慢慢聚合，变形，最终逐渐形成了……
天帝的模样！
“那是天帝的灵体分|身！”
鸾姝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难怪这些大鲵能活在灵泉之中，又以灵气为食；难怪它们聚集在轩辕剑痕处，守在五色石旁。原来竟是天帝留在罗酆阴宫的一个灵体分|身所化。
这分|身独自守护在此，为天帝隐藏着他的秘密，也不知度过了千年、万年，最终慢慢退化，变成这数也数不清的大鲵……
可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此刻鸾姝已来不及细想下去，她看到天帝分|身从竟从掌中生出一柄长剑！
那剑身金光闪闪，上刻星河日月，山川草木，竟赫然是轩辕剑。
分|身利用轩辕剑残留于此处的余威，竟与自己的肉身融合，仿造出了一柄神剑！
其目的便是……
鸾姝大惊失色：“不要！”
可惜剑尖已触到息壤的结界。那层薄薄的光屏瞬间破散，宛若泡影。
接着分|身再度伸手，以极为生涩的人语念道：“息……壤……归……来！从……吾……所……令！”
刹那之间，那融入轮回之境的息壤竟又被吸了出来，拖成长长的一线，转而向天帝分|身飞去。
可鸾姝又怎能让这最后一点息壤落入天帝之手？当即念动真言，挥动青玉杖，与天帝再度拉扯起来。
凭借着轮回之境的吸力，加之这分|身历经千万年已削弱许多，因此鸾姝虽然法力微薄，倒也能与之势均力敌。
可就在这时，那剩下的群鲵竟也聚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分|身，新的轩辕剑，怪嚎着向鸾姝扑来。
黑曜不禁大惊失色，但此刻鸾姝争夺息壤正在关键之处，他也不能直接带她逃走。于是只得吐出几个虚空漩涡，以攻为守，欲暂时压制天帝的攻势。
不料分|身根本未将黑曜放在眼里，只将轩辕剑凌空一斩，那虚空漩涡便尽数斩裂，接着长啸一声，继续挺剑向鸾姝袭来。
黑曜顿时面如死灰，向上卷起蛇身，竟以自身为屏障护住了鸾姝。尖声惨叫道：“敖颖快来！要死人了！”
眼看那剑锋就要碰到蛇鳞，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倏然闪过，紧接着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两柄剑抵在了一起！
敖颖化为人身正与天帝拼剑，他似乎游刃有余，还能回首与黑曜谈笑：“你又不是人，死不了。”
黑曜气呼呼道：“你就不能专心点吗？还有功夫在这咬文嚼字？来的也忒慢了……”
他忽然意识到敖颖已是琴灵，由柳离轩琴音所控，骂敖颖等于是骂了主人。于是连忙咧嘴朝柳离轩露出一个谄笑：“嘿嘿，那个……我说的是敖颖，不是主人您哈。”
柳离轩瞥他一眼，哼出一个“好”字，骇的黑曜浑身一哆嗦，敖颖却忍不住哈哈大笑。
随着柳离轩扬手挥弦，敖颖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天帝分神连同“轩辕剑”一起斩为两半，化成一股灵流消散了。
原来那“轩辕剑”两次攻击之后，将剑痕处残留的神威彻底耗尽，这才被敖颖一剑斩断。
黑曜不禁目瞪口呆，找准时机，立刻连拍柳离轩马屁：“不愧是主人，主人出手不凡，主人就是厉害！”他若现在是人身，说不定都要鼓起掌来。
“略，马屁精。怎么不夸我？”
敖颖做个鬼脸，朝黑曜吐了吐舌头，随后身形一扭，化做一道白光，再向天帝另一个分|身挺剑刺去。
那分|身见两面受敌，当即手掌一挥，竟将剑痕处镶嵌着的五色石全都吸了上来，嵌入自己体内，他灵力顿时突然暴涨数倍。但此时此刻，敖颖也已腾身逼至天帝身后，厉喝一声：“太慢了！”
敖颖横剑一扫，直接将天帝的头颅斩飞出去，也将天帝体内尚未完全吸收的五色石打了出来。
众人心中皆喜，黑曜忍不住欢呼一声：“成了！”
鸾姝立刻催动息壤，再回轮回之境去，却突然发现与她相争的那股拉力并还未消失，不由得眉头一皱，高声道：“不好！还没结束！”
只见天帝的身躯既未倒下也没有消散，反而从伤口处又咕嘟嘟地冒出一个头来。一边生长，一边还发出嗬嗬怪声：“息壤……我、我……我的……”
柳离轩琴声又响，驱使敖颖连出数剑，招招砍中要害。不料天帝根本不躲，任凭身上戳出千百个窟窿，反将全身的法力都集中于争夺息壤之上，竟渐渐显出胜势。
鸾姝额上也冷汗涔涔，双手死死握住玉杖，那白玉般的手背上，竟也突出一道道青紫色的筋脉。
“一、粒、沙、都、不、给！”
她一字一顿，费力发声，突然咬破舌尖，将一口鲜血喷在青玉杖上，随后用力一扬。
霎时间，玉杖神光大盛，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决心，发出一阵嘹亮的嗡鸣，催动着息壤进入飘入轮回之境。而后一道灿烂的虹色光屏再度扩散，息壤支开结界，将罗酆阴宫地底的裂谷全部封住。
那□□发出一声怪嚎，气急败坏的扑了上去！
柳离轩眼中杀意凛然。
琴声骤然加快，纵着敖颖飞身暴起。他手中长剑宛若雷霆闪电，发出万道圣光，敢与日月争辉。
那一剑斩下，鲵怪分|身碾为齑粉，随着最后一声琴音收起，一同烟消云散。
“太好了——”
“主人厉害！”
鸾姝忍不住振臂高呼，黑曜也同时喝彩。可就在这时，只听“啪叽”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湿湿黏黏的东西，落到了鸾姝的后颈。
她摸下一看，竟是一只壁虎大小的鲵怪，正张着嘴，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随后鸾姝眼前一黑，竟朝着轮回之境直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