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故人相逢
一大早,仓库的两扇门被人重重踢开,阳光瞬间洒满整个仓库,让习惯了阴暗的姜彦等人都下意识地用袖子挡住光亮,顺着阳光看去,才看到是大当家楼骞带着他的两个手下威风赫赫的立在门口。
只有周迎锦立刻发现本应睡在她身边的余若已经不见了。
“你们昨天晚上的话是故意的吧?”楼骞就站在门口,阳光从他周身四面八方钻出,把他整个影子映照在地上,像个神明一样,压迫感十足。
姜彦最先起身,昨日太累,他也睡了过去,竟然到此刻才醒。
“大当家料事如神。”姜彦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少拍马屁,把话放给送饭的三叔,让全寨子的人都知道,也是故意的?”楼骞继续问。
姜彦点头,“大家都知道哪条路对自己最有利。”
“放屁!他们是被你利用了。”说着,楼骞一拳砸在姜彦头上,旁边的季凉书、姜须等虽想阻止,奈何伸手不行,等他们站起来,姜彦都已经倒下了。
好在楼骞并未用全力。
姜彦嘴角溢血,忍着头脑中一阵阵嗡嗡作响,却没有任何不悦,反倒自行擦干净嘴角血迹,又笑着站了起来,“大当家,我虽利用了那位送饭的兄弟,但所说的都是实话,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家确实小有财力,区区几十人的生计不难解决。”
楼骞咂嘴,明明被耍了,却又让他无法生气,而且姜彦这么一步以退为进,他反倒觉得此事可信了几分。
“大当家,我们姜家前些年在江南也颇有些名气,只是近些年来不如从前,好在有我二弟一手经营,已经恢复了些往日光辉。寨子里的兄弟们都是有些本事的,这本是两全其美的事,大当家为何不考虑考虑?”姜彦又道。
“江南姜家?”楼骞若有所思。
“大当家听说过?”姜彦有点意外。
楼骞之前只知道这几个是兄弟,并不知道对方姓姜,更不知道他们是江南那个姜家的人,再说,姜家不是两兄弟吗?从门口强烈的阳光里走出来,细细端详姜彦三人,确实姜彦和姜须比较像,而季凉书的长相与另外两人相差就比较远了。
“我姓楼,我父亲叫楼孝之。”
“楼孝之?”姜须惊呼,“你是楼管事之子?”
楼骞点头,“家父确实曾在姜家效力。”
姜彦也想起了楼孝之,是他父亲很信任的一个管事,管着姜家不少生意,对他父亲姜去昂非常衷心,至于他去了京城后楼家发生了什么姜彦并不知道,不过料想作为姜去昂心腹,也断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是了。
相比之下,生意上的事姜须接触的比较多,提起楼孝之,竟然有些眼红。
“我第一次出门做生意,还是楼伯伯带着,那时他就说过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了几岁,就是你吧!倒是听说楼伯伯老家在经州一带的,想不到这么巧。”姜须面露喜色。。
“你们……”楼骞打量三人。
“楼大哥,我是姜须,这位是我大哥姜彦,那位是、是我大哥的朋友,因行走在外为图方便才伪装成兄弟。”姜须重新介绍。
楼骞比姜彦姜须都大,当年姜家出事时他已经任百叶镇守备了,自然知道姜家这两兄弟,只是不想是在此种情形下相见。
“哈哈哈——”楼骞一阵豪爽大笑,掩去了脸上的尴尬和疑虑,伸手拍了拍姜须的肩,“原来是自己人,甚好,甚好,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几位兄弟,快随我去聚义厅叙旧!”
楼骞搂着姜须勾肩搭背的就往出走,其余人也只好一起跟着往聚义厅去。
山贼们看到楼骞奇怪的举动,不知发生了什么,都凑到聚义厅门口,楼骞也不驱赶,任凭他们听着。
“姜兄弟,家里人一向都好?”几人坐下后,楼骞问。
姜彦等人明白,说是叙旧,其实楼骞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们,这个人看似粗犷,实则心思重的很,绝不会轻易放下防备。
姜须并没有隐瞒是将近几年姜家的情况一一介绍,楼骞跟自己知道的互相印证,甚至有些他不知道的,姜须也都耐心的说与他听,楼骞这才彻底信了姜须的话。
“姜兄弟,说来惭愧,再见面时,我已是这幅境地。”楼骞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惆怅。
“楼大哥仗义豪爽,乃是真英雄。”姜彦道。
这楼骞愿意为了一村百姓仗义执言,又心思细密做事稳妥,还有一身好功夫,本是个可造之材,奈何世事无常沦落到如今,若能把他招揽倒也是宋霆谕不小的助力。楼骞还不知道,他审视眼前一伙人的时候,姜彦已经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一众山贼听闻大当家与那几个有钱的商人居然是旧相识,心里也都高兴的很,知道昨天传的沸沸扬扬的每月十两做镖师的事恐怕要成真了。
“既然如此,我楼骞定不会为难两位,只是……”
“楼大哥放心,姜彦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够做到。”姜彦保证道。他相信宋霆谕也绝不会看着这样一个村子的普通百姓就此堕落,变成贼寇。
“可是官府那里……”
“官府那里我有办法,楼大哥不必担心。”姜彦道,却没说是什么办法。
楼骞得到肯定的答案,很是满意,“如此甚好,我这群兄弟就拜托两位公子了。”
又续了一会儿旧,楼骞给他们安排了几间屋子,各自送回去,没有再安排人看守。
这几间屋子虽然看起来还没有库房好,可是毕竟有床有被褥,威虎寨的人住的都是这样的屋子。
“我们安全了?”几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关上门,周迎锦率先发问。
“应该是吧,我们并不认得楼骞,不了解他的脾性,好在给的诱惑足够,他至少会好好考虑。”姜彦仍存有一丝疑虑,对于他而言从没有万无一失之事。
姜须有点疑惑,“那位余若姑娘呢?”
这也是大家想问的。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答案。
“她不会回来了。”季凉书声音沙哑,大家这才注意到他这一早晨一语不发,此时眼中血丝密布,整个人都有几分颓唐,与平时的自在洒脱判若两人。
“什么意思?”周迎锦这么问不是真的全然无知,而是瞬间已经猜到了大概。
“就是周姑娘想的那个意思。”季凉书道。
“你们什么意思?”宋霆麟听了莫名其妙,觉得这几人的关系越发微妙起来。
季凉书苦笑,“二公子不知道?余若包袱里可有不少清水若宣纸。”
“啊?”宋霆麟这一惊不小,那个清水柔宣纸是他拿来沽名钓誉玩的,制作的时候里面撒了金粉,很是昂贵,也是他颇为自得的独创之法,每一张都是他的宝儿,具体给了几个相好他心里有数,这里面绝对没有余若,“我可不认得她,再说就算她是公主府的人,不跟在我身边,这时候自己跑了像话吗?”
这到的确是很奇怪。
“此事还有颇多蹊跷,余若是怎么顺利离开威虎寨的也无人知晓,不能一概而论。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之事吧。”此时实在不适合互相猜测,姜彦
季凉书不语。
宋霆麟在震惊中闭了嘴。
时近中午,大家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姜彦特地选了与季凉书一间。
“王夫与余若姑娘的事,殿下跟我提过。”姜彦道。
季凉书苦笑,“让你看笑话了。”
姜彦摇头,“殿下说王夫这一生能够自己做主的事情不多,如果你与余若姑娘是真心的,她愿意成全。”
“成全?她不配,我也不配。”季凉书神情落寞,“我是殿下的王夫,退一万步,我也是季家的人,不会与对她不利的人有任何瓜葛……我身为王夫却做出这种令人不齿之事,等这次回京,我听凭殿下处置,是休弃还是出家我绝无怨言。到时你努努力,争取拿下王夫之位,若是给了别人,你的日子未必这么安稳。”
“我这身份,做个侧王夫已是到头了,我并非来试探你,我这个侧王夫已是多方权衡的结果,不会因为王夫是不是季凉书而有所改变,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是你。”姜彦想起宋霆谕,又不禁多了几分担忧。
季凉书忽然发现姜彦真是冷静的可怕,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感觉,他在季家大老爷季凉匀身上感觉到过,还在老王爷身上感觉到过,近些年偶尔能从宋霆谕身上感觉到,原来姜彦也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此时的季凉书毫不怀疑姜彦能够安安稳稳的站在宋霆谕身边一辈子,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不管王夫还是皇后,迟早都是你的。此种生死关头,你拖着病体挺身而出,救大家于危难,而我却为情爱迷了双眼,枉担了大哥的名头,毫无作为,我配不上她,你才是应该站在她身边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姜彦竟然肯定了季凉书的话,“可惜有什么用呢。”
季凉书立刻感觉到姜彦与平时略有不同,无奈笑笑,“你这小子,当真有趣。”
…………
打晕季凉书没多久余若就从窗户里翻了出来,丝毫没有惊动守夜的山贼,三两下越过房顶,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她猜的没错,那纸张果然不一般,只需稍微露出一角,季凉书就猜到了许多。
余若的功夫竟也属上乘,或许不及宋霆谕,但比那些执剑冒充山贼的还要强上不少,这么多年在王府竟然没有败露,可见此人心思之深。
不远处的树梢上就有人接应,对方已经换下了山贼的衣服,反而都是一身浅色道袍飘飘欲仙,与手中的长剑正好相配。
“大师姐。”来的人态度恭敬,“你怎么?”
“嗯,小兰。”余若并不十分在意那人,“露出了一点马脚,被识破了,我们快点动手,等完事后我随你们回去。陶鸿远那边怎么样了?”
回话的是余若的十五师妹,叫凌兰,十六岁,她有些怯怯的,“大师姐,三师兄他们去追怀王后就没有回来,我派去了两个师弟……”
“没回来?十几个人追不到区区两个人?”余若一巴掌打在回话的师妹脸上。
五个指印从那女子脸上显现,然而凌兰并不敢为自己叫屈,反而后退半步,声音更小了一些,“去寻三师兄他们的师弟们也是一无所获。”
余若跟几个来接应的师弟师妹一起隐没在黑暗之中,她们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座山坳里,这里还有十几人在等着。
卧龙山此次出动上等弟子四人,下等弟子二十八人,最终折损近半,余若脸色非常难看,“我堂堂卧龙山,怎么教出你们这些废物来?”
三个排的上号的上等弟子低头,其余下等弟子尽数跪伏余地,听着余若训斥。
“大师姐,现在该怎么办?”说话的是余若四师弟,名叫海七,海七比余若大了十三岁,也比余若先入门,但卧龙山的排序从来不是按着入门顺序算的,而是谁的功夫最好、手段最毒,能够在比试中获胜谁就是大师姐。
自从十三岁后,余若就稳居大师姐的位置,不是她功夫比年长她许多的同门高,而是她的手段真的很阴毒,且出其不意,毫不在乎同门之谊,挡了她的路的,明着暗着,总要置人于死地才肯罢休。
而师父最喜欢的也是余若,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加苛责,所以,众师兄弟越发不敢得罪余若。好在这些年余若一直在外,对门内之事掺和不多,大家才好过了一些。
“既然如此,我们就送宋霆谕一份大礼吧。”余若的目光看进无边的黑暗,“再等陶鸿远他们几天,然后,我们血洗威虎寨。”
“血洗?”凌兰被吓了一跳,“一个不留?”
余若微微停顿,但极短的时间让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随即重复道:“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