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万寿节庆
陡然间连抚在脸上的风都变得刺骨起来。
许是风寒又上了头,周遇一阵阵犯晕,稳了稳心神转过身来,她眉间眼底一阵冰冷:“沈郡主,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这镇国公世子妃之位吗?”
沈婧闻言笑得更欢,她抬手按在周遇左肩,言辞间挑衅意味十足:“你知道当年麻岭关一役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困扰他这么多年的心结是什么吗?”
她换了只手,绕着周遇走了半圈,继续说道:“周遇,你都不知道,你只是一个抱着不纯目的嫁给他的棋子,而他把你放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方便监视罢了。”
周遇垂着头默然许久,却忽而笑开去,她抬手格开沈婧搭在她肩上的手,下颌微抬语气笃定:“那沈郡主怕是更要输定了,你知道的事情这么多,不还是无法将他从旧日的前尘往事里解救开来吗?”
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沈婧深深看了周遇一眼:“周遇,本郡主拭目以待。”
看着沈婧远去的背景,周遇站在原地微微闭了闭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袖子下发白的指节和濡湿的掌心。
从大长公主府的宴上回去后,周遇就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大场,软软地裹在被子里灌了好几天的汤药,觉得自己都快神志不清了。
这古人生病还真是难顶,周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好像是病糊涂了,这两天夜里怎么总是梦见有人在她床边轻抚她的额角眉间。
她病恹恹地窝在新房里,一眼也没见着江戈的身影。
而有些话,她还没来得及解释。
周遇垂眼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那细细的纹路像是攀缚在她心头,牵动着她心底那根最柔软的脉络。
这日一早,周遇灌下最后一碗汤药,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多了,她忙穿戴好衣物,招呼着小丫鬟开窗透透气,也顺便散散这满屋子的药味儿。
小丫鬟站在屋子里脸上有些不情愿:“世子妃,您这病才刚好,还是多休息几天吧,莫要再着了凉。”
周遇又恢复了那副跳脱的笑眯眯的样子,闻言伸手在小丫鬟面前扇了扇:“闻见没?再在这屋子里待下去,我都要被腌入味了,这天眼见着一日日暖和起来,哪那么容易着凉?”
把前一段日子解锁的助眠食谱往怀里一揣,周遇伸手推开门呼吸了一口院子里的新鲜空气,这才扭过头来示意小丫鬟跟着她:“走,咱们去厨房,我去做些好吃的。”
自上次周遇新婚夜来拔鸭毛之后,这算是她第二次进镇国公府的厨房,原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而周遇也是个上得厅堂下不得厨房的人。
不过嘛,周遇拎起那食谱看了看,似乎挺简单的样子,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周遇过去的时候朝饭时辰已过,厨房里的婆子都在准备主子们的午饭,看见她进了门,都放下手中的差事,绕过灶台来行礼。
果然不论过了多久,周遇还是不习惯古人这么大的阵仗。
听了周遇说明来意,那个掌管大厨房的婆子在围裙上搓了搓手,神色间有些为难的样子:“这……世子妃想吃什么吩咐婆子们就是了,这厨房脏乱,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
周遇自然是知道对方不放心她这个娇小姐,笑眯眯道:“我想着这是为世子爷做的,还是我亲自动手比较好,不过还是得麻烦妈妈帮忙搭把手。”
事实证明插旗就是用来倒的。
这食谱看起来简简单单,轮到周遇动手时却是手忙脚乱,她甚至因为用不惯这古人的土灶,还不小心被锅沿烫了一下。
嘶,真他娘的疼!
周遇搓着小臂那一片发红的皮肤,看着锅中一言难尽的汤羹,龇牙咧嘴地生气,这鸡肋系统给了食谱,怎么也不给她点个厨艺的技能点救救急。
把汤羹一股脑地倒进瓷盅里,周遇凑近嗅了嗅,嗯,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虽然瞧着卖相不太好,但应该效果还是可以的?
周遇亲自端着汤羹往书房去,一边想着要怎么样哄好那只炸毛的黑脸猫。
抬手轻敲了门,却没听见一点应声,周遇端着木案手腕都酸了,于是伸手推开了并没有锁的书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世子,你在吗?”
周遇看着这空荡荡的书房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日不是休沐吗?门房那里也没说世子爷有出去啊?
正要把木案放在桌角的时候,周遇瞧见了镇纸下压着的一张信笺,只露出一个角,然而仅仅上面一句话就让周遇面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你娶她既是利用之意,那可别……”
周遇指尖发颤,她甚至没有勇气拿开镇纸去看后面的话。
这样的桥段她也不是没在小说里见过,只是到了她自己时,却是如此疼痛难挨。
这些皇亲贵胄豪门望族向来把阴谋手段当作家常便饭,倒是她这个“外来人”因为一点小事就愿意捧出满满真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深吸了口气,周遇把镇纸挪了挪,盖住了那句刺眼的话。
“世子妃在书房做什么?”
身后传来冰冷的声线,周遇一瞬间竟觉着有些陌生。
忙像往常一样支起一张笑脸,周遇转身似是没事人地笑道:“当然是来找你啊!”
江戈看着面前神色毫无异常的周遇,又看了看那显然被动过的镇纸,眸光一闪:“是吗,难道世子妃也对朝中事务感兴趣?”
周遇一愣,这才注意到书案上乱糟糟的文书,大抵是她刚才神思不属间伸手去动镇纸结果却弄乱了文书。
她也没多想,而是理好了文书放在一旁,又把那汤盅往前一推,示意江戈尝尝:“好了好了,我帮你整理好总行了吧,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汤羹,有助眠作用的,你试试?”
江戈没有接话,反而是绕过书桌从内侧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请帖递给她。
“几日后是万寿节,宫里已经送来了帖子,你既是已经无事,就去做些准备吧。”
周遇接过帖子正想说什么,却见江戈已经移开眼去,并不看她,抬手示意她出去。
她咬紧了下唇,深吸了口气,还是笑着说:“那我就不打扰世子了,你记得趁热喝,别放凉了。”
逃也似地出了书房,周遇展开手中的帖子,一边走一边看,却是一个字也读进不去脑中。
刚刚走到新房门前,她攥紧了手中的请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提着裙子飞快地往书房跑去,她想有些事情应该好好谈谈了。
没曾想她才将将踏上书房门前的石阶,就看见屋中的江戈背对着她站在大开的窗前,扬手把那盅她亲手熬了许久的汤羹倒在了后院。
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是在她心里下起了小雨。
周遇连连倒退几步,对自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只觉得小臂上那块皮肤又烫了起来,烫得她几欲落泪。
她转身跑了出去。
头也不回。
万寿节向来是大庆朝的一大盛事,和裕帝会按例在御花园宴请各位大臣和家眷,众官员也会有三天的休沐,全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会给皇帝陛下祝寿,烟火、河灯、杂耍等等能从城北一直闹到城南。
这日傍晚,周遇换了身绯色滚金边的瞧起来喜庆些的襦裙,外罩大红外裳,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灵动。
她跟在江戈身后往宫里走,面上挂着淡笑,比起前几日已经冷静了许多,周遇望着前方江戈的背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也要趁着这三天休沐和江戈开诚布公谈一谈。
如果……周遇摸了摸怀中才开始准备的生辰礼,有些心绪不宁。
在宫门前查验了腰牌和请帖之后,就有个身穿深绿圆领袍的小太监躬身引他们往御花园走去。
镇国公带着夫人李氏走在最前方,然后是紧随其后的江弈,只有江戈显然是并不想跟镇国公一道走,离着前面有二三十步远,周遇便也跟着他缀在最后。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御花园中却仍是繁花似锦,丛丛簇簇开得热闹,清风远远地便送来一阵花香。
当然少不了的还有众臣或真心或假意的寒喧声。
御花园中心的空地上左右两侧分别摆了食案,一路延绵到门侧,而看不见的外间应声还有流水席,用以招待那些没有资格面圣的官员。
周遇左右瞧了瞧,她实在是对那些个夫人小姐说的胭脂水粉不感兴趣,正打算跟着江戈直接坐下,就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身一品文员的官服,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径直走到了江戈面前。
只见这人拱了拱手道:“唐某人前些日子偶感小恙,没能亲自去镇国公府贺世子新婚之喜,真是遗憾,还望世子莫要介意。”
虽然对面这人行动言辞间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周遇还是直觉有些不适。
江戈抬眼看了对方一眼,罕见地勾了下唇角,语气中却听不出半点笑意:“言重了,江某担不起唐大人如此厚爱。”
周遇眼皮子一抽,她总觉得哪里有些耳熟。
江戈的话毫不客气,而这位唐大人却是笑容不变,甚至转脸看了眼站在一侧的周遇,温和道:“这位想必就是世子妃了吧?”
这人眼神在她面上逡巡良久,一瞬间周遇觉得自己像是被暗处毒蛇盯上的猎物,头皮发麻。
江戈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隔开了唐大人看向周遇的目光:“内子怕羞,见谅。”
而此时周遇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个所谓的唐大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