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霍修珣当然知道裴临昏倒只是碰瓷。
可之后一整个上午，裴临竟然就没再回教室。
位置空荡荡，叫人特别不习惯。尤其是霍修珣这种从小学到高中毕业都喜欢从后排默默观察“学霸校草”漂亮手指人，一时无所适从。
干什么去了？他皱眉腹诽。
让你在教室里跟我保持点距离，又没让你跑没影。快回来吧，一个人上课好无聊好寂寞。
可他一直等，直到中午放学，裴临座位依旧是空荡荡。霍修珣受不了了，冲到对面小医院，值班医生：“你那个同学？他爸妈早把他带走了。”
“去哪就不知道了，多半吃饭去了？”
霍修珣心里空落落，转身垂眸，孤零零走回学校，路上习惯性地买了两个冷掉馒头和一毛钱咸菜，坐在花坛上狼吞虎咽大口啃。
都快啃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蠢。
他已经有裴教授了。
以后，也是有人护着他了，裴教授会给他买各种好吃，会给他铺好暖暖床铺。
他以后都不用勉强天天吃这破玩意充饥了。
……
霍修珣整个童年，赌博酗酒叔叔骂骂咧咧勉强给了他个地方住，可要他再掏钱出来养孩子那是绝对没门。
好在他还有个亲妈。
虽然远走高飞，但可能出于良心不安，每月会定时给他汇一百块钱。
知道小叔乱花钱不靠谱，这钱她一直都是汇给隔壁一个阿姨。邻居阿姨人很善良，每月初一百块一到账就立刻去邮局取，再找机会避开叔叔偷偷塞给男孩，从来一分不少。
霍修珣这么些年能活下来，全靠这些钱。
要不然，就以他叔十天半个月才回一次家频率，他早饿死了。
大馒头一块钱四个，咸菜一毛钱一小包，足够维持一天温饱。有时候为了更省，他还会买米自己在家做饭，甚至不惜中午走路一个多小时回家吃饭再赶回学校。
因为真很怕，怕有一天妈妈突然把他忘了。
如果那样，他就只能一个人孤单地饿死在家里，他不想死，拼命仓鼠屯粮。
后来有一次，藏钱地方被发酒疯叔叔找到了。
那是他小小年纪第一次不要命地反抗，险些被打死，整整住了两个月院。后来他叔也有些愧疚，就把几十块钱还给他了。
很多年过去，甚至人生都重来了，霍修珣却时至今日仍然记得，拿回皱巴巴钞票时，那种铺天盖地窒息感。
那种恨不得把一切统统撕烂、扯碎，连同自己无人在意生命一起从窗户堕下、摔到四分五裂粉碎掉毁灭欲。
根本就没有任何失而复得喜悦。太委屈了，没法有恨以外感觉。
他突然胃痛如绞，很饿很饿。
明明才吃过两个大馒头，却在一瞬间不再吃一些什么马上就会死掉。于是一瘸一拐，又去校门口点了一份两块五盖浇饭。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这家“糖醋排骨盖浇饭”牌子一直高高挂着，他每天看却舍不得吃。
这次终于不惜一掷千金，热腾腾饭上来，味道却也并没有想象中好，有点像是一整盘菠萝咕咾肉直接浇米饭上，过于甜。
霍修珣略微有些发呆，机械性地把盖浇饭往嘴里塞。
心态莫名就崩了。
……
小孩子胃哪能容得下那么多食物。
霍修珣自作孽不可活，吃完就一直在吐，吐得胆汁空空、晕头转向，趴在桌上起不来。
可能唯一安慰，就是快到上课点了。
虽然又疼又难受，但正好演柔弱可怜，裴教授快点来看他。
可下午上课，裴临居然还是没来。
叶小蝶一直知道自己后面坐了个危险分子，很孤僻又打人，班上都没有人肯跟他坐同桌。她也很怕他，从分座位开始就战战兢兢，好在都快一学期了，他还从来没找她说过话。
结果今天背后被轻轻敲了敲。
女孩吓死，默默炸毛，僵硬地回过头。
“裴临呢？”
“我、我不知道呀？”
男孩盯着他，琥珀色眼睛空洞洞：“我们班……真有这个人？会不会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出来。”
四年级女孩哪能听明白这么乱七八糟问题。一双大眼睛惊恐又迷惑，当然存在啊！裴临不是上午还帮他斗老师来着，危险分子忘性这么大吗？
下午四点天色变了。
淅淅沥沥下起雨。
渐渐雨越来越大，电闪雷鸣。霍修珣趴在桌上，突然想起裴教授是“很容易死掉”。
上辈子一眼没看到，就死了。茫茫大海，他想再摸摸他都做不到。
到底去哪了。
这个混账时代为什么没有手机，好歹回条信息让他安心！
胃又开始一阵阵痉挛，霍修珣咬牙打开虚浮屏幕。
裴临名字旁边，其实一直有个小小、不起眼透明加号。
这个功能霍修珣本来不想用。
……
下午四点，市中心商业街。
外面哗哗大雨，商场里却是音乐灯光，一派祥和。
裴临一身炫彩镭射，面无表情站在镜子前。外套是五颜六色土味银，裤子是科技感幻□□，鞋子是荧光绿撞火山红侧边还在小彩灯一走起来闪个不停。
“……”
店员昧着良心：“多合适啊！多好看！今年就流行这种！”
唐采萍：“我儿子穿什么都好看！买买买！”
一切都怪夫妻俩中午选择了带儿子来了商业街吃饭。吃完裴利斌公司有事先走，而唐采萍作为一个时尚靓丽都市女性，“来都来了”哪有不顺便逛一下当季新衣道理？
谁想到一路买上了头，根本停不下来，直接带儿子翘课了。嗨！反正上学天天都有，当季新货可不是天天有，再怎么努力也考不过那个烦人第一名，起码穿得过人家吧！
裴临这边则是无处可逃，干脆又开启了“体验生活”模式。
“被亲妈拽上街买衣服”场景，对上辈子他而言绝对折磨——
就唐采萍那品味。裴临小雨衣和小雨鞋是她买，上赫然印有活泼小黄鸡和小黄鸭。一柜子睡衣除了一两件还算勉强正常，剩下不是熊猫小鹿，就是拖着一条短短浆果绿小恐龙尾巴。
还都是唐采萍千挑万选、专程托人从国外带“洋气货”。
再看看当下，她给他搭这一身五颜六色炫彩。
但至少有一点和小时候不同。上辈子裴临每次被迫上街都仿佛一只任由摆布、失去灵魂傀儡娃娃。这次却努力跟亲妈斗智斗勇，拼命把她往风格正常店面里拽！
唐采萍：“你小小年纪，怎么净喜欢这么老气横秋款式？”
裴临：“我十岁了！真不能再穿兔耳朵兜帽了！”
“才十岁，兔兔多适合你！”
“有尾巴真不行，你儿子在学校里还要做人！”
上辈子，或许是最后心累疲倦了，也许是真什么也不在乎了，反正后来裴临再也没有鲜活地反抗过。
一直到二十七八，他妈依旧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喜欢什么，还是会给他买好多品位成谜、他一辈子都不会穿衣服。
虽然重来一次，就目前情况看反抗也并不成功。
但这次，他至少会清楚记得那一身要命炫彩镭射，记得要命兔兔兜帽里塞，记得店员虚假“呵呵呵姐儿子好乖”。
而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被拉去逛过一百次街，只留下虚无印象。
短短一天，爸妈保护他、攻击他，高高兴兴带他来吃好吃，吃一半又吵架，不顾他意愿强行逛街……
这些琐屑而迷惑、无解点滴，都是上辈子他不惜抽离部分感情也要尽力避开。
重来一次，却是在雨中扔了伞。
任由漫天雨丝倾盆落下来。满头满脸，潮湿黏腻，却久违地感觉到了身临其境点滴真实——
【裴临。】
“真实”之中，出现了完全不该出现声音。
裴临悚然。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霍修珣这个声音和小Q一样是直接从他脑内出现，但还是下意识环顾了四周。
【裴临，你说“启动语音”，我们就可以通话了。】
【快点。】
【我在等。】
【还在等。】
裴临：“……………”
语音一接通，脑内清晰传来霍修珣隐忍压抑质问：“你都去哪了！！！！”
裴临则没忍住同时飙了脏话：“艹，你这是什么黑科技？”
虽然已经习惯了小Q在他脑内说话，但小Q毕竟是小Q，和他们又不是一个维度生物！
“这也离谱了吧，没有任何介质你是怎么实现通话？你总不能是……”裴临想到了一个简直荒谬念头，“你黑进了小Q系统？？？”
“……”
“……”
“不愧是裴教授。”
裴临默默地炸了，第一时间秒锁重要文件。
失误了，但这又不完全是能用“失误”来解释。小Q不是他们维度东西，要说别人连这玩意都能入侵他肯定不信。
但是seth话，鉴于他同事阿卓曾经评价过——“seth面前没有基本法。”
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是个“系统”他都敢黑！艹。
这还怎么玩。
这根本不仅是信息差一个方面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