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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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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枝儿亲自捧着一个雕刻着花纹的木头盒子和两个厚厚的信封走了进来,李谨言亲自将木盒和信封交给楼逍:“少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楼逍点点头,将信封和木盒收好,李谨言和李庆昌兄弟一直将他送出了李家大门。副官拉过战马,楼少帅系好斗篷,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用马鞭挑起了李谨言的下巴:“下月初八,等着我!”

话落,调转马头,马靴上的马刺向内一磕,黑色的骏马嘶鸣,十几个彪悍的骑士,如来时一般,没入了风雪之中,视线中,只余下翻飞的黑色斗篷,和偶尔窥得的一缕鲜红。

楼逍回到大帅府,楼夫人和楼大帅正等着他。

“逍儿,聘礼送到了?”楼夫人见楼逍进来,忙开口问道:“一切都顺利吧?”

“恩。”

“你走了我才知道,你怎么把前些日子猎的那头老虎也送去了?这不是胡闹吗!”

“恩。”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恩。”

楼夫人无奈的抚额,“算了,我不和你说。金铃,去把季副官叫来。”

“哎。”

季副官蒙夫人召见,立刻赶来,得知楼夫人是想知道少帅在李家的情形,忙巨细靡遗的一一道来。当得知李谨言还送了楼逍一份礼物时,楼夫人倏地看向楼逍,楼大帅也好奇的问道:“儿子,你媳妇送了什么给你?”

楼逍皱了皱眉,把李谨言送他的盒子和信封拿了出来。楼夫人的目光落在雕刻精美的盒子上,怎么看,都觉得这不像是会送给一个军人的东西。

楼逍知道楼夫人不一探究竟是不会罢休的,干脆当着楼夫人和楼大帅的面,打开了盒子,顿时,楼大帅一家三口都愣住了。

盒子里,是两朵雕工精美的香皂花,旁边,还放着两块方形的,和花朵同色的香皂,靠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和洋行里卖的香皂,无论是样子,还是香味,都有很大不同。不说洋货,天津造胰厂生产的肥皂和香皂楼夫人也见过,和这个更是没法比。

楼夫人指着盒子里的香皂花,“逍儿,你确定媳妇是送给你的?不是送给娘的吗?”

楼逍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随即拆开了李谨言给他的信封,看过后,递给了楼大帅。楼大帅诧异的看了楼逍一眼,“给我?”

楼少帅点点头。

楼大帅迟疑的接过去,看了一会,猛地一拍大腿,“妙啊!”

原来,李谨言在信中不只写了几种香皂的配方,列出了机器制作和手工制作各自的优缺点,同时附上了一份制皂厂从建设到投产,再到后期经营的具体计划。

国内目前的制皂行业不说一片空白,却也是起步没几年。最大的厂子是在天津,由宋氏创建,上海也开了一家,但无论规模和工艺,都无法和天津造胰厂相比。何况,按照李谨言的计划,他的目标不只是盯准了国内市场,更多的,是向国外销售。

洋布能击垮国内的土布,凭什么本土产品就不能把洋货挤出去,再去占领洋人的市场?前世可满世界都是made in china!

李谨言觉得,如果三年后的一战不出意外,有了楼大帅这些军阀的支持,民族工业的春天,未必不能走得更远。

当然,目前这些还只是设想。但是,无论如何,李谨言都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什么,哪怕他的力量微小,哪怕他做出的努力相对于整个时代来说都是微乎其微,他也不会放弃!

楼大帅仔细读完了李谨言的计划书,以及他附在计划书后的一段话,哈哈笑了两声,“妈了个巴子的,混小子,你这媳妇可不一般啊!”

楼逍看着楼大帅,不发一语。

“你老子我算是服了,咱楼家,这是捧回个金娃娃啊!”楼大帅咂摸了两下,“要不,你也别歇着了,带上人,现在就去把媳妇给抬回来。这早点把人抬回来,早点安心不是?”

楼夫人正用手绢托起香皂花,爱不释手,听到楼大帅又开始不着调的撺掇儿子,目光一厉:“大帅!”

楼大帅讪笑两声“夫人息怒,我这不是,随口开个玩笑吗?”

“开玩笑也不行!”楼夫人正襟危坐:“没有做公公的这么三番两次调侃儿子媳妇的。”

“哎,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楼大帅见楼夫人怒了,着急的给楼少帅使了个眼色,没成想儿子却压根没看他,只是拿着李谨言的计划书,看着白纸上工整的,却带着锋锐的笔迹,渐渐出神了。

此刻的李谨言,并不知道楼少帅在想什么,他正对着被抬回二房的聘礼发愁,准确点说,是对着聘礼中的那头东北虎发愁。

笼子里的百兽之王已经醒了,暴躁的在笼子里踱着步子。楼逍留了两个大兵给李谨言,想也知道,是帮他照顾这头老虎的。

李三少很没有形象的蹲在笼子跟前,指着笼子里正走来走去的老虎,问一旁的兵哥:“它这是怎么了?”

“饿了。”

楼少帅带出来的兵,果然很有少帅风范,言简意赅,一个字都不多说。

李谨言站起身,去厨房找来了一条猪腿,猪腿出现的那一刻,笼子里的老虎双眼发出了明晃晃的绿光。

李谨言扛着猪腿,忍不住倒退一步,一个兵哥上前接过李谨言手里的猪腿,三两下爬到了笼子上,掀开顶端的的盖子,从上边把猪腿扔了下去。

百兽之王有猪腿吃,不焦躁了。李谨言看看老虎,又看看笼子边的兵哥,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兵哥摇头:“少帅更厉害!”

李谨言:“……”

兵哥,你可真耿直啊。

第十二章

1911年,对南北政府来说,都不是个省心的年份。

北方的司马大总统忙着安抚手下因蒙古独立闹情绪的老兄弟,觉都睡不安稳,南方的郑大总统刚到手的借款就被追讨军饷的军阀们搜刮一空,整日里长吁短叹。

山东的韩庵山依旧和南六省的宋舟死皮赖脸的掰扯不清,让人奇怪的是,手握六省的宋大帅,竟然没趁机给韩庵山一个教训。

当年司马君扯旗自立为大总统时,郑怀恩曾经组织过军队北上,当时宋舟的势力还只有苏浙两省,打着郑大总统的旗号,拿着郑大总统的军饷,北上讨伐逆军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却干起了抢地盘的勾当。不到几个月时间,地盘直接就扩大到了南六省。

占据了南方最繁华的几个省份,兵强马壮,底气十足的宋大帅再不愿意听调遣了,其他的南方大小军阀,也看出了郑大总统的外强中干,顶着 “安庆首义”和大总统的名号,其实就是个空壳子,纷纷趁机耍起了心思。郑怀恩没办法,也只得表面上强作镇定,暗地里气得吐血。

好在司马君当时也没能力一口把南方给吃下去,双方只得休兵,签了份“和平协议”。英法德美公使做了见证人,俄日也趁机掺了一脚。明明是南北双方的事情,这些洋鬼子却打着调停的名义,从中攫取了不少的好处。谈判结束后,楼大帅在司马大总统的办公室里直接掀了桌子,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这群洋鬼子,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早晚老子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虽然协议签了,可到底有多少效力,双方都心知肚明。

这次韩庵山的挑衅,明显得到了北方政府的授意。郑怀恩急得头上冒火,派出的专员频繁造访大帅府,宋大帅却依旧是八风吹不动,任你说破了嘴皮子,他照样整天呆在大帅府和姨太太听戏哼曲,只在私下里和幕僚商议:“韩庵山那孙子,也是演戏给司马君看呐,估计司马君想要对南方动手了,却不乐意动自己的军队,打着抢地盘,也消耗别人的主意。韩庵山和咱们耗上了,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鲁地的。甘陕的马庆祥倒是想动,可他手底下那群兵,说白了,就是一群马匪,要是真放出来,可真就是个祸害了。”

宋大帅手握南六省,和北边临近的几个省份都交过手,最棘手的,就是甘陕的马庆祥。他手底下的兵不是马匪就是胡子,打仗不讲规矩,专门祸害自己人,见着外国人就怂了。

“看着吧,非到万不得已,司马君是不会放马庆祥那帮子出来的,被蝗虫给祸害过的田,可是连个麦粒都捡不着!”

宋舟哼了一声,一双狭长的眸子精光四射,见儿子宋武一直坐在旁边不出声,问了一句:“阿武,你觉得怎么样?是继续这么耗着,还是先动手,趁机捞上一笔?”

不只是北方盯着南方,南方这些军阀,也看着北方的地盘眼热。尤其是临近南六省的湖北,现在正被北方的宋琦宁占着。说起来,宋琦宁和宋舟还算得上是本家,出了五服的亲戚。宋舟不是没想过拉拢他,奈何宋琦宁是个直肠子,楼大帅救过他的命,他就只认楼盛丰。楼大帅不和司马君扯破脸,他就死守着湖北,谁也说不动。投靠南方?宋舟派去游说他的人,脑袋都被砍得排成一溜了。

“父亲,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最好再等等。”宋武长得和宋舟有五六分相似,一张书生面孔,眸子狭长,嘴唇很薄,做起事来心狠手辣。去年从日本读完军校归国,就进入了宋大帅的军队中做事,很快升到了师长,和宋舟手底下的一干老兄弟平起平坐。

“哦?怎么说?”

“我得到情报,北方的司马大总统,和北六省的楼盛丰,似乎有了龃龉,最近正因为外蒙古独立的事情闹口角。”宋武缓缓说道:“要是不能把楼盛丰安抚下来,司马大总统是不会轻易对南方动手的,万一他南下,‘后院’起火了,北方可就要乱成一团了。”

听完宋武的话,宋舟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说道:“楼盛丰那人我知道,一日没和司马君彻底撕破脸,就一日不会轻举妄动。等着他们闹起来,还早着呢。”

“未必。”宋武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细线,脸庞上,只有一双狭长的眸子亮得慑人:“司马大总统向楼盛丰的大帅府插了几次钉子,楼盛丰就算能忍,也快忍到头了。”

宋舟眉头一皱,“你听谁说的?”

“川口。”

“那个日本人商人?”

“父亲,我……”

宋舟猛的一拍桌子,指着宋武骂道:“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少和那群日本人接触!那群小东洋是什么东西?!你两个叔叔甲午年就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当初就不该送你去日本读军校!”

宋大帅一发火,屋子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宋武也低下头不说话了,宋舟的连襟孙清泉,是屋子里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人,只得硬着头皮劝上两句:“大帅,阿武还年轻,慢慢教。”

宋大帅哼了一声,总算是把火气压了下去,屋子里的人全都松了口气。宋武抬头看了孙清泉一眼,孙清泉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向宋大帅赔个错。

到底宋武是自己的儿子,宋舟也不会在下属面前对他不依不饶,这件事,暂时是揭过去了。

南北方的暗潮汹涌,丝毫影响不到李谨言。

自从楼少帅送过聘礼之后,李谨言就开始忙着“备嫁”了。

“这些都给你一起带走。”二夫人把楼逍送来的聘礼都整理出来,重新装了箱子,和之前给李谨言准备的嫁妆放到了一起,“除了李家给的,我手里还有三百亩地,一个钱庄,是我的陪嫁,都给你一起带过去。首饰之类的你用不上,衣料,家里的布庄和染坊都在你手里,你自己看着办。”

二夫人一项项的交代着,每交代完一项,就让李谨言记下来,这份单子和带去楼家的单子是分开的,“你父亲虽然没了,可他给咱娘俩还留下了不少东西,这些都不写在嫁妆单子里,你自己收着。”

二夫人打开了身边的箱子,里面是用红纸封的银元,整整齐齐的堆满了三个箱子,目测不下十万之数。

李谨言忙道:“娘,这些钱还是你留着吧。”

二夫人摇摇头,“我一个寡妇,要这些钱做什么?李家不少我吃,也不少我穿,你好了,娘才会好。”

“娘……”

“听话,楼家不是普通人家,将来……”二夫人话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就算楼少帅看重李谨言,李谨言到底不能为楼家生下一儿半女,无论楼少帅将来是要纳妾还是要另娶,李谨言的地位都会变得很尴尬。二夫人相信楼家这样的人家,哪怕为了名声,也会善待李谨言,可她还是不放心。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李庆昌,赵凤芸依旧恨得牙痒。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去给人家当男妻?庆隆又怎么会绝后?谨言将来的处境怎么会怎么难?!

李庆昌!

二夫人咬紧了嘴唇,你早晚要遭报应!

李谨言见二夫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刚想说话,门外就传来丫头的声音:“大小姐,二夫人和三少爷在里面说话呢,您容我通报一声,再进去。”

听到是李锦琴,二夫人和李谨言都是眉头一皱。

楼少帅来下聘那天,李锦琴跑到前院去的事情,府里都传遍了,老太太气得直骂,这样的姑娘,这样的教养,一旦事情传出去,李家的女孩子,都不要见人了!

二房只有李谨言一个,可三房还有两个姑娘,一个是三夫人亲生的李锦书,另一个是姨太太生的李锦画,眼看李锦书就要说亲了,要是李锦琴的事情传出去,她还怎么说好人家?

三夫人气得眼前发黑,直接打上了大房,三老爷李庆云也跟去了,险些和大老爷李庆昌打起来。

老太爷直接动了家法。大夫人仍在叫嚷,说李庆云向大哥动手是不敬兄长,李老太爷不该对李庆昌动家法。可谁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李家的大小姐?见大夫人这个样子,老太太甩手给了大夫人一个嘴巴,也不说李锦琴,只骂大夫人不会教养儿女,“好好的姑娘,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

三夫人也冷笑一声:“还是官家小姐呢,官家小姐教出的姑娘,就是这个样子?倚门卖笑的,还知道羞字该怎么写呢。”

大夫人被老太太一巴掌打得没了章法,再不敢护着李庆昌,更不敢说李锦琴没错了。老太太发话要把李锦琴关进祠堂,不满一个月,不许她出来。李锦琴寻死觅活,大夫人和大老爷一起求了老太爷,老太爷没办法,去找了老太太说项,老太太看着李老太爷,冷笑连连,干脆道:“罢,我也不管了,只是,锦琴以后万一出了事情,都别来找我。”

“一个姑娘,能出什么事情?再说,你可是她的祖母,怎么能不管她?”

老太太兀自冷笑,“老太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夫妻这么多年,我赵梓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我今天话放在这里,你要是还认夫妻情分,就按照我说的,把锦琴关进祠堂,直到谨言进了楼家,都别放她出来,等到年后,立刻找个严厉的教养先生,来好好教教她。就像你说的,庆昌不是我亲生的,我也养了那么多年,锦琴好歹叫我一声祖母,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给李家招祸!”

“梓和,你不要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老太太气急反笑:“好,李蕴,你好!”

“梓和……”

“我不想再和你多费唇舌了,从今天开始,只当我没有这个孙女!”

最终,李锦琴还是被从祠堂放了出来,可从那之后,她却开始三天两头的往二房跑,明里暗里的打探楼逍,撵也撵不走。二房的下人看大小姐的眼神都开始不对,跟着李锦琴的丫头,都被大小姐的行事弄得臊红了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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