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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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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书宁说:“我刚才去过案发现场,那整条街都是没有监控的,唯一的监控就是两个路口,警方掌控的视频只能证明犯罪嫌疑人拿了一个包,并不能证明砸车和拿钱的就是他,并且警方存在刑讯逼供。”

“然后呢?”微笙面上瞬时变得非常严肃,明明是反问句,心中却比任何人明白他的决定。

他顿了顿,缓缓道:“这个案子我原本不想接的,刑事案子无论输赢对我来说都没好处。可这犯罪嫌疑人偷钱是为了给他老母亲看病,老人今年六十九了,我想应该老有所依。”

微笙重重的将案卷搁在暗红色的实木桌上,双手交握,神情凝重:“你可得想清楚,若是翻供,你能打赢这个案子我一点都不怀疑。可这要是赢了,公检法你就得罪了两处?我可不想让你成咱们所第二个喻庆亮。”

尤书宁蓦然笑开,轻轻浅浅的,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我想跟你商量的倒不是这件事,是许诺的事情,她没有实习证你是知道的。”

☆、第二章

许诺心中一沉,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却依旧扬着嘴角的笑,而后才听见尤书宁说:“小郑跟你三年了,刚拿到实习证,我想我们俩共用两个助理,许诺不懂的小郑也可以帮助她。许诺能处理的自然是她去办,需要实习证就让小郑去,你看怎样?”

她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手指探了探掌心,满满的全是汗。她怕他会说再招一个助理,毕竟养两个助理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沫沫,你到二号会客室来一下,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微笙麻利的打着电话,默认了尤书宁的建议。

“谢谢微律师!”她从来不会吝于对施给帮助的人道谢。

微笙含着笑盯着许诺,沉默半晌后说:“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书宁,他可是你真正的boss,留下你也是他的决定。”

“师父,找我什么事?”甜甜的女声传来,带着久违的熟悉感。

许诺闻声讶然转头,不可思议的打量着郑沫沫,半晌后试探般喊了句:“沫沫姐?”

郑沫沫显然也没反应过来,安静片刻后嗓音再次提高八度:“你怎么在这里?”

尤书宁的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来回穿梭,没有两人这般惊讶,声音仍旧没有起伏:“你们认识吗?”

郑沫沫狠狠的拍了拍胸脯说:“她就是我毕业那年收留我住了三个月的小学妹。”

郑沫沫毕业那年准备司法考试,因不忍其父母的不断干扰断绝了一切联系,自然也没有经济来源了。某一天早晨在面摊前纠结是吃三块钱一碗的豆腐面好,还是吃五块钱一碗的肉丝面好的时候,勾搭上了在面摊里打暑期工的许诺,从此蹭吃蹭喝蹭住,这一蹭就是三个月。

“那就好,她现在是尤律师招的助理,你们俩好好交流交流。”微笙说完起身拽起椅子上的尤书宁往门外走,“我们俩也好好谈谈刚才的案子。”

尤书宁走到门口后顿了顿,转头凝重的对郑沫沫说:“你别欺负许诺。”他记得,郑沫沫是风风火火的毒舌嘴。

郑沫沫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吧走吧!我欺负谁都不会欺负她的……诶,不对啊,尤律师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她反应过来时微笙和尤书宁早就没影了。

“沫沫姐,喻庆亮是谁啊?”这个名字从微笙那里听来后就一直记在心上。

郑沫沫虽然不解她为何会问题喻庆亮,但还是不厌其烦的跟她解释:“他是我们所的一个律师,反正我超级不喜欢他。律师熬出来需要个三五年很正常,他原配为了他努力考检察院,考了一年又一年,终于考上了。结果他为了几个顾问单位,把原配给踹了,转身投入一个大他三岁的女人怀抱,给人孩子当后爹去了。”

她还是没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那这样对他事业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有了,他原配人好有才又长得漂亮,在检察院很受器重,人缘更是没话说,检察院的人为了给她出口气,都放出狠话来了,凡是喻庆亮接的案子,必定死磕到底。那帮娘子军们果真说到做到,他连着接了几个刑事案子都惨败,最后不得已,只好和我们所的刑事第一辩李立合作分成,从此以后都没有碰过刑事案子。”

许诺这才明白微笙的顾虑。公检法是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要是尤书宁以刑讯逼供的缘由来翻供,势必得罪公安局,这个案子要是赢了,检察院的面子挂不住,自然是公检法得罪了两处。

郑沫沫拍了拍她的肩,兴奋道:“李立的助理是我好闺蜜,叫于冬凝。今年刚执业,她是财大投资理财专业的,是你的正宗师姐。她可是神人呐,我法学专业的考三年才通过司法考试,她只用了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考过了。”

许诺摸了摸口袋里于冬凝的身份证,嫣然笑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

她、于冬凝和郑沫沫天南海北的聊天,各自说了说这三年的处境,之后于冬凝带着她好好参观了一下事务所的格局,还有尤书宁所在的格子间。午饭时窗外的雨势渐小,三人约好一起吃个温柔的午饭,

“真是无巧不成书。”于冬凝啧啧的感叹道,世界这么大都能扎堆。

“冬凝姐你一年多就通过司法考试是怎么做到的?”许诺睁着大眼睛虔诚的望着于冬凝,像去西天取经的唐僧。

于冬凝无奈的放下筷子,望着窗外雨后蔚蓝的天空,良久后才缓缓说:“这不过是一个情字罢了。”

“情?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许诺神色眸中一黯,她也不过是一个情字罢了。

“大四毕业那年沫沫硬拽着我参加了锦天所举办的司法考试《国际法》的讲座。狗血的是那天我去了,她没去,我对那个开讲座的青年律师一见钟情,毕业后我用尽家里所有关系进了锦天所,却再也没有再见到过那个律师。”

于冬凝语气仍旧是惯常的调调,许诺却听出了无尽的失落,她很想能帮到这样一份纯真的感情:“应该有主讲人啊,可以查查主讲人是谁?”

“查过了,主讲人是锦天所的大boss魏皓海。起先我以为是boss不想去找的助理,我甚至把他身边二十多个助理都查的清清楚楚,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后来我就想,倘若他是其他所的律师,反正我们都在江城市,指不定哪一天上天眷顾我让我们在法庭上再次遇见,于是我就拼了命的看书。”说罢于冬凝无奈的耸耸肩,“现在自己都执业了,也没有哪次真的在法庭碰面,有时候我就想,能让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都好啊。”

郑沫沫从正在奋斗中的五花肉中抬起头,猛瞅着于冬凝看了半晌才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能不能忘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沫沫说的很诚恳:“早说我就帮你查了啊。”

“小诺你多吃点,革命友谊是从饭友开始的。”于冬凝不着痕迹的避开这个话题,不愿意多谈。

许诺刚抬头手机就响了,抬手按下键盘凑在耳边:“尤律师好。”

“你在不在所里?”

“在附近吃饭。”

“你去文印室找张姐开一张杨安案子的所函,然后拿到财务室盖章。我两点半的时候在楼下等你,你带好小于的身份证和律师证。”

“嗯嗯,好的。”

许诺挂断电话后心跳才慢慢平复,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和尤书宁在一起就会异常紧张,就连通话也一样。

饭后三人慢悠悠回到所里,文印和财务都还没有上班,自然开不了所函。

沫沫、冬凝和前台很熟,两人分别叫贝羽和刘雪婷,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了,五个女人一起都快成一锅粥了。从面装到着装,从高跟鞋到发卡,从明星到大洋洲都聊了个遍。

贝羽是早晨接待过她的前台,对她自然熟悉。刘雪婷对她就不一样,相对很是陌生,想了想才问许诺:“你是刚才所里的吗?”

她点点头:“嗯,是啊,早晨刚来。”

“噢,那你跟的哪个师父?”

她顿了顿,想起沫沫是把微笙叫师父的,也大概熟悉这其中的关系:“尤书宁律师。”

“真不错,尤律师和微律师早就做到合伙人的程度了,但嫌麻烦,这才一直在格子间里。”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许诺自然也不例外,想罢问:“我师父什么时候来的?”或许是这一声‘师父’叫的太顺畅,连语句都没有说清。

“刚刚啊,在你之前来所里。”

刘雪婷的回答让她脑袋瞬间短路,须臾后惊讶道:“你是说我师父现在在所里吗?”

“对啊!”刘雪婷再一次确认道。

她听到肯定的回答后脑袋瞬时死机。

于冬凝听到后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贼兮兮的安慰道:“好自为之啊。”

她扭头就往尤书宁所在的格子间走去,远远的就看见尤书宁半躺在他后面的格子间的椅子上翻看手机,她坐在他格子间里,透过格子间的上的一截玻璃酝酿很久才说:“师父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财务还没开门,不能开所函。”

尤书宁半晌后才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两个格子间的挡板上,透过玻璃他看到许诺清秀的眉和大大的杏仁眼,一丝笑意从他嘴角处蔓延开来。

“这一声‘师父’我还真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执业快十年了,这算是头一次带学生吧!

她脸颊微微有些热,忙说:“那我以后还是叫尤律师吧!”

他轻轻摆头:“不了,就叫师父吧!叫尤律师倒显得生分了。”他们之间毕竟算得上半个师徒关系。

“嗯,好的,师父。”许诺面颊上的温度一点点晕开,红晕爬上了耳朵。

“我回所里是有个当事人要过来咨询,不是因为所函的事情。”他解释道。

然后就是沉默,冗长的沉默,许诺一眨不眨的盯着尤书宁,直到贝羽在格子间口大声喊:“尤书宁律师,你当事人来了。”

他起身往会客室走去,许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方红木长桌,三方位置,会客室四周都是事务所的荣誉勋章和锦旗,给严肃庄重的会议室添了一丝暖意。

尤书宁坐在中间位置,面上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表情。许诺起身给当事人倒水,当事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性,精神似有些萎靡,高高的额头,突出的颧骨更显得眼睛大而无神、空洞而绝望,见到尤书宁那一刻仿佛见到了曙光,忙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衣袖:“尤律师,你一定要帮帮我。”

“您先稳定情绪把事情陈述一遍,我至少得知道基本情况才能帮到您。”执业这么多年已经让他练就了一身本事,对待事情更是处变不惊,并没有因为当事人的焦躁而乱了阵脚。

“我撞死人了。”末了停顿半晌补充道,“六个人!”

☆、第三章

许诺右手扶着水杯搁在当事人桌上,左手端着水杯猛地晃了晃,随后稳稳当当的放在尤书宁面前。

华兴从随身的文件袋中掏出一沓纸递给尤书宁,死寂般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尤书宁沉默着翻看卷宗,从口袋中掏出香烟递给华兴:“先抽根烟,你这问题不大。”随后将文件传递给许诺。

华兴绝望的露出异样光芒,颤抖着接过尤书宁递过来烟,难掩内心的激动,点燃后猛吸几口,等待他的下文。

她在烟圈中看着尤书宁模糊的轮廓,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上味道这么清爽的人竟然抽烟?

他再一次吐了一个烟圈,在烟雾缭绕中缓缓说道:“你的事故责任认定是次要责任,再加上轿车车主是在高速公路主干道上倒车,你只是避让不及加上车辆失控才撞了上去。车主家确实困难,但根据这份应诉通知书可知,公司是为他买了二十万的人生意外保险,另就是车险。我们可以反起诉他,七个案子合并审理。所赔偿的金额我估测在二十万左右,刚好能够应付另外五名死者的赔偿金和自己的损失。至于车主家,他家大儿子残疾小儿子未成年,所以除保险公司和应赔付项目之外,其他法院是不会采纳的,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家的情况。”

许诺和华兴对坐,将华兴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授权委托书是她带着华兴签的,待尤书宁安抚好华兴情绪后将他送出律师事务所。

他长身玉立在透明玻璃门前,左手手腕一转,烟蒂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随后稳稳落在烟灰缸里,声音低沉沙哑的性感:“现在要去拿另一个案子的证据,你收拾好东西一起走。”

她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树,无奈的打量着车窗内陌生而又熟悉的陈设,和他相处的时间统共不超过四个小时,其中至少有三小时是在这辆四圈上的。

窗外,车如流水马如龙。

“师父要是将死者家属告上法庭,要不要事先跟他们解释一下,毕竟他们最后没什么损失,被误解总是不好受的。”她只是想找个话题,来缓解一下压抑的氛围。

尤书宁的视线一直注意着路况,并未分神:“做律师就是这样,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恰遇红灯,他沉默半晌,扭头和她四目相对,“律师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干净,所以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她唇角慢慢绽开笑意,律师界的样子是她童年最后模糊的影像,被岁月打磨得只剩下执着。

她说的很平缓,极力掩饰着内心汹涌而至的情感。“我爸爸,他是律师。”而她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想当律师的。

尤书宁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许诺的父亲韩宇,是初级中学的语文老师,他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是律师呢?心中虽疑惑,面上并未显示出过多的表情,旋即试探般的问:“做哪方面的业务很突出?”

许诺咧着嘴掰着指头数道:“爸爸做的最多的是劳动纠纷和房地产方面的案子,刑事辩护也有,不过很少。”话音刚落,诺基亚专属的铃声响起。她掏出手机扫了眼屏幕,远山眉露出原本的淡漠,拇指滑到关机键狠狠按了下去。

“嗯,你父亲定位很准。虽然是‘得民刑者得天下’,但律师界有个说法,‘做刑事辩护如同带着脚镣跳舞,弄不好就要触礁落水’。所以一般上了年纪的律师都很少碰刑事案件……”尤书宁顿了顿,盯着许诺再次响起的手机,“说不定有什么急事,你接吧!”

她在撒谎?却又不像撒谎,这突然成了一个困扰他的问题。

她踟蹰片刻才按了通话键,听筒里传来韩暖暖暴怒的吼声:“韩多多,你死哪里去了?我堆了好几天的衣服,赶紧过来帮我洗。我现在饿了,顺便给我买份饭上来。”

许诺声音冷冷的,不含半点感情:“我叫许诺,不叫韩多多。”

“你有种今天就不要过来,我跟妈妈说让她不要给你生活费。还有,别装得一副清高样,你骨子里流的就是韩家的血,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要你的不是我们韩家,是许家;欠你的,也是许家。”

这么多年不变的话题早已让她练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只想早早结束这段通话:“你去说吧!反正我已经找到工作了,给不给钱无所谓。不过要是我说你手指是为了一个男人自己割伤的,你猜……”

“你敢……”韩暖暖气急败坏的打断她的话。

她平静的陈诉道:“我没什么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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