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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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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老李遭了哪门子的邪,又哭又笑疯了一样跑到大街上,嘴里嘟嘟囔囔叫个不停,后来连身上衣服都扒了个精光,满身抓出一道道血痕。”

“喏,尤其是手腕子上,不知道老李从哪里捡来的玻璃片,硬生生划得满手腕都是深痕,要不是警察发现得及时把他早早送到医院,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呢。”司机感慨道。

方岚嗯了一声,问:“您知道老李司机疯了的那天晚上,嘴里说的是什么吗?”

司机摇头说:“那哪儿能知道啊。但隔了两天,我们领导拎了水果去看他,听说人在医院里还不消停,嘴里支支吾吾,一会儿唱什么《刘海砍樵》,一会儿哭天喊地对着空气哀求。”

“说什么做梦啊,求你放过我啊。”

詹台和方岚了然地对视一眼。老李司机说的是“孟萍,放过我”。

司机打了个寒颤,环抱住双臂说:“立珊线闹鬼的故事,你们听过吗?就那个老头儿和男学生那个。”

“嗨,这事儿越传越玄,再加上以前闹鬼的故事,司机人心惶惶。领导怕以后没人敢开立珊线的夜班,先是给老李办了病退,再下封口令,以后这事一概不许提。”

“可怜呦,老李。”直到出门的时候,司机仍在可惜,“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到哪里都待不下去,家里托人好不容易找到公交司机的铁饭碗,指望着干几年退休,哪里想到才几个月,就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詹台哼了一声,没说话。

方岚却不忍,脆生生开口道:“您不用可怜他。年轻的时候心术不正,老了自然要遭报应。”

案件真相大白了一半。

诡异出现在公交车座位上血红杜鹃花,与吴悠的失踪本无一丝一毫的关联。

那朵由鬼帛煞气凝结而成的红杜鹃,是当晚出车的公交司机老李早年酿下的苦果。

老李,就是当初和孟萍同唱《刘海砍樵》的小白脸男主角!因为与孟萍的暧昧遭到了当年孟萍正牌男友的殴打之后怀恨在心,报复害死了孟萍的正牌男友。

孟萍不堪流言纷扰自杀,怨气凝结于戏服之上化为了鬼帛煞,阴差阳错留在世间。

鬼帛煞满聚孟萍临终前苦痛不堪的怨气,执念不消,这几十年来一直跟随老李,无论他去到何处,住在何地,做什么工作,与什么样的人交往,都会出现在老李的身边,时时刻刻提醒老李他曾经犯下的恶行。

鬼帛煞气化成的杜鹃花出现在公交车上,只是为了报复老李,让他血债血偿,时刻生活在孟萍惨死的梦魇中。

善恶因果终有结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两条无辜的人命死在了三十五年前,老李虽然至今仍在人间,但苦痛潦倒一生。

鬼帛煞已经阴差阳错之下在昨晚被白骨梨埙所化,煞气不复存在。老李司机以后再也不会看到鬼帛煞所化的杜鹃花。好在三十多年的煎熬之后,老李司机精神崩渍,也永远没有办法过上轻松快乐的生活。

詹台多少有些大仇得报的痛快:“老畜生害死两条人命,被鬼帛煞跟了一辈子,做贼心虚终致精神崩渍,也算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

方岚难得露出微笑,说:“便宜他了。”

两个人刚刚有些如释重负,却又想到吴悠的下落还没有线索,心口大石复又压上,累得人喘不过气。

吴悠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年富力强的十八岁小伙子,到底是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在一辆满载乘客的公交车上?

方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在被杜鹃花转移注意之前,我曾经思考过一个可能性。”

“吴悠失踪的关键,在于一点。”

“监控摄像头只拍到了他上车的画面,却并没有拍到他下车的画面。所以,我们能够确定的是他一定上了车,但是并不知道他是否下车,以及在哪里下车,又是如何躲避了摄像头下车。”

詹台嗯了一声,跟着方岚的思路往下说:“第一种可能,如果吴悠从来没有下车,一直躲在公交车上直到收车后的晚上,等到公交车司机熄火之后再想办法从车厢里面逃出来。”

方岚点点头,说:“事发之后警方已经率先询问过当天出车的司机。立珊线终点站在火车站,他亲自确认了乘客全部下空,为了防止火车站等待的乘客提前上车逃刷卡,他专门从前车门走到后车门下车去抽烟。司机记得很清楚,当天到达终点站之后,整辆车厢已经下空,绝不存在还有人偷偷躲在车内的可能。”

詹台沉吟片刻,说:“第二种可能,如果吴悠坐在了最后一排,趁着车上乘客和司机不注意,偷偷从敞开的窗户翻出来。”

他刚刚说出口,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接口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可能。”

立珊线客流量大,乘客众多。夏天空调车,车窗大多紧闭,何况公交车车体高,想要光天化日之下从公交车上翻出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那么,还有第三种可能。”方岚轻轻说,“吴悠上车的时候,还是吴悠。”

詹台扬扬眉毛:“等到下车的时候,他就不是了?”

方岚点点头:“不错。”

第30章 定王台

詹台沉吟片刻,吴悠的失踪和鬼帛煞的出现既然是巧合,那么方岚所说的思路倒真的有几分道理。

他在脑海中搜索片刻,还真的想到了一件能变幻容貌逃过摄像头追踪和捕捉的法器。

詹台缓缓开口: “若是吴悠能有机会设下人面瓦当,公交车刚好驶入瓦当的范围内,他样貌变幻就像易容一样,在摄像头里自然分辨不清楚。”

“但是人面瓦当也有弊端。”詹台想了想,又否认道:“吴悠如果用了人面瓦当,容貌会像整过容一样极为出众。可是我们在监控视频中,并没有看到过明星一样英俊漂亮的男人。”

詹台记得很清楚,监控视频他曾和吴悠父亲一起,来来回回翻看多遍。立珊线一路从中南大学开往长沙火车站,自吴悠上车之后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下车的乘客里面并没有可以媲美明星的绝世帅哥存在。

如果有,他当时就会警觉,第一时间联想到人面瓦当。

可是现在回忆起来,帅哥虽然没有,漂亮的女孩子倒像真的有这么一个。

可是无论何种易容术,都只能改变容貌不能改变性别啊。

线索纷乱,探案一时又陷入僵局。

方岚心烦意乱,手指攥在衬衫下摆,不自觉地将衣服来回抚平。

詹台软下声音,安慰她:“这个事情急也没用,总得慢慢查。”

方岚深吸一口气,烦躁地答他:“我只是想到吴悠爸爸的心情……多等一秒钟,希望就更渺茫。”

她想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可是说了两句又猛地住了口,摇摇头,半是无奈半是压抑:“你不懂的。”

詹台只能轻轻安慰:“恶性案件,动机是很重要的因素。要么为情,要么为仇,要么求财,大多不过如是。吴悠一个十八岁的大学生,生活圈子很简单,结仇的可能性很低。他失踪的时候又是光天化日的公众场合,单亲家庭普通家境,也没听说有过校园贷之类的纠纷,求财这个可能性也不大。”

“十八岁,最是热血沸腾青春冲动的年纪,他的失踪,我猜十有八九和感情有关。”

方岚想的却比他还要多一些。吴悠自母亲去世之后两年多时间,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他刚刚上大学,正是和同学老师磨合的初期,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第一次离开家过集体生活,未必就真的像电话里和家长说的那样轻松快意。

孩子长大了,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却不愿对父亲说出口怕引来家人担心。就当吴悠辛苦一学期准备寒假回家的时候,却听到了父亲要再婚的消息。

那些病榻之前父母缱绻的深情仿佛都成了一场笑话。他曾经的家,如今要变成另外一个女人的天地。

父亲向前走了一大步,全世界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的人仿佛只剩了吴悠自己。理智上虽然知道没有办法去阻挠父亲获得幸福,可是吴悠内心又怎么免得了挣扎和难过?怎么能不生出被背叛的痛苦?

方岚对这种痛苦再感同身受不过,思索片刻对詹台说:“你既然来了,不如想想办法溜进吴悠的宿舍试试找找新的线索?我之前试了两次,看宿舍的阿姨实在管得严,没成功。”

詹台噎了一下,斜睨了她一言,半是感慨半是吐槽小声嘀咕道:“看着挺漂亮一女孩,怎么竟琢磨这些邪门歪道?”

方岚毫不在意,摆摆手催他:“特殊时期特殊办法。赶紧的,别废话。”

詹台和吴悠年纪相仿,穿上理工男标配格子短袖,溜进男生宿舍丝毫不费力气。方岚站在宿舍楼下等他,像是在等男朋友下楼的女孩子,来来往往男生经过都免不了多看她一眼。她有些不耐烦,拨乱长发遮住个面颊低下头,寒冰一样。

詹台一下楼就看到她这幅生人勿近的防备模样。以前只觉得她性子高冷,现在知道的事情多了些,再看她种种与众不同的举动,不免带了些探究。

她似乎偏爱素色,尤爱黑白,现在低垂着脸长发披散站在人来人往的楼前,詹台皱着眉头看着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看着她这样,脑海中竟然莫名跃出了两个字——守寡。

方岚看到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睛亮起来,更显得明眸璀燦顾盼生辉。

她迎着他走过来,问:“怎么样?”

詹台神色严肃轻声说:“吴悠刚刚失踪的时候,警察就已经来过一波,私人物品通通收走查访,所以宿舍里剩下的东西不多。”

方岚神色不掩失望:“没查出来东西?”

詹台抿了嘴角,说:“不,恰恰是因为这样,所以查出来了一些东西。”

“你之前不是提到过第三种可能吗?”詹台说,“吴悠上车的时候还是他,等到下车的时候却因为某些原因变幻了容貌,所以吴悠不再是吴悠的样子了。”

方岚点头,说:“不是说这个很难做到吗?在公交车上避开其他乘客的注意施法易容。何况除了晋商传世的人面瓦当之外,再没有什么其他能够短时间彻底改变容貌的道法。除非自己携带了头套和化妆工具在车上化妆,但是即便没有引起其他乘客的注意,身形总骗不过人的。”

“吴悠身高一米八六,身材高大修长。我们之前查过监控,一路上压根就没有相似身形的同龄男孩子下车。”

詹台说:“不错,但是如果把你的第三种可能反过来推测呢?”

“如果,吴悠在上车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他了呢?”

方岚愣了两秒,才慢慢琢磨出来詹台语意中的未尽之意。

他是在说,有人易容成了吴悠的样子,上了那辆公交车!

那辆公交车上的乘客,从一开始就不曾有吴悠!

不,这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难道监控中拍到的吴悠,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詹台到底在吴悠的宿舍里面看到了什么,才会得出这么匪夷所思的结论?

方岚抬眸以眼神示意。

詹台却特意停顿了两秒,看她眼波流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不由产生一股极大的满足感。他轻咳两声,连连骂了自己几句没出息,这才开口解释。

“吴悠宿舍里的私人物品大多第一时间就被收去查案,一直没有消息反馈,说明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引起注意的物品。”

“他的床铺被褥都还在,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应季换洗的衣服。桌上干净整洁,文具分门别类放在一个个小笔筒里,上面还专门贴了五颜六色的便签纸。”

方岚眉尖一蹙,却没想到吴悠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大男孩,平日生活里是这样的讲究和细腻。

“中南大学的宿舍条件不错,上床下桌的高低铺,每个寝室住六个人,还有单独的卫生间。只一点,没有空调。”詹台轻轻说。

方岚了然点点头,长沙夏天出了名的火炉天气。高校宿舍早些年装修的时候,考虑到可观的电费问题,并没有人性化地为学生装上空调。

住了六个大男生的宿舍,又没有空调,夏天想必很难捱了。

“你知道吗,吴悠在自己的上铺搭了一层厚厚的床帘。”詹台神情有些异样,伸出手来给方岚比划:“就是这样,顶上一个不锈钢的架子,三面围起来厚厚的床幔,遮得严严实实不透光。”

方岚立刻明白:“我知道,女生宿舍常用。无论上铺下铺,床帘拉起来就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女孩子讲究私密性,都很喜欢。”

詹台点点头,接口道:“对,但这玩意儿,它也很热。”

长沙酷暑,宿舍闷得蒸笼一般,勉强靠着顶上吊扇吹来一丝凉意。

吴悠这床帘一拉,四四方方遮得不透光也不透气,闷在里面可不是像桑拿一般难捱?

詹台初初一步入房间,打眼一望,周围五人的上铺空空荡荡,唯有吴悠的床上围了如此厚的一层床幔,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妥。

此时正值暑假,舍友大多已经回家。房间里唯有一人还在,正坐在吴悠对面的床位下打游戏,脱了个赤膊,下身只穿了条内裤。詹台推门进来还吓了那人一跳。

詹台装作八卦的外系学生跟他聊了片刻。那人倒警觉,与失踪有关的话题一概避而不答,像是生怕惹上些无谓官司。

詹台也不逼他,只作不经意走到吴悠床铺旁边,探手摸了摸厚厚一层床幔,说:“哎,这人倒不怕热啊。长沙五月开始就已经很热,他这床帘倒是留到现在还不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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