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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还会做噩梦吗?”
“嗯。”
“还是那个梦?梦里面你依旧无法靠近那口棺材吗?”
“嗯。”
“对于这个梦,你自己怎么想?”
“……不知道怎么说。”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有关这个梦的,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闻言,南风靠在椅子上,缓缓垂下眼帘。
“棺材里一定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是这么想的。”
“很重要的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种感觉。每次看到它的时候,都会有两个声音同时对我说话——一定要打开那个棺材,绝对不可以打开那个棺材。我的想法是,不管里面有什么,是必须看的还是绝对不能看的,我都要看一下才行。可是每次都会被阻止,就像陷在泥沼里一样,怎么都靠近不了。”
“你觉得有什么在阻止你……对吗?”
“嗯。”
“那你觉得,那是什么?”
“……黑暗。”
“黑暗?”
“黑暗本身在阻止我。它们不想让我靠近那个棺材。”
“你用了‘它们’……你觉得,黑暗是以复数形式存在的吗?”
“……我不知道。这很重要吗?”
“也不能这么说,梦里的事情,一般是没有很重要和不重要的区别的。”
“是吗。”
南风再一次沉默下来。白衣的女医生看了看手里的表,再次看向她。
“你也不用太在意梦的事情,虽然精神分析学派很重视对梦的解析,但不是所有心理学流派都很重视这个。你也不用对这个梦太有压力,有时候,它只是一种潜意识的投影而已。”
“……嗯。”
“说起来,你气色好像比以前好了一点,最近心情很好吗?”
“是吗?”南风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大概是因为……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朋友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衣的女医生记下了这一点,微微前倾了身子看着她。南风想了想,好一会儿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个不错的人。或者该说……很正常吧。”
“怎么说?”
“看到他的时候……会想起以前的事。他是个挺会讨女孩子开心的人,跟他相处的话,挺自在的。就是有时候有点太天真了,太容易信任别人……不过,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你认为那是他自己的事吗?”
“要信任谁,不信任谁,要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那都是应该他自己决定的事。我不是他,所以也不该替他判断应不应该。”
“你不是他所以不能替他判断吗……那么你自己的判断呢?”
“什么?”
“是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他太天真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可以说一说吗?”
“我为什么觉得他太天真吗?因为他太信任华胥了。华胥很像那个女人,连笑容都一样假的让人恶心,相信那种人早晚会出事的……就像我一样。”
“就像你一样?”
“……”
白衣的女医生不赞同的皱起眉。
“你不会依然认为,那件事情是你的错吧?”
南风抿了抿唇。她缓缓抬起眼来,看着女医生。
“难道不是吗?”她的声音干涩,“如果不是因为我相信了那女人的话……”
“如果本身就是假设不是吗?”女医生静静看着她的眼睛,“你当年什么都不知道吧,异人也好,异能也好,厉鬼也好……你那时候只有12岁,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被她骗了也无可厚非……所以,原谅你自己吧。”
“……原谅?”
南风极短促的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莫大的讥嘲,那是对自己的讽刺。
“原谅我自己?死掉的人会原谅我吗?云景……他会原谅我吗?是我把那女人……!”
她的喉咙一哽,说不下去了。微微发抖的手指从抽纸里抽了一张纸巾,整张盖在脸上,抬手捂住,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来。
女医生看着她,轻声安慰道:“别人原不原谅你,那种事情你无法左右。但是……至少你自己……自己不要太过苛责自己了。不然的话,你只会越来越痛苦。”
南风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嘴角再次扯出一个冷笑。
女医生见状,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也明白这个问题是说不下去了。
“那么,最近能接受和人进行身体接触了吗?”
“……”
“还是不行吗?”
“之前……有过一次。”
“嗯?”
“我受了伤,他把我扶起来,一路搀着我走出去。那时候……感觉不是很难受。”
“他是?”
“就我之前提到的,新交的朋友。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次。”
“就算只有一次,也是个好的开始。”
女医生微笑了一下,温和的注视着南风。
“你对身体接触的过激反应,是你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因为被‘朋友’背叛而受到了巨大创伤,那个伤口不仅留在你脊背上,也留在你的心里。背后的伤口随着时间变成了伤疤,心里的伤口却始终没有痊愈。你的心始终记得那时候的疼痛,当你与人进行身体接触的时候,那种疼痛就被唤醒,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那是你对与人交往的恐惧的外在表现之一。”
“恐惧吗?为什么不是愤怒?”
“你的反应属于回避反应。如果是愤怒的话,你的反应应当是攻击性的。”
南风的眼神阴沉下来。
“你是说我还在害怕那女人吗?”
“不能这么说。”
白衣的女医生柔声解释起来。
“这种规避反应针对的是与人接触这件事,打个比方,你不想从断崖上跌落下去,那个女人只是曾经把你推下去过而已,你真正想要规避的是跌落的断崖时候的痛苦,而不是那个把你推下去的女人。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嗯。”
南风看了看表,留意到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她站起身,拿着女医生之前签好的申请书朝外走去。
“还有人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嗯,好。”
白衣的女医生摘下眼镜,没有镜片的阻隔,她的眼神看起来锐利了不少。
“上面那段话是作为你曾经的主治医生说的,接下来这段话是我作为长辈说的。”
南风的脚步顿住了。因为背对着女医生,她只听见对方的声音,带着几不可查的叹息。
“放过你自己吧,要说赎罪的话,你做的已经够了。”
南风闭了下眼睛。而后,回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苦笑。
“任医生,那不是赎罪。能够赎罪的,只有给受害者的弥补。而死去的人是不会回来的。活着的人……我为云景所做的,根本无法弥补我的过错。”
她微微低下头,凝视着空气中不存在的某一点。
“我只是在报复而已。”
报复像那个女人一样的家伙们。
“一定要说的话……勉强也能说是为了保护那些和我一样的人吧。”
南风又笑了一下。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我走了。下次再聊吧。”
关上咨询室的门,南风靠在墙上深呼吸了几下,好容易缓解了胸腔里的凝滞感,这才迈步朝楼下走去。
接下来,就要去见云景了。
向日葵的花影再度浮现在她眼前,花田里少年的微笑,时隔这么多年,依然如此清晰。南风阖了阖双目,强行将那个画面从脑海里挥去。
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无论她做什么,那个少年……云景他都不会再对她这么笑了。
从那一天开始……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