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吴鹿洺最后还是穿上了温斯沅的睡裤。
温斯沅给吴鹿洺找了床被子,十点一到,他就准时关了灯,规规矩矩地躺下准备进入睡眠。
睡下前他贴心叮嘱吴鹿洺:“我知道现在年轻人一般很少十点睡,你可以玩手机,声音不要太响就不会影响到我。”
说完他就躺好闭上了眼睛。
然而没过多久,他忽然又睁开眼看向吴鹿洺,进行了最后的补充:“当然,可以现在就睡最好,早睡益处很多。”
温斯沅卧室的床是常规的大床,睡两个男人也不显拥挤。
他把床的里侧让给了吴鹿洺。
他说话时吴鹿洺正在窝床尾的被子。
听到最后一句,吴鹿洺停下动作,笑着回应道:“好。”
房间陷入黑暗与安静。
吴鹿洺窝好被子躺下时,房间里仅剩下窗外凶猛的雨打声。
温斯沅给的睡裤实在是有些过于保暖,吴鹿洺在被子里老老实实躺了五分钟,实在闷得不行,于是悄悄从靠墙那边的被子边缘伸出一条腿……再伸出一条腿。
终于感觉不那么闷热以后,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才分出了部分的心神到身旁呼吸逐渐绵长的温斯沅身上。
温斯沅睡觉时的工整程度完全不亚于他清醒时,标准的平躺,双手叠放在被子上,呼吸绵浅到几乎可以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吴鹿洺安静地听了十来分钟,见温斯沅的睡姿呼吸一直没有任何变化,这才稍微大了点动作,卷着被子微微侧过身,大胆地打量起了身旁已经熟睡的人。
温斯沅的长相如果要划分归类,其实应该属于比较有侵略性的一种长相。
因为他鼻梁高嘴唇薄,眼睛又比较深邃,面无表情看人时,距离感一瞬间能拉到顶峰。
但大概是因为他性格上并不过分有棱角,再加上平日里总戴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一旦熟悉以后,反倒会觉得平易近人更多一些。
吴鹿洺盯着温斯沅看了不知道多久,就在他下意识地想要再凑近一些的时候,窗外忽然间一片大亮,紧跟着一道极响的雷声在平地上炸开。
雷声来得猝不及防。
视线中温斯沅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吴鹿洺一瞬间警觉地往后退去,不料动作太大,后背一下子撞上墙,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温斯沅带着迷糊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怎么了?”
吴鹿洺不清楚温斯沅近视的具体度数,但看温斯沅镜片的厚度,应该不会太低。
温斯沅这会大概是有些看不太清,眯着眼睛满脸困意地往吴鹿洺这边靠了靠,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吴鹿洺的表情。
他身上穿的是系扣子的长袖睡衣,最顶上的扣子开了一个,不动时只是露出个脖子,稍微一动作,第二颗纽扣就会堪堪卡在锁骨下方。
带着男人独有气息的清香靠近,吴鹿洺下意识放轻呼吸,连忙开口:“没事。”
背后的痛感还正烈,他的声音就是不细听都能听出不少的忍耐成分在其中。
温斯沅没再继续往前靠,似乎在思索,片刻后他大概是思索出了结论,出声问:“怕打雷?”
吴鹿洺一愣。
正打算摇头,脑海中忽地闪现过下午看的攻略中出现过的“万物皆可怕”原则。
他迟疑片刻,生生停下摇头的动作,转而点了点头。
温斯沅得到肯定回复,抬手揉了把脸坐起,打开床头灯,摸过床头柜上的眼镜带上,而后拉开柜子,在里面一顿摸索。
很快,他拿了副耳塞递到吴鹿洺面前:“带着这个睡应该会好点,这个是新的,我没用过。”
吴鹿洺垂眸看向温斯沅手中躺着的耳塞。
装在透明塑料盒里,很普通的黑色。
他抬手去拿,手触到温斯沅温热掌心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温斯沅转交好耳机,就又摘掉眼镜关掉灯重新躺好。
“早点睡吧,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
他说完,并没有马上闭眼,而是安静地看着吴鹿洺。
直到吴鹿洺戴好耳塞躺下,他微侧过身,抬手在吴鹿洺的被子上轻拍了两下,才重新闭上眼,轻声说:“睡吧。”
温斯沅说完睡,手搭在吴鹿洺的被子上并没有马上拿开。
吴鹿洺少有地没有听温斯沅的话,仍旧睁着一双眼睛堂而皇之地紧盯着温斯沅。
房间里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沅哥是不是对朋友都这么好啊?”
“好?”温斯沅应该是没睡着,虽然声音里带着点倦意,但回复得很快,“给你一副耳塞就算对朋友好吗?”
吴鹿洺缩在被子里的手往上撑了撑,轻晃了一下温斯沅搭在他被子上的手,玩笑语气道:“你还跟哄孩子一样。”
温斯沅睁开眼,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收回手打了个哈欠:“条件反射了。”
“条件反射?”
“嗯,以前我弟弟妹妹还小的时候,寒暑假回家,都是我哄他们两个睡觉。”
温斯沅说着看向吴鹿洺:“你跟他们挺像的,就下意识拿你当小孩了。”
“哪里像?”
温斯沅缓慢地一一细数:“怕虫子,怕打雷,胆子小,喜欢吃糖,还不像小孩?”
吴鹿洺回视着温斯沅,一时半会没有出声回应。
温斯沅似乎也并不一定要有回应,他又打了个哈欠,就躺回到原来的睡觉姿势,重新闭上了眼睛。
·
温斯沅再一次醒来,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他的怀里拱。
接连被拱出去好一段距离,他终于苏醒过来,在黑暗中迷茫地睁开了双眼。
睁眼时他还如梦似幻地恍惚以为还在梦里。
毕竟他从来一个人睡,从哪变出来个东西拱他?
好在小半分钟的清醒时间过去,他反应过来,今天床上是还有个人的。
他借着月色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低头,就看见吴鹿洺整个人几乎团成了一个圈,正缩在他怀里。
果真很像小孩,温斯沅想。
毕竟他八岁以后,就已经完全戒断了各种奇怪睡姿,就连他家那两个小的,近两年也不太会睡前在床头醒时在床尾了。
温斯沅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空间,见已经差不多挨着床沿,他只好转回身,试图将吴鹿洺连人带被子往里面挪一些。
然而手刚搭到吴鹿洺身上盖着的被子上,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吴鹿洺在发抖。
温斯沅一愣,弯腰凑近仔细看了吴鹿洺一眼。
吴鹿洺半抱着被子,脸贴在被子上,眉头皱得死紧,额角有清晰可见的冷汗。
温斯沅以为他这是发烧,抬手贴了一下他的脑袋,触及的却是比他手背还要凉上一些的温度。
不是发烧。
但看吴鹿洺的样子,分明是有哪里难受。
温斯沅思索片刻,就在决定要叫醒吴鹿洺时,面前的青年忽然很轻地呢喃了一声。
声音太轻,温斯沅反应了好一会,才辨认过来吴鹿洺刚才的那一声应该是在说疼。
他放轻声音:“哪里疼?”
吴鹿洺的脸埋进被子里更深,许久过去,他才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头……好疼。”
最后两个字里带了点几乎不可察觉的脆弱哭腔。
温斯沅一愣,脑海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出现了几天前吴鹿洺湿着头发时,后脑勺那个凹进去的伤疤。
吴鹿洺的脑袋越埋越深,似乎是痛得厉害。
温斯沅没时间再想其他,寻着记忆里的位置,果真在吴鹿洺的脑后摸到了一处凹陷。
摸到的瞬间,他浑身不受控地冷了下来。
那是比温斯沅当时远距离看到的要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粗糙,根据触摸的手感,似乎是直接少掉了一块肉。
温斯沅单是摸着旧伤口,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更不要说吴鹿洺受伤时究竟有该多痛。
思绪不受控地飘远两分。
耳旁忽地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你知道孤儿院吗?”
·
几个小时前,在医院交完费,温斯沅是回过一趟病房的。
因为聊天软件无法联系到夏星落的母亲,他打算回去问一问夏星落。
然而刚走到门口,手才搭上门把手,屋里头就响起了吴鹿洺这样一声问。
他动作一顿,反应不及的空档,已经完全错失了进病房的最好时机。
直到病房里响起夏星落的一声“后来呢”,他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不小心一松,门直接开了条小缝。
缝隙出现的瞬间,他道歉的话都已经滚到了喉头,不料风又重新将门刮上。
与此同时,手里的手机响起一声音乐铃。
他连忙按掉,没再继续听吴鹿洺后面的话,转身离开了病房。
吴鹿洺一声难受的浅吟拉回了温斯沅飘散的神思。
温斯沅静默着思索片刻,手指开始在吴鹿洺脑后的伤口附近尝试性轻轻按压。
大约过去两三分钟,怀里的人逐渐安静下来,眉头也渐渐有舒展开来的痕迹。
温斯沅见状,又持续按了十分钟左右,见吴鹿洺彻底舒展开眉头,他才收回手。
本想再等一会,看吴鹿洺还会不会再出现状况,奈何他二十多年实在是缺乏熬夜经验,撑了个两三分钟,眼皮就忍不住地要往下搭。
无法,他只好认命地躺回去。
然而眼睛正要闭上,余光却瞥到吴鹿洺身上的被子并没有盖太好。
上半身倒是盖得老实,腿上的被子却完全不见了踪影,甚至连睡裤都扯到了膝盖以上的地方,露出一双光洁的小腿在空气中。
温斯沅见状,忍着困意起身,细心地将吴鹿洺的睡裤拉好,又拉过被子帮他把腿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安心地躺下继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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