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谢如珩躺在无人的荒野上, 掌心握着一块机甲碎片,他静静遥望缀满繁星的夜空。
每个人都会惧怕死亡,也许是常年注射伪装药剂让他早早知晓了自己的死期,所以真正到这一天的来临时, 他心中反而没有多少恐惧, 更多的是遗憾。
遗憾没有看到那长夜尽头的曙光, 没有看到军部取消了对omega参军的限制、许多学校对omega开放、研究院宣布开始研究人造子宫……
最遗憾的是, 他没有看到唐白在这个新时代大放光彩。
想到唐白, 暗淡的凤眸突然浮现出一点光亮。
生命在这具透支的身体中急促流逝,过往的回忆如同走马灯般闪现, 在一片黑白的记忆中,唐白是唯一的彩色。
他看到了他们的初遇。
那是嘈杂喧嚣的联邦军校食堂,他坐在唐白的斜后方,视线不由自主被唐白吸引。
那个贵族小omega像只骄傲又矜贵的小猫咪,捧着自己的宝石时嘴巴不饶人时,眉眼间全是狡黠。
日光穿过澄澈的玻璃拥抱住他,将翘起的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见到唐白的第一眼, 他就觉得这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omega, 身上有着明媚又天真的娇纵,像花园里用爱去浇灌的玫瑰。
他看到顾图南拒绝了唐白的便当,唐白耸了耸肩, 提着背包直接走人。
食堂里所有人都在不动声色注意那个omega的离开, 似乎全世界都在为他让道。
顾图南回来发现唐白离开后, 他皱起眉, 随意吃了几口食堂的饭菜也起身离开。
唯有小兔子便当孤零零落下餐桌上, 投下一道阴影。
谢如珩是贫民窟出身, 对食物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执念, 他见不得浪费。
鬼使神差间,他拿走了那份便当。
他打开了那份便当,看到红烧肉、西兰花和虾仁,米饭上还摆着爱心形状的荷包蛋。
很可爱。
谢如珩端起便当轻轻闻了一下,很香。
他坐在凉亭上,看着水里摇曳的游鱼,一口一口认真把便当吃完了。
一个漂亮、娇气、口齿伶俐、做饭很好吃的贵族omega,这是他对唐白的第一印象。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母亲没有去世,每天都给他做饭,饭很好吃,闻起来很香。
他按照父母的期待成长,长大后到贵族家当佣人,第一天他给主人做饭,其中他做了一个荷包蛋,结果端到餐桌上时,听到主人软绵绵挑刺的声音:“哎呀,我喜欢爱心形状的荷包蛋诶。”
他抬起头,看到一支银质的叉子放在唇上,那位贵族小少爷咬着叉子,神情略显苦恼。
那是一个无厘头的梦,梦境里唐白的要求总是那么多,但他却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在给唐白穿衣服时,他内心冒出的是打扮洋娃娃的愉悦。
第二次见到唐白,是在入场仪式的啦啦队表演上。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从各系方阵中传来,他闻声望去,看到唐白提着装满玫瑰花瓣的花篮,穿着礼仪学院的纯白制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昂首挺胸,仪态优雅。
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在少年的身上,让他耀眼到像个发光体。
怎么会有笑起来眉眼弯弯像猫一样的少年?
他看到那秀美的手抓起一把玫瑰花瓣,将馥郁浓稠的红纷纷扬扬洒在半空!
谢如珩伸出手,接住了一枚花瓣。
晚上回寝室时,他将这枚花瓣夹在书页里,默不作声听室友讨论唐白。
“我听说唐白的玫瑰花瓣是他从自己花园的院子里一枚一枚捡起来的,他还把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搜集下来做什么玫瑰花饼......”
“好羡慕顾图南啊,有这么好看的未婚妻。”
“不过顾图南不喜欢唐白,我认识一个在门卫室值班的朋友,他经常看到顾图南和唐白约会迟到,让唐白等半天。”
“不是吧,如果这是我的未婚妻,我肯定把他宠上天......”
谢如珩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看书页中夹着的那片玫瑰花瓣,那一页正好写着这样一段话:
“我可以看到她,她不是一朵寻常玫瑰,全宇宙只有她这一朵玫瑰。”
第三次见到唐白,是在联邦军校的图书馆,他看到唐白捧着书站在书架前,看一本《机械原理与构造学》看得很认真,一排排的书架分割了照进来的阳光,让这一处角落的光影暧昧又静谧。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四下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唐白合上书,抬眸就撞上了他的视线。
那琥珀色的眸子笑盈盈的,像盛了一汪清澈的水,“同学,你可以帮我拿一下书架最顶端的《能源振动》吗?”
这是唐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帮唐白拿了书,唐白笑着对他说谢谢,唐白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很可爱。
他站在窗前,望着唐白抱着一叠书,一路蹦蹦跳跳走路,一点也没有入场仪式时端庄大方的模样。
那天晚上,他又做梦了。
梦到唐白请求他帮忙拿书,当唐白说谢谢时,他没有保持沉默,而是问唐白,你为什么要拿机械学的书籍。
然后他们打开了话题,他和唐白一起走出图书馆,唐白一路对他有说有笑......
梦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他对自己说,如果下次再见到唐白,他一定要和唐白多说一句话。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和唐白说话呢?
这个时候的他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再遇到过唐白。
礼仪学院和联邦军校离得很近,一条街的距离,他每天走过那条街道,都会想过是不是可以偶遇唐白。
但始终没有。
他收起了那莫名的期待,全身心投入首席的竞选,礼仪考试是他最没把握的部分,他整日都在看礼仪的书籍和教学视频,看得很多,可是没看过的部分更多。
有时候他会因为备考忘记吃饭,当饿到胃开始有些不舒服时,他就会不自觉想起那日唐白做的便当。
听说唐白是烹饪系的。
他翻了一页书,突然就走了一会儿神。
如果他没有隐藏身份,如果他也在礼仪学院上学,那他是不是就会天天见到唐白了?
脑海里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首席考试的专业课考试占分比很大,其中一项测试需要学生自己准备机甲。
机甲当然是越强越好,比如顾图南找机甲制造大师量身定做了一架高级机甲,就连他那位平民出身的室友也托关系找二级机甲制造师专门设计了机甲图纸。
这让他有些焦虑。
其实他也有一架高级机甲,叫“长夜”,可那是地下竞技场“鼠”的专用机甲,如果他使用那架机甲就会暴露他的身份。
地下竞技场赛手这个身份上不了台面,不利于首席的选票环节。
偶然间他得知了“机械之棺”的存在,他去黑市买了一个账号,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在机械之棺上找到合适的机甲图纸。
逛了一大圈,他都没有找到比“长夜”更好的机甲图纸,抱着试一试的念头,他选择在机械之棺内部交流论坛里发帖,寻找自由操作模式里自由程度极高的机甲。
有一个机甲制造师联系了他。
那个机甲制造师在自由操作模式里运用了神经链接技术,这让他很心动,可同时那张机甲设计图纸也是他负担不起的高昂价格。
他试图和那个机甲制造师讲价,对方很臭屁道:“要不是我担心这么优秀的作品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面世,就这个价格我还不想卖给你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从这段话中听出了娇俏的味道?一定他看到兔子外形产生的幻觉......
谢如珩回道:“价格确实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加上如果按照这张图纸制作实物,制作费用也远超同级别的机甲,您是否可以删减一些部分,比如机甲辅助模式可以完全抛弃,而且有些地方其实没必要用高级材料,比如您设计的兔子外形,那块兔子尾巴除了美观毫无用处......”
对方:“机甲辅助模式是不能抛弃的哟,兔兔尾巴也不能去掉哒,去掉就不那么可爱啦。”
谢如珩陷入了沉默。
他只想买个机甲,为什么要管这个机甲可爱不可爱,可爱与否会影响他驾驶机甲揍人吗?
他试图扭转这位机甲制造师的思想,他告诉对方机甲最重要的不是外形而是性能,像地下竞技场的机甲大部分都是朴实无华,能打就行。
卖家像个好奇宝宝,询问了他地下竞技场还有黑市的存在,最后却依然坚持道:“我设计的初衷就是造出一架可爱的能被omega使用的机甲,机甲辅助模式不能抛弃,可爱的兔兔外形也不能抛弃,抱歉。”
omega也能使用的机甲?
他愣住了。
原来机甲辅助模式是为了让大部分omega也能驾驶机甲,那么兔子外形是否也是对机甲刻板印象的挑战?
“这就是您的武器理念吗?在所有为战斗诞生的武器中,只有您站在了全人类的角度上去设计,不分性别,不分性征。您是星际历史上第一位将omega与机甲联系起来的设计师,您应当获得尊重。或许我有幸见证了值得载入史册的机甲设计的诞生,您的理念一定会给星际机甲制造带来巨变,里程碑式的巨变。”
对面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即使你吹彩虹屁我也不会动摇的!最多给你打九折!”
彩虹屁?
谢如珩认真道:“我没有在吹捧您,是您值得这样的评价。我相信只有最博爱的人,才能设计出这样的机甲,您在为星际文明世界树立一个新的典范。”
“好啦好啦好啦给你打八折行不行?”
“别吹了别吹了,我再打折真的要亏本大甩卖了。”
“咦,不对,我给你打了这么多折扣,你应该再多夸我几句,不然我血亏。”
......
就这样,他结识了这位特立独行的机甲制造师,他们拥有很多的共同语言,可以彻夜长谈,他还见到了这位机甲制造师的其他作品,比如一支外形是向日葵的能源枪。
虽然对方没有透露个人信息,但他却猜测对方应该是一位贵族omega。
这个猜测也许说出来别人都不相信,一个omega怎么可能当机甲制造师呢?
但是他相信。
因为他就是一位omega,他是一位omega机甲师,他相信omega的能力。
对方不主动提及性别,他也不会刻意询问,他将这位机甲制造师当成了好友。
第四次遇到唐白时,其实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唐白。
那天他刚从擂台上下来,脸上的人/皮面具也没有摘,他一个人走在小巷子里,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跟着一个披着深蓝色斗篷的人。
那个人一看就是肥羊,衣服的料子很好,鞋子干净,对贫民窟也陌生极了,走几步还要东张西望。
谢如珩不喜欢多管闲事,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正准备收回视线,突然看到那个人走了几步,在一道水坑前蹦蹦跳跳地跨了过去。
没由来的熟悉。
当偷袭者举起能源枪时,谢如珩的脑海里像有一道光闪过,眼前的身影和那日在图书馆望着的背影完完全全重合在一起,那一瞬间谢如珩的心像是漏跳了一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后他就已经冲了出去。
他救下了唐白。
※※※※※※※※※※※※※※※※※※※※
“我可以看到她,她不是一朵寻常玫瑰,全宇宙只有她这一朵玫瑰。”出自影版《小王子》,彩虹屁感谢安山士小天使的参考
*
本来准备一口气把o谢番外码出来,但是今天胸口疼了很久一直没力气码字,最后去医院买药了,捂住心口问:“投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