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唔……”
洛芍平静地望着他激动的神情,表情玩味,却又转瞬间撇开头,故意问:“你要吃吗?”
纪东曦的肺部似乎塞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闷的他喘不上气。
洛芍柔软的手指捏着巧克力包装,将它从兜里拖了出来。
纪东曦盯着那袋巧克力,就像是盯着侵入自己地盘的敌人。
洛芍故作不解说:“有个男生硬是塞给我这个,怎么了?”
纪东曦盯着她的眼睛,洛芍的眼眸像是极地海面上黑色浮冰,冻的他心脏缩紧,火辣辣的疼痛,呼吸一口,都像是有冰刺在往心脏里刺。
可是,能怎么办?她都不知道,她也不是故意的。
纪东曦垂着手,颓然地坐在台阶上,可爱的小虎牙也藏进了嘴里。
洛芍抬眼便瞅到他手里的巧克力,温声问:“你手里怎么也拿着巧克力?难道这巧克力有特殊的意味吗?”
纪东曦举起手,看着手中的巧克力,喃喃了一句:“DOVE……Doyouloveme?”
“啪”的一声,洛芍的筷子掉到台阶上,发出一声脆响。
纪东曦仿佛这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睛,慌张地看向洛芍:“不不不,我我我……”
他看着她宛如悬在刃间儿的美貌,将心一横,直接了当道:“是,我是,我是对你……”
她别开了视线,乌黑的发尾贴在她冷白的脖颈上,像是一笔拖出锋。
他的声音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心脏一点一点往下沉,像是被一坨冰坨压着,朝深海里坠去。
“对、对不起……”洛芍手指微微蜷缩地抵在唇下,神情慌乱却不跟他对视。
“我没想到,没想到你……对不起。”
她似乎只会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纪东曦的胃里一阵抽疼,似乎刚刚吃下去的米都成了铁渣,不断地刺激着他。
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嘴角却上扬,浮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没什么,我能理解,你别紧张,我只是……只是……”
他颓然地低下头,目光却又扫到了手里那袋巧克力。
纪东曦右手不动声色地捂着自己的胃,左手将那袋巧克力递出:“我只是想要请你吃块巧克力而已,哈哈……”
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洛芍低下头。
他彻底看不到她的神情了。
纪东曦无意识后退一步,腰部卡在栏杆上。
冰凉的触感通过单薄的衣物传递到他的腰间,像是有一把利刃抵在他的腰后。
他发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任何话,他的视线从她的发旋落到她的手臂,再到她的指尖。
死一样的沉默包裹着两人。
“咔嚓——”
洛芍的手指捏紧塑料餐盒发出一阵噪音。
她猛地转过身,朝纪东曦弯腰:“对不起。”
说罢,她就一扭头,抱着餐盒跑掉了。
纪东曦细长的手指握住楼梯扶手,猛地攥紧,手指因用力而发红。
他的脑袋抵在手背上,湿漉漉的眼睛透过楼梯转角缝隙朝下望去,却只能看到白色的校服上衣和她雪白的手臂。
纪东曦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额角抵上铁栏杆,他湿乎乎的刘海儿贴着额头,脸色惨白,眼眸却更黑,那黑沉中还带着一丝阴暗的绿。
他猛地捏紧手中巧克力,空荡荡的楼梯间内回荡着物品碎裂的声响。
他用力一甩,那个被揉的不成样子的巧克力“咚”的一声撞上了墙壁。
纪东曦站起身,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下了楼梯。
洛芍回到教室里的时候,发现班里的一群女生正围着郑天宝,不断催促着他——
“还有呢?还有呢?你快说啊,不要吊人胃口!”
郑天宝脚踩在椅子面,屁股坐在椅背上,一双眼睛时不时瞥向甘宁宇,故意拿腔拿调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纪东曦的眼睛?”
“眼睛?眼睛怎么了?”
“嘻嘻,难道咱班校草的眼睛会发光?”
郑天宝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颜色!颜色啊!”
班长李舒语也混在这帮女生中间,她想了想,说:“别说,我就觉得纪东曦的眼眸颜色跟别人不一样,似乎是……是……”
郑天宝猛地一拍巴掌,提高了声音:“纪东曦的眼珠子其实带了丝绿。”
女生们“哇”“哇”了两声,似乎很是兴奋。
甘宁宇依旧没有回头看郑天宝耍活宝,而是低头写自己的习题册。
郑天宝盯着甘宁宇的后背,那眼神似乎能将她的后背烧出两个窟窿。
“为什么难道纪东曦他是混血儿?”
见甘宁宇一直不回头,郑天宝兴致也不高,他悻悻然地跳下了椅子,随口道:“啊,他奶奶是俄罗斯人,有一双祖母绿的眼睛。”
女生们发出更加兴奋的声音。
洛芍站在甘宁宇的桌子旁,却发现她没有反应,她手中的笔也只是在草稿纸上乱画。
少年少女们的小心思啊。
洛芍笑着敲了敲甘宁宇的桌面。
甘宁宇猛地一惊,抬起头,她迅速收拾好脸上的神情,让开了位置。
她站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向郑天宝。
郑天宝整个人都往前探,脖子抻的长长的,就像是一只在探头探脑的呆头鹅。
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闹别扭,可这层别扭中又有着一种两人才知道的默契。
洛芍坐回椅子上,手里无意识转着笔。
纪东曦的奶奶是俄罗斯人,可惜,从纪言的身上并不怎么看得出来,除了皮肤能稍白一些。
陈晴曾经问她:“洛芍,你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自己更白一些吗?我、我怕他会嫌弃我……”
若是她那时就想到陈晴口中的男人是那个狗东西,后来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洛芍一把攥住手中的笔,笔身“咯吱咯吱”作响。
上课铃响了起来,洛芍这才注意到纪东曦根本没有回教室。
怎么回事?该不会他受了这点打击就受不了了吧?
许多同学也注意到纪东曦不在,忍不住窃窃私语,小声猜测。
直到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这些猜测声才停了下来。
闫肃逡巡室内一周,缓缓开口:“郑天宝。”
郑天宝没想到自己会被老师点名,立刻抬起头。
“你去给纪东曦送几本书,纪东曦在一楼的医务室里。”
医务室!
教室炸开了锅。
郑天宝立刻跳了起来:“好的,老师,我现在就送下去。”
郑天宝从纪东曦的书桌上挑了几本书,匆匆出门。
——
喜欢一个人需要多久呢?
一个眼神,一句话,亦或者是一杯热水?
纪东曦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看着头顶上冰凉的药水一点点滴下,输进他手背青色的血管中。
他的记忆忍不住倒退到很久以前——
纷乱火辣的霓虹灯照着整条街色彩斑斓,他却靠着一根路灯,慢慢滑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发冷的身体,眩晕的头脑……就在他以为自己就会这么痛死过去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小弟弟你很可爱嘛!”
纪东曦对自己的外貌有足够的自信,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他——离家出走,多日生病,脸色苍白且精神萎靡,简直像个鬼。
他知道这条街上会有做生意的女人,却没有想到她们居然连他这个病得要死的人都不放过。
纪东曦双手撑着地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轻柔地将他盖住眼睛的潮湿碎发抹了上去。
她的肌肤如此冰冷,她的动作却如此温柔。
纪东曦愕然抬头,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眸。
他曾看到过他父亲喝的威士忌——晶莹的冰块撞击着透明的玻璃杯壁,发出“当啷”的声响,琥珀色的酒液倒映着窗外的彩灯,那正是属于她眼睛的感觉。
此时,她正趴在垃圾桶桶盖上,探着身子抚摸他的头发,整个人摇摇欲坠,快要栽倒下来,一看就是个醉酒的女人。
纪东曦淡淡道:“小心。”
女人低头笑了起来,一头粉毛在斑斓的灯光下乱颤:“没想到小弟弟你还挺关心姐姐的嘛。”
你脸那么嫩,算哪门子姐姐啊!
纪东曦皱着眉,没有说话。
女人突然整个人凑过来,认真说:“你不说话,姐姐可就要亲你了。”
她的小腹贴在冰冷的垃圾桶盖上,突然,没掌握好平衡,大头朝下滑落。
纪东曦心里暗暗骂了声,手却自动自发扶住了她。
然而,这么一动他却抻到了自己疼痛的部位,忍不住“嘶”了一声。
女人立刻凑过来:“你胃疼?”
纪东曦没说话。
说什么?连父母都不关心你,还指望着路上偶遇的一个陌生人在意你吗?
女人立刻说:“你等我一下。”
她匆忙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一离开,他的胃就更加痛了,痛的翻江倒海。
纪东曦双膝跪在地上,整个人忍不住缩成了一团。
很快,那个女声又在他耳边响起——
“快,喝点热水。”
纪东曦咬着牙:“没用的,什么生病喝热水……只是安慰剂而已。”
“你喝一口嘛。”
纪东曦一个哆嗦,夺过她手中的被子一饮而尽。
水的味道……有点甜?
女人蹲在他身边,笑问:“是不是好了一点?我往里加了些蜂蜜。”
纪东曦抿紧嘴。
肯定又是些民科。
女人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我喝酒喝到胃痛的时候,喝一点蜂蜜热水,胃就立刻好受许多。”
纪东曦的胃确实不那么痛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熟练地点火,抽烟,一星光照亮了她冷艳的脸庞。
她的美就像是寒水中的刀刃,令人背脊发凉。
两人就这么肩并着肩,在城市夜晚最繁华的一条马路旁坐着。
她嘴里哼着歌,自顾自地笑着。
纪东曦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工作?”
她说:“因为我不想做别人笼子里的金丝雀,也不想做被人欺骗和摆弄的洛丽塔。”
“你知道《洛丽塔》吗?”她转过头,眼眸穿过紫色的烟雾朝他望来,“那是一本谎言之书。”
纪东曦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突然,她凑近了他。
他的心脏跳的飞快。
“这么一看,弟弟你真帅气,就像是个小太阳。”
纪东曦无奈:“夜间的太阳吗?”
她挑了一下眉毛,笑嘻嘻地勾起他的下巴,对着他的脸呼出一口薄荷味的烟:“那做姐姐的太阳如何?”
纪东曦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松开了手。
他的心也仿佛被松开了。
“真可惜,如果弟弟你成年的话,姐姐今晚就教给你一些大人才知道的事情。”
纪东曦猛地涨红了脸,咳嗽的也更加厉害了。
她哈哈大笑着,眉宇间的凌厉也软了许多。
“好了,你也该回家了,好孩子不该在外面瞎逛。”
她站起身,两指并拢蹭过双唇,而后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她歪着头笑说:“这是给你的晚安吻,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说罢,她转身走回那家酒吧。
纪东曦的目光追随而去,却看到她在店门口抱起一只流浪狗,轻轻抚摸了一番,消失在店内的黑暗中。
纪东曦垂下眼,被那位粉毛姐姐捋上去的头发又重新落了下来。
他轻声说:“回到那样的家……还不如做姐姐怀里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