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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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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歆烦躁地挥手叫他下去。

阿兴犹豫了一下,道:“陛下,那赵英已经抓到了,如何处置还请您示下?”

“先关着罢。”

那赵英在建康四处给他捣乱,他原是打算一抓住就除之而后快的。那日的事情,他已经查清楚了,正是知春见了赵英,桓姚才会知道那些事的。他虽恨不得将赵英凌迟个千百刀,如今却不得不先留个余地了。

桓姚对他如今的赔礼不满意,可要他在司马昱的事情上妥协,他却也不甘心。如此,便拖到了第五日上头。

他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情,得知在那些辞官的言官煽动之下,徐州平民造反,还胆敢杀了他数千官军,顿时如同一桶油浇在了心里乱窜的火苗上,燃起了滔天怒火。

这些乱民佞臣,真是胆大包天了!这次不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恐怕长此以往各地都要效仿了。

立刻派人去传唤张源等人进宫议事,心中筹谋着,派二十万大军去将这群乱民就地剿灭,待他查出了幕后黑手,再株连九族。

也好让天下人都记住,造反是什么下场。看以后谁还敢反对他娶桓姚。

正等着张源等人,却见阿兴急匆匆跑进来禀告道:“陛下,大事不好!广明宫方才来报,有一白衣男子突然现身广明宫,说要让皇后娘娘跟他离开皇宫。据知夏娘子说,那人是娘娘的师长……”

阿兴是在明楠之后提拔起来的,原先并不在江州刺史府,是以对荀詹的事情不太了解。正说着,却见桓歆面色一变,撂下手中写了一半的奏章就跑了出去。

那真的是跑。他这么多年从未见桓歆这样着急过,连撞倒了书案也不知道,一转眼就已经窜出了书房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终于找到状态了,从昨天晚上九点到今早六点写了一个通宵,差不多完成了一万多字。125章已经写好,大概有六七千字,大肥章。放在存稿箱明天晚上18:18发,有存稿的赶脚真好。我会说我现在正在愉悦地写126结局章么,哈哈哈~~之后还有几个番外,这篇文就大功告成了。

虽然这个周末完全没出门,但真是好久没这么舒心过了。

第122章 选择

桓歆这一辈子,确实从来没有如此刻这样忐忑恐惧过。

荀詹为何会突然出现,又为何要带走桓姚,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桓姚并不是多么在意他,那天他又那般惹她生气,连不成婚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对他有多恼怒。

他只知道,桓姚不喜欢拘在皇宫里,她以前曾说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周游列国,看遍天下美景,尽收画中。他给不了她那样的生活,有各种神奇手段的荀詹却能轻而易举做到。

他更知道,一旦神通广大的荀詹带走了她,他可能终其一生倾举国之力也找不回她。

不,绝对不能让她被带走!

姚姚,想想往日三哥对你的好,不要跟他走!往后三哥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会让你伤心恼怒!

他无声地呼喊着,一边把全身真气提到双足,用很少使用的轻身功夫,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拼命朝广明宫跑去。这个时候,一时间找不到马匹,就算有马,也未必赶得上他的速度。他耽误不起这个时间。

就算向来不信鬼神,他也不由在心中祈求上天,不要让他迟到一步,不要让他后悔终生。他是多么害怕,等他赶到广明宫的时候,已然人去楼空,只剩一宫仓惶的侍人六神无主。

荀詹那被称为最适合修练的心性,几十年来一直都不通世情。认识桓姚的这几年,再加上进阶,倒是成长了许多。但他还是没有深刻领会到,在俗世的时间里,事情是多么的瞬息万变。

去年冬天,司马昱去世前夕他因为拒绝救司马昱惹得桓姚恼怒离去,到如今,也不过堪堪半年出头。

如他当初所说,救治司马昱,他确实不愿,就算能救,也不会救。那时候他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他恋慕桓姚。她的夫婿死了正好,那样她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但他不救她的夫婿,却也让她对他心生怨怒了,是以,在他能拿得出足以讨好她的东西之前,他不打算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进步很快,这一次他并不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想明白和桓姚相关的一件事。短短几天,他就找到了讨好她的办法。

当务之急,自然是解决桓姚的性命之忧。帮他为桓姚卜卦的师兄说过,桓姚乃命薄之人,因为造了许多业债,所以注定短寿而夭。当下,他便决定回瀛山找师兄问清楚,她所造业债都有哪些,已经造下的,他来想办法消弭,还未造下的,便在发生之前阻止。

如此详细地泄露天机,对于他们这种修行之人来说是大忌,他拿了自己几十年来的半数私藏,才让师兄将此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他,然后还用一件上古神器与师兄交换了解决的办法。虽然为此事让他既伤财又要消耗许多修为,但他毫不在意。

想到做好了这件事就能让桓姚不再为他不救她夫婿的事情介怀,他就觉得再多困难都浑身充满了动力。如此心怀激情地做一件事的状态,他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但这感觉并不坏,甚至一想到她,都觉得心里有暖流在激荡。

按师兄所说,她原定寿数三十五岁,若能阻止接下来的一场业债,可让她增寿十五载。若有这十五年,再加上她如今剩余的寿数,共有三十年,再加上他还可以用一些别的手段为她延寿,那么,他便有充足的时间去创造一种适合无慧根的凡人修炼的功法,从而为她打开长生之门。

不过,消除未发生的业债,并不仅仅是阻止那件事的发生就可以的。还必须找九九八十一个特殊八字的人,施以恩德,再取每人一滴心头血,与沾有桓姚气息的物件一起,用特殊法阵加持九九八十一天,方可真正阻止那业债的因果轨迹。

这事并不好办,饶是他有诸多神通手段,也花了半年多时间才把这八十一人的恩德施完,一取齐了心头血,他便赶紧来阻止那件造成业债的事情发生。

可他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事情又发生新的变化了——她竟然又要与另外的人成婚!这事在俗世闹得沸沸扬扬,连他这样的人都知道了。他那位兄长,委实惊世骇俗。

他心里是有些不悦的,她怎能在他想尽办法为她延寿的时候又嫁给别人!不过,总算还没真的成婚,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荀詹来时,桓姚在书房里作画,知夏在一旁随侍。

荀詹循着她的气息,找到了书房。如今通晓了许多世情的他,这次并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很有礼地先叩了房门。

来开门的是知夏,迎头撞上一身白衣若雪,如天神般俊雅的荀詹,简直是吃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尽管不是第一次见荀詹用这种突然的方式出现,她还是没有习惯。

“荀先生!”她惊呼了一声,同时也引起了埋头作画的桓姚的注意。

荀詹?桓姚心里同样有些惊讶,她也弄不清楚,荀詹这次来做什么。按说,去年那次她都那样对他无礼了,以他的骄傲,应该是不会再来了才对。

荀詹走进房中,对迎出来的桓姚微微一笑。他从别的凡人那里观察到,男子对恋慕的女子是应该温柔可亲的。在他自己看来,他确实有努力做出笑的样子来。不过,因为他有些紧张,再加上对微笑这个动作很陌生,桓姚只看到他板着一张脸,嘴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师长!”桓姚倒是笑得温柔亲切,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那笑容,与那如水中弥漫的星光一样的双眸,如一阵春风般吹进了荀詹心里。

他也跟着放松下来,带着几分愉悦道:“吾为你寻到了延寿之法,你与我离开这皇宫去瀛山可好?”

荀詹说这话时,眼中显而易见是期待。像在期待她的褒奖,又在期待她肯定的回应。

这样蒙头雾脑一句话,令桓姚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谁人不想多活几年呢,桓姚自然对此也是感兴趣的,对带来这个好消息的荀詹也是欢迎的。

“师长坐下来细说。”转头吩咐知夏,“去给师长沏些云雾山的松针来。”这茶是最顶级的贡品,不过三两,桓歆全拿到她这里来了。她平时闲来也喝一两杯,觉得甚佳,拿来招待荀詹也不算失礼了。

桓姚不觉有异,知夏却如临大敌,一听荀詹说要带桓姚离开皇宫,拔腿就跑出去派人给桓歆送信去了。

荀詹的神识察觉到知夏去做了什么,却并未放在心上,就算桓歆来,区区凡人难道能阻挡他不成。叫那桓歆亲眼看着桓姚跟他离开,也好死心。

听荀詹这一说,桓姚才知道他所来是为何事。

他说,如今楚朝的徐州发生了一场民乱,要让桓歆放弃剿灭,和平招安他们,不然,由这次屠杀所造成的业债,会让她夭寿十五年,以至于只有三十五年寿数。

“三十五岁?”桓姚皱了皱眉头,任谁被预言还有十几年就会死,心情都不会好。突然想起,司马道福好像也骂过她,活该她短寿。她如今可以断定,司马道福确实是知道她所在的这段历史的。那么,所谓因果业报,是真的存在的?

这场民变的导火索是桓歆要立她为后,的确是跟她有莫大关联,所以她会夭寿。若桓歆真的下令剿灭,那么就会有数万平民被屠杀,这样的罪孽,委实深重。

“那我三哥,他呢?他会不会夭寿?”桓姚有些急切地问,她突然想到,桓歆身为武将,之前的历经数场大仗,杀过的人也是数以万计,会不会也会遭到所谓的报应?

“他福泽深厚,又身负帝王气运,自然生受得起。”荀詹听到她关心桓歆,顿时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桓姚闻此言,莫名松了口气,又开始询问自己的事情。

“安心,吾自会有法让你长寿。”荀詹也有些小心思了,细说了自己为她收集心头血之事,颇有些邀功之意。

桓姚闻言十分感激:“师长,这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然后按他所说,将自己的随身物品取了一件给他。

“不必你谢,都是我甘愿为你做的。”面对桓姚的感激,荀詹有些腼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连自称都不自觉变了。

这一刻,桓姚是真的甚为感动。

两人并排坐在靠背椅上,中间隔着的只有一个摆茶水点心的齐臂高的几案。此刻淡淡的静谧流动在两人之间,气氛分外美好。

荀詹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盒,推到桓姚手边:“送予你的。”

桓姚打开,盒子里头垫着明黄的上好绸缎,装着一颗紫葡萄大小的夜明珠状的东西,光华璀璨。不过,夜明珠这种东西虽然在当世甚为珍贵,桓歆却送过她好些颗,倒也并不稀奇了。

“这是夜明珠?”

“避水龙珠。”荀詹言简意赅地道,“佩戴此物,可不湿身而畅游于水中世界。你曾说想看海底景致,却苦于不会游水,我便寻了它来……”

桓姚又惊又喜,以往也只在神话传说中听过这些,连前世那么发达的技术也做不出来如此神奇的东西。

“竟这般奇妙?”她拿着珠子,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我去试试!”

说着,她便噔噔跑进里间,把自己书桌上的茶盏端了出来。

“放进茶水里会不会弄坏它?”她有些犹疑地问荀詹。

“无妨。”

得到荀詹肯定的回答,她便大胆地将珠子丢进了茶盏里,珠子刚一入水的瞬间,珠子周围瞬间就像突然冒出一个大气泡一样把水隔开来。

桓姚把珠子拿出来,对荀詹露出灿烂的笑容:“这真是太神奇了!师长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么?”

“自然。”荀詹不由被她的情绪感染,琉璃一样的双眼中满是愉悦,“你与我去瀛山,这样的物件,往后我可为你寻来许多。”

说完,期许地看着她。

他一开始就说过这话,不过桓姚被他方才提到寿数的事情一惊,倒是忘了这一茬。

桓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将珠子放进玉盒中,推回给荀詹:“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不想与你去瀛山。”

荀詹神情一滞,想了片刻,又道:“你曾说,想自由徜徉于天地间,游览名山大川,你说不甘一生困于后宅,如附木之藤。你说要做树,遮风挡雨,参天立地。如今竟都忘了那些志向么?”

这些话,都是在江州学医的时候,桓姚言谈中无意间说出的。他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她是曾有过豪言壮语,不愿做附木之藤,要做参天大树。

后来,清楚地认清现实,才知道那样的想法有多天真。

“岂会忘记呢。”桓姚平静地道,“这世上,树有树之道,藤有藤之道。若能做树,谁愿为藤?”

说到此,她的话语中有淡淡的悲凉无奈,“可有些人,天生就是藤,变不成树。于是,便只能以藤之道活着了。”

这个世道若如前世那般,和平安宁法制严明,女子可与男子一般平等地外出工作,那么她可以自立。若她身有慧根,她便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荀詹教她修炼,让自己变强,如此,她也同样可以自立。

可事实上,这两个条件一样也不具备。她便只能安于依附于人的命运。但就算是一株藤,也同样可以努力往上爬,汲取阳光雨露,从高处俯瞰世界,因此,她并不能因此就自暴自弃了。

和桓歆在一起是依附,与荀詹一起去瀛山,又何尝不是依附。与性情难以琢磨而力量又难以掌控的荀詹相比,她宁可选择对她温柔包容的桓歆。

回想与荀詹相识近十年,有多少次他不发一言就恼怒地转身离开,她甚至都来不及摸清楚原因。而桓歆,不管遇到什么事,却都是让着她,她发脾气甚至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也都包容她。就连这次争吵,也是他先低头来哄她。

想到此处,桓姚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桓歆这个人啊,总是让她觉得他越来越好。

“师长,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与你去瀛山。”桓姚坚定地道。

荀詹看着她,脸上又变成了以往那种没有表情的样子,剔透的茶色琉璃般的双眼里看不出任何想法。

毕竟荀詹是来为她消灾解难的,桓姚虽说拒绝了她,却也不好对他甩冷脸,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她站起身来向外头望了望,故意埋怨道:“知夏这丫头,叫她去上茶,怎的还没沏好?”

确实是去了很久,她与荀詹坐着说话都说了近半个时辰了。

正说着,便听见门哐地一下被撞开,桓歆一脸急切焦虑地冲了进来,“姚姚!”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嗓音明显沙哑着。黑色的深邃双眼中,似有墨色在流动,看着她,似不敢确定一般,一动不动地定定望着她,不肯眨眼,也不肯移开视线。

桓姚细一看,他发髻凌乱,上头还沾着树叶,脸上全被汗水打湿了,连衣裳也湿了,皱巴巴的沾着灰尘,形容真是极为狼狈。

本想问他一句,又想着自己还在与他冷战,没达到目的不能轻易妥协了,遂绷着脸站在那里没理会他。

桓歆看到她还在本是稍微松了口气,见她如此,心中又惴惴不安起来。她是还没离开,可她也随时可以永远地离他而去。

桓歆也不顾上荀詹在场,立刻上前拉住桓姚的手,祈求道:“姚姚,我错了!你别走,不要离我而去!”

“你让我去祭拜司马昱我就去,我立刻派人修缮陵墓,往后逢年过节都派人祭祀,让他香火供奉不断。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求你别走!”这一刻,这个在外人面前向来强势冷硬的男人,竟是显得那样脆弱无助。

桓姚的目光中充满了柔软,拿出手帕,正要给他擦一擦快要流到眼中的汗水,却听荀詹冷哼一声,带着高高在上的睨视般道:“你以为你求她,吾便不能带她走了?”

桓歆顿时如临大敌,紧紧握住桓姚的手,将她挡在身后:“我不会让你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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