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等等，自己在想什么东西。闻逸是个人，他有思想有灵魂，不是可以随意搬回家的物品，他当然有拒绝的权力。就算自己的条件的确算得上优越，但那又怎么样呢，没有人一定会被喜欢。
还有什么叫别的爱人啊，自己这是默认闻逸已经和自己在一起了么？他什么时候脑补得这么厉害了，自恋得章铭盛自己都想吐槽。
喜欢上这个人以后，他都不像自己了。
于是章铭盛苦笑起来，轻轻开口，像是怕吓着闻逸：“是那个和你一起开店的女孩子么？”
闻逸抿抿嘴，他很想说，是的——他的树已经离开了他五年，独居独行的他没有任何办法证明爱人的存在，而要是让章铭盛知晓他的爱人已经去世，只怕会招致更多的纠缠。
但他不能，尽管这样拒绝会更干脆利落，可人家店长小姐姐就不要名誉的么？她还是单身呢，还要找男朋友的。
于是闻逸只好回答：“不是。她是我雇佣的店长，目前单身，你可以和她接触试试看——”
闻逸的话突然一顿。
“你见过她？”闻逸的声音拔高了。
章铭盛这才发现自己暴露了。那天店里就只有闻逸、章铭盛和熊孩子三个人，他不可能见过店长小姐姐。
他只好承认：“第二天我来找过你，但是你不在，只有一个女孩子和那天的小男孩在店里。”
“但是我问过她，她说第二天没有……”闻逸的声音由大变小，且神情逐渐心虚。
章铭盛却是眼睛一亮：“所以你也记得我是吗？还拜托店长关注过我有没有再来，对不对？那天其实我来了，但看到你不在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愈发温柔：“闻逸，我来过的。”
闻逸解释不了这个，太复杂。特别是章铭盛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更像他的树了，惹得闻逸心烦意乱。
“别想太多，我没有别的意思。”
章铭盛低低地笑：“有我才高兴呢。”
“……”闻逸已经靠到了窗边，退无可退。
章铭盛有些无奈地看着缩在角落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青年，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光着膀子提着木棍的流氓，正把清白人家的小娘子逼到幽暗的小巷欲行不轨之事……
“我只是想问问清楚，你真的有爱人了吗，还是只是为了拒绝我找的理由？那天明明是周末，你的爱人却没有陪着你去花店。花店里的私人用品只有两份，一份问清楚了，应该是那个店长的，她不是你的爱人；另外的男性用品属于你，都是单份，没有情侣常用的东西。”章铭盛眉眼柔和又宠溺地看着警惕的闻逸，好像看到了一只竖着耳朵随时准备逃走的小仓鼠。
“你不要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闻逸不答。
如果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吃他反而不会害怕。怎么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牢底坐穿兽他还见的少吗？他曾经和一只大猫对峙整整十分钟，没有转身逃跑，没有连滚带爬，更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行为。他看着那双暗黄色的眼睛，那双暗黄色的眼睛也停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十分钟后叔叔找了过来，大猫受惊才飞快地钻进草丛消失。
“有一只很大的山猫咪。”闻逸跟叔叔解释。
叔叔吓了一跳：“是村里那种？”叔叔指的是村长女儿养的一只小狸花。
“不是，就是山里的猫咪，比小狸花大好多。”闻逸张开双臂比划，神色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冷静。
叔叔却被屁点大的小孩惊到心脏砰砰直撞嗓子眼，一把抱过闻逸扛到肩上匆匆回了家。
他能冷静面对猛兽，章铭盛在他眼里却甚于猛兽矣。
他但凡不要那么像他过世的爱人，闻逸都能维持表面上的仪态得当。
他现在甚至不敢看他的脸，一个奇诡至极的想法总在他脑中萦绕不去。
如果他的阿樟有人形，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那样的性格和那样的长相，融合得再合适不过。
不，别看了，再看他也不是他的阿樟，于另一个人身上寻找他人的影子，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他又开始伤心了。他为什么不能多笑笑呢。不是那种商务式的笑容，是真正的笑，一定会很好看的吧。
章铭盛不懂闻逸的悲伤，但他知道他心情不好，上前一步刚想要安慰，却被站在一旁沉默许久、此时突然站出来的楚征有意无意地挡住了。
“章总啊，既然您不打算使用一些强硬的手段，这个时候就不要把小逸逼得太紧了好吧。要不咱们今天先到这里？”
章铭盛觉得楚征人虽然看着不顺眼，话却有几分道理，于是同意了：“我明天早上去你的花店找你。”
“我只有周末在，你找不到的。”闻逸脱口而出。
“那就这周周六，回见。”章铭盛颔首致意，推门道别了两人。
闻逸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后悔死了。让你多嘴！他要去就让他去啊，找不到人正好是又一次的明确拒绝，早点让他知难而退不好吗！
闻逸抱头，整个就是一大写的痛苦面具。
楚征是知道他开的那个生意惨淡的小花店的，开业那天他甚至还上门包了红包作为庆贺。说实话他不是很理解闻逸的行为，主业的工资并非不够，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开个小花店。差点掏空了闻逸这些年的积蓄不说，盈利也不是很高。
他甚至还要发工资给那个店长姑娘，又是一大笔开支。最后月底的账算下来，花店不是没有利润，但为了这点利润耗费难得的休息的时间，那不是纯纯人间不值得。
不过听章铭盛的意思他们就是在那个小花店相识的。这么一想好像也不亏？虽然章总肯定是不会和闻逸走到最后，但谈个恋爱而已嘛，都是男人谁也不少块肉。而闻逸能得到的好处那是实打实的，就算是被包养，他也赚了。更何况章铭盛似乎是在认真追求他，打算和他有一段正当的恋爱关系。
楚征都替闻逸心动。
不过楚征心动归心动，他可太清楚自己的定位了，他是闻逸工作上的上司、私下里的朋友，但哪怕是他爹，他也不能替闻逸做出决定。闻逸这样子明显是避之不及的状态。
所以楚征心下感到惋惜，却还是劝慰道：“你慌什么，离周末不是还有两天？你要不想见他，你不去不就完了。虽然你说了你周末在，但你又没有说你每个周末都一定在啊！让你手底下那个小姑娘去替你看店，让章总跑个空，他还能到你家里、跑到你公司里来抓你不成？闹大了就太没脸了，章总这种身份，不会自己给自己丢份儿的。”
闻逸勉强点点头。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缓兵之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他嘴贱，自讨苦吃也是活该。
晚上闻逸躺在床上，手里擎着手机，打开的是微信的界面，幽幽的手机光芒映在他的脸上，犹豫半晌都没有组织好语言。
终于店长小姐姐忍不住了，暗搓搓地打字调侃：“老板你不会是想和我告白吧，正在输入中闪了那么久也不见你的消息，什么话那么难开口？”
闻逸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发现了，尴尬地快速打字：“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知道，老板你有爱人的嘛。不过这么久了也不见你的爱人来花店里逛逛，我总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有这么忙吗，这么多个周末一次都没空？”店长小姐姐生怕自己柔弱可欺的老板被渣男骗了感情，操碎了心在这儿打敲边鼓，暗中提醒老板多长个心眼。
“他……他在外地，不在这里。不是他不想来，是没有这个条件。”
“异地恋啊？异地恋就更要小心了。老板你不知道，我有个同学跟她男朋友毕业以后有了不一样的发展，两个人去了不同的城市。都说异地恋难以长久，他们的感情却一直很好，连大学谈了快七年。她还冲我们炫耀呢，我们也一直都很羡慕她和男友的感情深厚，觉得她遇到了真命天子。结果那你猜怎么着，有一次白色情人节，她想给她男朋友一个惊喜，用攒了好久的机票钱飞去另一个城市看他，这才知道，她男朋友在新的城市已经结婚有老婆了，孩子都在肚子里揣了好几个月，却还每天和她微信聊天，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啧，防不胜防。老板你的爱人和你是同一个性别，他要是在外面……嗯嗯嗯嗯老板你懂得，你也看不出来不是。”
闻逸唏嘘了一阵，也明白店长小姐姐是在为自己着想，单从微信聊天中这长长的文字就能看出来她的用心良苦，却还是要替爱人正名：“他不会的。”
“咦，老板你怎么这么确定？”
已经过世的爱人当然不可能背叛他。但是这个不能说，闻逸只好红着脸，做贼一般悄悄打字：“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