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那小鬼以为哮天犬看不见他。
他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打它的身边过了好几趟。
小鬼知道的,想要抓住他的人是清明观的。
清明观在地府多有名啊, 好多流浪鬼都说, 地府是清明观家开的。
小鬼只是想吃大叔的炸香肠,可不想魂飞魄散。
他忍了这许多天,终于……还是没忍住。
小鬼从哮天犬的身上飘了过去, 直奔大叔的炸串儿摊。
这会儿还没人来买, 没有炸过的香肠一串一串的摆在盘子里。
小鬼背着小手,飘在大叔的后面。
“我喜欢吃孜然味的, 别放辣椒, 香肠的表皮要炸的脆一点!”
小鬼说话的时间, 瞧见哮天犬的耳朵动了动, 不过他以为狗耳朵是在打蚊子呢!
在清明观的附近混, 观里都有什么人, 小鬼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还知道清明观里有条狗,不过肯定不是眼前这一条了,眼前这条才刚从泥地里打过滚, 一点儿都不像来自名观的名狗。
小鬼一点都没有防备狗。
仿佛是一瞬间的功夫, 那条狗从学校门口跑到了大叔的小摊前, 继续卧着, 狗尾巴一上一下地摆动。
小鬼只看了它一眼, 继续絮叨。
“希望今天放学出来的第一个孩子买一根炸香肠, 第二个孩子买一个土豆塔。”
嗯, 这样的话他吃了就跑,保准撞不见清明观的谁谁谁。
就是这时,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
小鬼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学校后门。
第一个小孩跑出了校门, 压根就没朝这边跑, 他一拐弯去了学校门口的小卖部。
小鬼略显失落。
紧跟着第二个小孩又跑了出来。
这小孩他认识。
是炸串儿摊的常客。
正如小鬼祈盼。
第二个小孩直奔炸串摊而来,还没有跑到摊位前,就朝炸串儿的大叔喊:“要一根炸香肠,不放辣椒!”
大叔:“好嘞!”
小鬼很是开心,握紧了拳头,“ oh, yeah!”
油锅开启,香肠下锅,发出了呲啦呲啦的声音。
半分钟后,香喷喷的炸香肠出了锅,大叔熟练地在香肠上撒上了孜然粉。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真正的买家还来不及品尝。
小鬼便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
鬼可不怕烫。
但鬼留了个心眼儿,未免伸张,没敢从香肠的顶上吃,而是从底下开始吃起。
他三两下就干掉了半根香肠的精华,看着小顾客举着香肠,欢天喜地的走远,这才满足地叹了一声。
大叔的炸串儿摊儿还没有等来第二个小顾客,学校的门口已经被放学的学生和家长给拥堵住了。
小鬼费力的在人群当中搜索清明观的谁谁谁。
为啥叫谁谁谁呢?
小神君的名字在地府中是个禁忌,一般的鬼都不敢提。
想到这里,小鬼其实很是犹豫,还要不要等土豆塔了。
想起土豆塔上撒的番茄酱,小鬼觉得自己可以再冒一次险。
可是天不随鬼愿,第二个小顾客,第三个小顾客要的都是炸香肠。
大叔的土豆塔无人问津。
小鬼显得很是焦虑。
他知道的,要是再不走就会被抓住了。
小鬼决定了,第四个顾客要是还要炸香肠的话,他扭头就走。
“老板,炸个土豆塔,番茄酱和沙拉酱都要!”
“好嘞!”
小鬼说不上自己开不开心,他快能吃上土豆塔了,但他不喜欢沙拉酱。
“大叔,番茄酱和沙拉酱能不能分开挤?”
大叔当然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耳边有风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鬼觉得那条狗离他又近了一些。
他还跟狗对了个眼儿。
狗眼滴溜溜转到了一边,若无其事一般。
小鬼下意识觉得自己会不会遇到了狗精?
可这狗的身上并没有妖气。
小鬼很认真地研究哮天犬。
霎时间,一股妖气迎面扑来,小鬼大惊,拔腿要溜。
就是那条卧在地上的脏脏狗,忽然就跃了起来,冲着他狂吠。
小鬼呲了呲牙,腾起了一丢丢的黑气。
哮天犬觉得这是看不起谁呢?要知道它老板可是阎罗。
它怕人,可不怕鬼。
哮天犬叫的更凶了,要不是小狐狸说不能一口咬坏了他,哮天犬没准能干出来更疯狂的事情。
“走开,走开!”小鬼外强中干。
他的心要是还会跳的话,这会儿肯定都要跳出来了。
完了完了,跑不掉了。
一边是狗精,一边是小狐狸精,他这个小鬼只有束手就擒,才不会挨揍吧!
小鬼举起了双手投降。
他委屈巴巴地说:“我没有害人,就是嘴馋,吃了别人半根香肠!”
“那你为什么要躲在暗处偷偷的把别人绊倒?”
说话的人是苏锦霓,她跟在小狐狸的身后。
小鬼抠了抠鬼爪子。
这事儿吧,是他理亏。
没得解释。
他只能弱弱地强调:“我就是跟他们开个玩笑,我要是真的干坏事儿的话,他们摔的会更惨的!”
这可是实话,他每回绊了人,还得在人的下面垫一下。
死可难受了,吃人间的食物是吃不饱的,还得吃香。他可不想因为他的恶作剧,真的把小朋友给害死了,要这样的话,他可能再也不能投胎了。
“那你吃别人的东西,也不对啊!”
苏锦霓觉得这小鬼就是没人玩儿,太寂寞了。
不管怎么说,先拎回清明观。
大道理什么的她不大会讲,就随口问了一句:“你没人供奉吗?你妈妈呢?”
小鬼耷拉着脸,摇了摇头。
不知道妈妈是谁的小鬼,可怜兮兮地蹲在清明观门口的墙角。
哮天犬就卧在一旁,狗眼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苏锦霓叫来了老方。
老方也没有法子的,像这种连自己的来历都不知道的孤魂野鬼,想要投胎要走的程序实在是太多了,有些孤魂野鬼都等了一千来年,还没有排上投胎的号呢!
苏锦霓说:“他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功德簿上没有吗?”
老方道:“查功德簿就跟查字典一样,想要查谁的过往,总得知道他的名字吧!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蹲在墙角的小鬼又摇了摇头。
大多数的鬼,会保持死时的年岁和样貌。
但襁褓里的小小鬼不一样,随着鬼力的增强,是能长大的,会从小小鬼,长成小鬼。
不过一般小小鬼长成小鬼的机会不多。
地府对小小鬼的投胎有优待政策。
只要是有人供奉知道来历的小小鬼,都会第一时间安排加塞儿投胎。
眼前的小鬼就是从襁褓里的小小鬼,长成了现在这样。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更没人供奉,才滞留地府。
“建个地府托儿所吧!”苏锦霓正儿八经地提议。
老方:“……”
嗯?!
这事儿老方说的当然不算,还得禀告阴君呢!
老方离开清明观的时候,带走了那小鬼。
苏锦霓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
其实地府托儿所,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她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地府,再也没有孤魂野鬼。
夏映浅周五的晚上回到清明观。
他只能在观中住上一晚,第二天一早还得匆匆赶回学校,因为今天有考古界大拿的讲座。
夏映浅原本以为苏锦霓会闹情绪,连续两周了,他都没有时间好好的陪陪她。
谁知道,苏锦霓很大气地摆了摆手,“表外甥,忙你的去吧!这个周末我也有安排呢!”
“什么安排呀?”夏映浅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
苏锦霓一咧嘴,乐了,露出了侧面的一颗小豁牙。
这是她掉的第五颗牙了。
经历了换门牙的阵痛,这第五颗牙已经不叫事儿了。
掉就掉呗。
豁就豁呗。
还能比没门牙更丑吗?
可夏映浅一瞧见她没了这第五颗牙,心里有点不好受,自我检讨道:“表姨,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儿……”
“嗐!”苏锦霓又摆了摆手:“等你忙完了,我还不一定能忙完呢!”
夏映浅:“……”
好吧,好吧!孩子长大了就是忙。
周六的早上,苏锦霓跟夏映浅一块儿离开了清明观。
只不过夏映浅走的是阴路,苏锦霓走的是人间大道。
苏锦霓还带上了小狐狸。
清鹫不放心,跟在了后头,他好歹上了六年级,算他俩的临时监护人了。
三只小豆丁乘坐公交车到了地铁站口,换乘地铁,再换乘公交车,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苏锦霓的目的地是盛市经济开发区,一个叫月亮湾的新建小区。
经济开发区本来就是这两年新扩建的,这个叫月亮湾的小区也只是建成了第一期,入住的住户并不多。
没人知道苏锦霓来这儿干嘛?
刚刚挤地铁的时候,人实在是太多,小狐狸差点被挤出了自闭症。
“霓霓,我们来这儿到底是要办什么大事儿呀?”
苏锦霓神秘兮兮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按照惯例,苏锦霓的一会儿通常没谱。
果不其然,三只小豆丁在月亮湾里转悠来转悠去。
要不是因为他们年纪小,没准就会被别人当成踩点的大坏蛋了。
小狐狸不知道清鹫是怎么做到,只跟不问的。
他无聊地坐在月亮湾游乐区的秋千上,晃悠着脚,无语望天。
一个三岁的小男孩,抱着玩具冲锋木仓,从他们的身边跑了过去。
后面跟着的应该是小男孩的母亲。
她喊道:“元元,你跑慢点,别摔着了!”
小男孩直直地跑到了苏锦霓的跟前,扬起了嫩呼呼的小脸,天真地问:“姐姐,我叫李元纬,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苏锦霓抬手捏了捏他嫩呼呼的小脸,笑笑地说:“我才不要跟不听话的小孩玩!”
“我很听话的。”李元纬皱了皱眉。
他很纳闷的,跟姐姐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怎么知道自己不听话呢?
“骗谁呢?你妈妈叫你回家,你怎么不回呢?”苏锦霓抬眼,看了看小孩的母亲。
她的眉眼温柔,看着李元纬时,满眼都是爱意。
一看就是那种好妈妈啦!
“我再玩一会儿就回家啦!”李元纬皱皱小鼻子道。
“哼,反正我不跟不听话的小孩玩。”苏锦霓傲娇脸。
李元纬纠结了半天:“好吧,好吧!我回家了,下一次见面你要跟我玩儿哦!姐姐再见!”
他哒哒哒像只小马驹儿一样,从小狐狸的身边跑过,直直地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小狐狸的心中一动,扭头看向苏锦霓,只见她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说的是:“金元宝,再见!”
小狐狸一震,再看向小男孩的身影,顿时涌上了热泪。
长大一点的苏锦霓,跟小时候的区别就是没那么爱哭了。
她瞥眼看见了小狐狸的眼泪,还是傲娇脸:“别哭了,走吧!”
“我们下周再来看金元宝。”小狐狸抽抽哒哒地说。
“不来了!”苏锦霓淡淡道。
像他们这种人,应该有边界感的。
异类应当同异类呆在一起,普通人应当同普通人待在一处。
金元宝当了人,还是个普通人,就应该过普通的生活。
**
苏锦霓的寒假比夏映浅早了一周。
夏映浅也很无奈的,年纪轻轻就已经体会到了“爸爸妈妈去上班,小孩放假了”的辛苦。
可苏锦霓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这一周简直太棒了,不用写作业,也不用跟着她表外甥一起做早课,每天睡到自然醒。
无聊了还能去地府转一圈,陪老方工作。
老方的工作自然是审鬼了,还是生前干了坏事的鬼。
坏人凶恶,坏鬼也是,还总报有一丝的侥幸心理,以为自己生前干的恶事没有谁知道。
狡猾鬼崔俊,从小就不学好的那种,偷鸡摸狗没少干,长大了之后更是缺德的不得了。
至于死因,是因为入户盗窃被主人发现,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被汽车给撞了。
阳间没给他定罪,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他一被勾了魂,开始不讲武德,扬言要投诉黑无常。
勾他魂的是黑无常肖可以。
肖可以自然是跟着谢宁安的,自打谢宁安做了黑无常的统领,他也转到了黑无常这边,反正工作性质都一样,就是衣服的颜色不一样而已。
肖可以气了个绝倒。
这年头勾魂使者真不好当。
不像以前,人一死就被勾魂使者给吓尿了。
现在反了过来,是勾魂使者,快被这些鬼给吓尿了。
崔俊嗷嗷叫地道:“我可是好人,你们地府到底行不行啊?是不是勾错了魂呀?快点放我回去,不然我就告的你丢了无常帽!”
地府的规矩变了很多,但是那个微笑服务还是没变。
勾魂使者不可以无缘无故殴打鬼魂。
肖可以气的脸色都变黑了,还是拿他没啥办法。
像什么地府有功德簿,阎王叫谁几更死,勾魂使者绝对不会勾错魂……肖可以已经不厌其烦的解释了n遍。
崔俊还要投诉他的话,那就投诉好了。
肖可以拖着崔俊往阎罗殿赶,刚好碰上了,骑着天鹅晃晃悠悠飞来的苏锦霓。
苏锦霓一瞧崔俊那坏鬼的嘴脸,就知道这是个难缠鬼。
苏锦霓冲肖可以招招小手,“好久不见呀,鬼差!你是要送坏鬼去寒冰地狱里服刑吗?我们刚好可以一道。”
崔俊只听见她的声音,没瞧清她的脸,因为天鹅飞得太高了,他是个近视眼。
他气急败坏地道:“臭小孩,你少咒老子,老子这种好人怎么可能会去地狱里服刑!我可是要上天堂的,哦,对了,我信的可是基督教,我不归你们管。你们这些无耻的恶魔,快放我回到上帝的怀抱。”
苏锦霓听了一头的黑线。
最近这些年,像地府这种地下势力确实是多了好几家,比如说外国的洋教。
倒不是说他们不行。
而是也挺麻烦的,就像阳间的人出国得需要签证一样,阴间的鬼想要被引渡到那边去,也得好多手续呢!
再说了,真是会被引渡到那边的教众,死了之后的鬼魂都是不一样的。
眼前这个鬼魂明显是在胡扯,他的身上没有需要被引渡的印记。
而且这个满嘴谎话的鬼魂,居然还敢叫她臭小孩。
苏锦霓闷哼了一声说:“你不知道吗?到了地府,说谎的鬼是要被拔掉舌头的!还得下油锅。像你这种的,还得被栓在驴群里,被驴使劲儿的踢呢!不信你问黑无常啊!”
什么拔舌头下油锅呀,都是阳间的传说。
地府也没这么凶残的啦!
不过为了配合小神君,肖可以重重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期限是一万年哦!”
崔俊的心里直犯嘀咕,这一路上飘来并没有看到多凶残的场景,倒是一派祥和,这才是他敢耍横的原因。
“你,你们要是说谎也会下拔舌地狱!”
苏锦霓驱使着天鹅,飞得离他近了一些。
“你还操心别人呢,管好你自己吧!”
这回那崔俊可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女孩很是面熟,这不是清明观的……小神君。
崔俊还去清明观旅过游呢!
他哇里哇啦大叫了起来。
“小神君,我可是你的信众,我给你捐过香油钱,给过你供奉!”
苏锦霓呲了呲牙,“哼!一会儿说自己是基督教的信徒,一会儿又说是我的信众,是不是一会儿你要是碰见佛祖还说你自己信佛呀,像你这种叫墙头草。而且你坏事干了那么多,就是把全天下的神仙都拜了,也没谁保佑你的!这叫天道好轮回,看能饶过谁!”
提起天道。
苏锦霓的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她驱使着天鹅,嗖一下就飞远了。
肖可以拽紧了勾魂索,也不再跟崔俊废话,直接押着他进了一殿阎罗那儿。
程序还是要走一走的。
一殿阎罗王宣读了崔俊的罪状,肖可以又拖着他到了二殿阎罗那儿。
苏锦霓正坐在老方的阎罗宝座上,跟他说地府托儿所的事情呢!
她说要办个啥,阴君毫不犹豫就会同意。
要不好多鬼怎么说,地府是清明观家开的呢!
城隍那儿还特地在黄泉路边圈了块地。
苏锦霓也已经找好了图片,准备仿照图片剪一幢托儿所出来,烧给地府。
地府托儿所在紧锣密鼓的建造当中。
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让谁去管理这个托儿所呢?送子娘娘?
“小鬼,托儿所啊,让谁管……”老方慢悠悠地道。
他倒是想身兼数职,可也不能忙死他啊!
再说了,小鬼难缠。
老方对自己没有信心,万一他搞不定那些小鬼呢!
一旁的小鬼一听见这句话,鬼眼放光。
他才不在乎谁管托儿所。
“托儿所是跟阳间的学校一样吗?有许多许多的其他小鬼,还有玩具吗?”
小鬼没有玩过玩具,只远远的看其他小朋友玩过,有小皮球,有乒乓球,还有跳绳。
小鬼喜欢托儿所,还想跟其他许多的小鬼交朋友。
他好兴奋的。
反正一时片刻也投不了胎,在地府能过得好点儿也不错啊。
苏锦霓看了看他,问老方:“就……还是查不出来吗?”
眼看小鬼的年纪,像是人间小孩的七八岁,那他滞留地府的时间不短了。
苏锦霓觉得他可能很想当人,只是苦于不能投胎。
她交代老方,让他好好查查。
老方苦哈哈的表情,嘴角都快抽筋了。
地府都存在这么些年了,孤魂野鬼投胎的问题一直没能得到解决,他一个新上任没几个月的阎罗王就能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吗?
答案是否定的。
但凡能查到一丢丢信息的鬼,也就不叫孤魂野鬼了。
老方正发愁的时间,肖可以押着崔俊飘了进来。
崔俊现在已经有点相信自己要进拔舌地狱了。
不为啥,就刚才在一殿阎罗那里,阎罗罗列了他各种罪状,宣读罪状书的时候,特别像阳间的法官在宣读判决书,太特么正式吓人了。
他神色蔫蔫,一瞧见苏锦霓,顿时就哭嚎了起来。
“小神君,我错了,求你再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锦霓“哼”了一声,“你求错人了!”
她指了指一旁站立的老方。
老方正了正自己的阎罗帽,就是玉冠,“嗯哼”了一声,拉着戏腔。
“堂下……何人!”
苏锦霓翻了翻眼睛,朝小鬼勾了勾手指头。
小鬼还是有些怕她的,怯怯不敢上前。
“过来呀!”
苏锦霓说。
小鬼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苏锦霓叫他其实也没啥事,想陪他玩会来着。
但她转念一想,她喜欢玩的游戏比较偏门,也许小鬼承受不了。
于是临时找了个话题,“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小鬼一愣,点了点头。
倒是也行!
省得旁的鬼,总小鬼小鬼的叫他。
“嗳……”
苏锦霓上一回给谁起名还是三年前。
可金元宝不听话,把自己给作没了。
要不是她,金元宝连投胎都投不了。
总之,这是一件略微伤感情的事情。
自打那之后,她就不太愿意给谁起名了。
这就相当于好长时间不用,起名的技能有些生疏,一时片刻她实在想不好,该叫他什么!
苏锦霓“嗳”完了之后,陷入了沉默。
老方那儿都宣判完了。
崔俊被押到寒冰地狱的第三层,服刑去了。
临走前,崔俊哭得,阎罗殿的大梁都震的嗡嗡乱响。
苏锦霓愣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孩子犯了选择困难症,在初成和好运,这两个名字间,犹豫不定。
初成取得是大功初成的意思。
好运,就不用解释了,只要认字都懂呢!
没叫他好运来,是害怕他觉得名字起的太敷衍了。
都纠结这么久了,苏锦霓想,干脆让他自己选吧。
“你喜欢初成,还是好运?”
小鬼不识字儿,将初成和好运两个名字,反复默念。
他觉得两个都好听,完蛋球,他也陷入了选择困难症里。
小鬼又纠结了良久,他觉得自己要再选不出来的话,小神君就不会理他了,这才道:“小神君,我大名叫初成,小名叫好运,行吗?”
啊!
苏锦霓想,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完美的解决办法呢?
苏锦霓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可以啊!”
小鬼欢呼雀跃。
苏锦霓也跟着笑了。
等她回过神来,只见老方老神在在的坐在宝座之上,堂下已经没有鬼了。
“鬼呢?”
苏锦霓下意识问。
老方:“服刑去了啊!”
苏锦霓夸赞道:“你办事效率好高啊!”
老方:“那可不,我又没有选择困难症。”
苏锦霓:“……”
哼!被影射了,就离谱!
**
寒冰地狱第三层。
没有拔舌,没有油锅,也没有磨盘碾鬼,有的仅仅是可以吹透了鬼魂的寒风。
崔俊进来的第一秒,还庆幸来着。
但很快,他就不行了。
那无休止的寒风啊,刮的他魂魄颤抖,好像有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地割在了他的魂魄上。
跟肉}体的疼痛并不一样,比如凌迟,人被割了无数刀之后,已经疼麻了,会昏过去,等死就行了。
魂魄可不会昏厥,一刀一刀,越来越清醒。
崔俊扑在牢门之上,哀嚎:“我错了,我错了,救救我吧!”
有些人,哦不对,有些鬼,真的是不进棺材不掉泪。
**
苏锦霓只在地府玩了一会儿,就骑着天鹅回了清明观。
说起她这个天鹅来,她不想说自己其实是想剪大白鹤的。
剪了一半儿,想起了白鹤抢劫团的白鹤,觉得不吉利,这才剪了个大天鹅。
苏锦霓小心翼翼收起了大天鹅,她确信,没人知道她出去了一趟。
阳间的时间是中午,清鹫安排她睡午觉。
小孩子没几个喜欢睡午觉,苏锦霓十分闹不懂,清鹫这个小孩自己都不睡午觉,为什么那么热衷于让她睡午觉?
嗯,是的,她就是趁着别人都以为她在睡午觉时,偷偷跑到地府去的。
今日的游客量,还成!
苏锦霓趴在门缝往外瞧,好几个游客,在她门口路过。
还是等人少的时间,再出去吧!
孩子越长大,就越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
可能是因为她又强大了许多,总是可以一眼就看清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有一个阴影,但她并不喜欢那样的阴影。
苏锦霓又拿出了剪纸,地府托儿所才剪了一小半,嗯,孩子还得努力。
都剪了那没多年的纸人纸兽了,还是头一回剪房子。
她选的是个中式小楼,有大大的庭院,还要剪几个乒乓球台,这么一做的话,得按立体书式准备了。
苏锦霓边剪边构思,一不小心,时间飞逝。
都不知道啥时候,天竟黑了。
她听见了清明观落锁的声音,这是小吴叔叔下班的标志。
苏锦霓伸了伸懒腰,正要出去。
只听院子里忽然出现了交谈声音。
“咦,老骨头,你找我?”
“不,我来找小神君!”
闭关(睡)了很久的红姐姐终于出关了!
另外一个声音,苏锦霓也识得,是轻易不出坑的骨娘娘呢!
苏锦霓打开了一条门缝,笑嘻嘻地问:“找我吗?”
骨娘娘挥动了细细的白骨胳膊,冲她行万福礼。
“小神君,许久不见,你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若是人见了骨娘娘,十有八九得吓昏过去。
不过苏锦霓并不怕她,总觉得她连骨头都长得那么好看,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呢!
大美人夸她好看,很开心!
红茵道:“老骨头,你不要给霓霓下迷魂汤,有事就说。”
骨娘娘回她道:“我确实有事找小神君,但这跟小神君更漂亮了没关系。”
红茵气笑了:“行了,行了!霓霓还小,不谈漂不漂亮的事情。先谈你为何而来?”
骨娘娘转动着骷髅架子,却莫名给人一种亭亭玉立的感觉。
她笑着说:“小神君,听说你在建地府托儿所……”
“是的呀!骨娘娘的消息好灵通。”苏锦霓笑嘻嘻。
其实一点都不稀奇,老方让鬼差四处寻找没法投胎的小鬼,现在整个地府都知道这件事情。
骨娘娘:“小神君,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想当地府托儿所的负责鬼。你看,可行?”
“当然行啦!”
地府托儿所,说白了就是地府新建的机构,这活真让送子娘娘来的话,人家不稀罕的。
她正为了这件事情头疼呢!
苏锦霓表示了热烈欢迎。
一旁的红茵炸毛了。
“老骨头,你什么意思啊?你那万人坑里的冤魂,不是都已经尽数投胎了。你原先说过的,你要做万人坑里最后一个投胎的鬼,这已经轮到你了,你又不想投胎了?”
要知道,她带班二殿阎罗的时间那么忙,有一半就是因为万人坑里的那些冤魂。
好不容易清空冤魂,也给老骨头换来了生机。
谁曾想,掉链子的是她。
“嗯!”骨娘娘轻轻地说。
那语气平淡的,如风掠过水面,却没有惊起一丝的涟漪。
红茵没想到自己的愤怒只换来了老骨头这轻轻的一声。
她鬼眼圆睁,“你这是何意?”
骨娘娘叹了口气,“红茵,我与你一样,不愿忘记!”
红茵顿时没法反驳,她气急败坏地吼:“神经病!”
这话说骨娘娘合适,说她也很合适。
苏锦霓以前听红姐姐讲过骨娘娘的故事。
就是很早很早以前,骨娘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大将军。
那个大将军很厉害的,战无不胜。
大将军的敌人为了打败他,活捉了骨娘娘,逼大将军投降。
骨娘娘性子烈,就自裁了。
她死了之后,大将军攻城成功,下令屠城。
陪骨娘娘埋在万人坑里的那些人,全都死于大将军之手。
大将军因为生前欠下的冤孽太多,死后被罚去了畜生道。
骨娘娘为了减轻大将军的罪孽,才发下重誓,就是那个她要做万人坑里,最后一个投胎的冤魂。
但那个万人坑特别坑爹,第一层是骨娘娘和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第二层是好多年之后的大饥荒饿死的贫苦之人,还有第三层……
骨娘娘等了一年又一年,红茵一直以为她很想投胎呢!
红茵自己是没法投胎了,就把投胎的希望,寄托到了骨娘娘的身上。
现在的孩子,早就能听懂故事里的感情线。
她挺唏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骨娘娘见红茵生了气,还是那个淡淡的语气,“红茵……”
红茵气哼哼道:“知道了!”
苏锦霓也不知道红姐姐知道的是啥!
她只知道,这晚,两女鬼喝了老方偷偷藏起来的两瓶茅台,又哭又笑。
老方可能跟茅台心头灵犀,不过他来晚一步,看着空荡荡的茅台瓶子,对天流泪:“我82年的茅台啊!”
至此,八岁的苏锦霓,视爱情为害死人不偿命的洪水猛兽!
地府托儿所建成那日,骨娘娘走马上任。
第一批入所的小鬼,一共有八十一个,二十鬼一班,分成了四班,余1。
说来也巧,余下的正是那个大名叫初成,小名叫好运的小鬼。
初成好伤心啊,连地府托儿所都容不下他,那这天大地大,何处为家?
他一个鬼躲在角落里嘤嘤哭泣,哭得差点翻起了白眼昏过去。
这时,初成忽然听见有谁叫他的名字。
他寻着声音一直飘啊飘。
“初成,鬼龄八百,从婴孩修成稚童,鬼生已满,即刻投胎!”
初成飘到了投胎管理处,满脸褶子的孟婆,一副公式公办的口吻,照本宣读。
“喝了这碗孟婆汤,你便上路去吧!”
初成疑惑地道:“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能投胎吗?你是不是骗我?”
孟婆:“你这小鬼,可是叫初成?”
“是啊!”
“初成难道不是你的名讳?你怎么说你自己没有姓名呢?”
初成恍然大悟,哭哭啼啼地饮下了孟婆汤,高高兴兴地投胎去了。
苏锦霓听闻这个消息,也很吃惊。
原来她给人起名字了,还有这个作用呢!
苏锦霓赶紧让骨娘娘召集了其他八十个小鬼,她挨个给起名儿!
八十个名字呢!
要是个个名字都犯选择困难症的话,可能三天都起不完。
苏锦霓为了省事儿,拿了本辞海,征求每个鬼的意见。
“嗯,你喜欢什么数字啊?”
小鬼1号:“我喜欢888,发发发嘛!”
苏锦霓一下子翻到了888页,“那你叫成均!”
“你喜欢什么数字啊?”
“666!”
“你叫横颜!”
……
还别说,这种起名的方式又快速又好。
才不过一个时辰,苏锦霓就起好了80个名字,然后她美滋滋坐等这80个小鬼全都去投胎。
她一共等了三天,八十个小鬼,投胎的只有三个。
苏锦霓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时灵时不灵的,她跑去找孟婆理论。
“孟婆,孟婆,你不能因为投胎的鬼太多了,就消极怠工,不好好工作!”
孟婆还能挺冤的,道:“小神君,鬼生,鬼生!”
“啥?”
孟婆:“小神君给孤魂小鬼起了名,那些小鬼固然可以投胎,但有些鬼的鬼生未满,必须得在地府滞留到一定的时间!”
苏锦霓一听介个,好吧,她懂了。
为了表示歉意,苏锦霓给孟婆搭了好大一个香塔。
地府托儿所成立的同一刻,差点就宣布了解散。
骨娘娘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她这个地府托儿所的负责鬼,应该还能干很长。
所以,她的郎啊……总能见上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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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映浅终于考完了试,他装模作样地收拾行李,趁同寝不注意,还是不走寻常路,跑回了清明观。
他表姨,果然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很忙。
都下午四点钟了,居然没在道观里。
他拿出手机,给他表姨打电话。
地府托儿所里,响起了欢快的儿歌声音。
那声音是从小神君的手腕上传出来的。
苏锦霓不大情愿地滑开了小手表,接听。
“表姨,你在哪儿呢”她表外甥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呀!嗯,我在……你猜呢,表外甥!”苏锦霓哼哼唧唧了半天,是这么回答的。
夏映浅被他表姨给气乐了,“操控小纸人写作业这事儿咱就不提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嘛,不让你自己一个人往地府跑。”
嗐,放寒假了,她表外甥又闲了,这是准备跟她算总账了!
好惨!
苏锦霓扁了扁嘴,道:“表外甥,我还是你可爱的小表姨吗?”
夏映浅不知道这发自灵魂的问话,是因为啥。
但他觉得这可能是道送命题。
他郑重其事地回答:“是啊!”
“那打个商量行不行?”
苏锦霓可怜兮兮。
“行!”
“不算账行不行?”
“这个嘛……”
夏映浅故意卖了个关子!
“哼!”苏锦霓对他的犹豫表示不满,然后说:“马上回去啦!”
苏锦霓骑上了大天鹅,跟骨娘娘说了“拜”,急匆匆地往清明观赶。
清明观里。
夏映浅几月不当奶爸,浑身都不舒坦。
他打开了冰箱,肉啊,鱼啊,蔬菜啊,有他表姨爱吃的,和他表姨必须吃的,整了一大桌。
苏锦霓才回到清明观,猫鼻子就嗅到了让人流口水的香气。
她朝厨房猛扑了过去,一边扑,还一边奶呼呼地嗷嗷:“表外甥,我就知道我还是你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