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要宝茹真是个男子,在座各位自然避之不及,但是换成个相好闺蜜这样逗乐这有不一样了,一个个女孩子比刚刚还要乐。就连方才还是端坐的玉英,也忍不住搁下手中茶盏,掩唇微笑。
玉楼原本就是宝茹说笑时常常捧哏的,这时候也找到了一些昔日时的感觉,赶紧道:“只可惜你今日着红装,不然身穿男装倒是能装一回风流子弟——话说回来,你若真是男子,我早就嫁你了。要把你管的死死,哪能出来口花花!”
宝茹自然不会没话,立刻收了扇子整了整袖子,朝着玉楼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道:“只求楼姐儿发些慈悲,放过小人罢!真把您请进门,小人这辈子只怕要完!”
这一下大家都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笑玉楼来着。以前就是这样,要是有一个人怼另一个人,其余的人才不会‘厚道’,一个个都爱凑上去看笑话!这时候大家都在看玉楼的笑话,玉楼也算是口齿伶俐的了,在家的姊妹没一个辩得过她。但是在学堂里的这帮女孩儿中间她就常常是个垫底的,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儿。
笑闹过一回,宝茹总算提起了正事,郑重道:“有一件事是要你们帮忙的,就和当初玉英一般,我也想请你们做我的女傧相。”
几个女孩子都看向了周媺、丽华和好娘,她们中只有这三个是没嫁人的了,按着湖州找女傧相的规矩,只有她们未嫁的才能做。只是这人数不够,按着湖州风俗,女傧相人数应该是四个到六个。
玉英就问道:“还差人,你家还给请了别的什么人?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只管与咱们说,咱们几家好些姐妹,怎样也能请来几个。”
“谢谢蒋姐姐。”宝茹故意提起玉英曾经的这个成为,然后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道:“嗐!你们可别小看我,我的朋友多着呢!我家已经给我请好了另外三个!一个是和我家住一个巷子唐家莲姐儿,一个是我爹的朋友的女儿,我与她也玩的好,叫文珍珍。另一个就是媺姐和玉楼都认得,咱们的蒙学同学白玉奴。”
“呵!你们以为我找不到足够的女傧相——肯定是你们自己人缘一般,只有学里几个朋友!而我就不同了,我可是特别受人喜欢的,凡是和我玩儿的女孩子都喜欢我喜欢的不行呢!”
宝茹的这一番话最先反映过来的是好娘,只见她立刻窜到了宝茹身边,大声道:“好个不知羞的小娘子!这一句话可把在座全得罪了!你可知今日大家本就都是想着要好好磨一磨你的,这会子还不拣好的听!看打!”
说是打,其实好娘只是在挠她的痒痒罢了,最多就是弄乱她的头钗就是。等到宝茹快笑不过来了,她才停了手。这时候就听到宝茹虚弱道:“没——没法子啊,我就是——就是这么诚恳又耿直!”
这一下打算跟着好娘的脚步来‘教训’一下宝茹的玉楼爱姐等人也停了下来,只因一下子大家都笑的不能自已。
周媺拿帕子捂着嘴道:“好个厉害的小娘子!诚恳?耿直?嗯,这会儿你的表现倒是有些大义凌然宁折不弯的气节了。要是只看这一段还以为咱们欺负你呢!”
等到大家又笑了一回,渐渐又不再玩笑了,丽华这才难得开口道:“成亲的日子可定下来了?哪一日你大喜,咱们提前知道。”
宝茹回道:“是腊月初一,说是极好的日子,我不信那些,只是家里人都按着这个来的。要我说那时候天寒地冻的,可不方便待客。”
这时候好娘斜睨了她一眼,道:“您可别得了便宜卖乖,今岁素香的婚事你也去了的。难道还不知这办婚事的时候冷着比热着好?那一件又一件的喜服层层叠叠热不死人,还有那厚厚的粉儿,夏日里都在;脸上存不住,非得和了猪脂再涂——那滋味儿想想就够了。”
周媺说公道话:“世人都是得陇望蜀的,宝茹冬日里的婚事自然想着别的时候的好处。”
宝茹这时候只在一旁听女孩子们说话,脸上带着她自己都不知的微笑——这的确是一个‘单身派对’,虽然没了那些放浪形骸的活动,但是让自己体会少女时期的快乐,这一点是一样的。
结婚,和爱的人结婚当然也很好,那是另一种幸福。但是结婚之前朋友相处是另一种乐趣——不要说结婚以后还是一样,这是绝不一样的。那一种乐趣更像是一种天赋,上天吝啬地只给予没有结婚的少女。大家以后还是好闺蜜,但有些事情是不一样的。
不管如何,宝茹此时只管享受自己少女时期和朋友插科打诨的快乐,这是非常珍贵,非常珍贵的。
第105章 宝郑成亲
“快快!手脚快一些!快要赶不及了利!”
两个伙计带着几个抬着东西的脚夫往纸札巷子姚家去, 他们这是要去‘送正担’——所谓送正担就是成亲当日, 新郎的兄弟们给女家送去活鸡、鲜鱼、猪肉等, 还有孝敬女家长辈一些用红桶装着的干果。郑卓自然没得亲兄弟,只好请了铺子里相熟的伙计帮忙。
当然, 与此同时还要送红包, 这红包可不是装着钱——那两个伙计带着人进了门先入厨房, 这时候厨房里已经开始忙乱。请来的帮厨师傅,正在看徒弟送来的食材, 见到这几个抬着东西的小哥, 立刻就知道有什么事了, 脸上带出笑来。
那两个伙计作了揖,道:“给师傅送‘厨头包’,今日劳烦师傅了!”
说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这红包用红纸包成菱形,再用丝线捆扎得牢牢的, 里头装着的是南北干果。
是的, 这就是他们送的红包了。按着习俗他们还要送‘梳头红包’和‘肚痛红包’这和刚刚送的厨头包是一个样子的, 只是给的人不同。厨头包给给操办酒席的厨头,感谢他今日的功劳。梳头红包给梳头娘姨,让她给新娘子好好梳妆。肚痛红包给丈母娘,感恩她当年的生育之苦。
这两个小伙计的到来仿佛是一个信号,然后宝茹所在的东厢房的烛火立刻亮了起来,这正是新娘子要化妆了——闺房里人来人往,几个女傧相在一旁看热闹, 只有宝茹一个最劳累,昨日被姚太太拉着教了一些周公之礼,很晚才睡。而今日,鸡还没起,她就要起了。
其实从她本心来说,她哪里用得着姚太太教她那些事儿。即使她也没有经验,但是作为一个正常的曾经的女大学生,她也是看过许多小说里需要屏蔽的描写的好么!比起这时候朦胧写意的描述和看不出所以然的几张避火图,她至少还算一个‘理论巨人’罢!
只是可惜,这个事儿姚太太不知道,宝茹也不可能告诉她,所以宝茹只能硬着头皮听那些。期间她几次走神——这倒是足够让姚太太奇异了,别的姐儿听这些,不是害羞脸红,就是懵懵懂懂。偏偏自家这个像是知道,但又无所谓的样子,也忒心大了罢!
虽然宝茹已经十分困倦了,但是到底经历的人生大事,就是眼睛疼痛,头脑昏沉沉的,这时候坐在梳妆台前也没睡过去。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水银镜,别人问她她还有些反应慢。
那梳头娘姨心里有些打鼓——这家的姐儿该不会是个傻的罢,这也难怪为什么这样漂亮的姐儿要招赘了。但是心里这样想的,表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她们本就是做的奉承人的活计,这样的事儿自然不会说。
这时候宝茹可不知梳头娘姨的心里戏,只是按着她所说的反应迟钝地抬头、闭眼之类。那梳头娘姨先给她洗脸,然后拿那鸡蛋往她脸上滚,最后宝茹就体会到了曾经她好奇过的‘净面’——拿细棉线将脸上的汗毛细细绞掉。
宝茹觉得这梳头娘姨的手又轻又快,虽然脸上不停传来微微刺痛,但是并不难以忍受,想来无论如何高明,这样程度的疼痛是避免不了的,好在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绞掉了汗毛又拿熟鸡蛋滚脸。大概是刚刚的疼痛,让宝茹清醒了一些,她总算不再是一副呆愣的样子了。细细看镜中的自己,还忍不住拿手摸了摸脸,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真觉得光滑了不少。
“嗐,姐儿别摸脸!”那梳头娘姨不过是转头拿了装脂粉的茶盘,回首就看见宝茹的动作,赶紧劝阻——这果然是个傻大姐!按着这时候姐儿们的样子,哪个这时候不是正经危坐,不敢乱动,生怕犯了什么忌讳。
宝茹瞥了一眼那梳头娘姨,道:“摸不得么?好似没这忌讳。”
宝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早就不是木呆呆的了,听着也是有条理的。梳头娘姨知道自己误会了——虽然人家不知道,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心虚,只能更加用心做事。
新娘妆都是固定的,没什么可说,只管擦粉抹胭脂就是,那梳头娘姨的本事也显不出来。这位梳头娘姨最厉害的就是梳头的本事,据说她最擅长修饰头发,那些头发薄的小娘子就算不用假发,她也有法子让她们的头发显得格外厚密。
那梳头娘姨一看宝茹的头发就笑了,道:“老身这辈子什么见的都不多,唯独这小娘子的头发见得多。这样厚密润泽的头发,实在少见,比姐儿这头好头发还好的我竟说不出来一个。要是人人都有姐儿这样的头发,哪里还有咱们这样的人吃饭的——姐儿这头发实在不用费力,容易绾的很!”
这个梳头娘姨是在奉承讨好,毕竟在人家家里做事,自然要讨好一番。但是她也不算胡说,正所谓拍马屁也要防着拍到马腿上,人家的头发要是又黄又薄,这样说话人家可不会高兴,只怕还以为你这是嘲讽人家呢!
所以她说宝茹头发很好是真的很好——宝茹也听的舒服,这头头发打理可麻烦了,虽然不是她打理。宝茹平常因这头头发得到的赞誉也多,称赞这种话儿谁也不嫌多,这时候再听这位梳头界的‘权威人士’肯定,格外不同,那种舒服比平常的十倍还多。
“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通过头发,那梳头娘姨自然是一面梳头,一面唱梳头歌。宝茹听在耳朵里,倒觉得和玉英家上回唱的一般无二——不过这也没什么,满湖州唱一个样子的都不稀奇。这种喜庆用的歌啊调啊词啊,都是差不大离的。
唱完歌儿,大事算是去了一桩,但对于宝茹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她可不像当初玉英一般用的是冠子!
那梳头娘姨道:“姐儿头发丰茂,这样长,就是梳牡丹头也使得,只用少少的假发垫衬就是了。”
牡丹头可是如今江南最为流行的一种发髻,而且已经由最初的三寸上下,发展到如今的高七寸了——这种发髻就是要在鬓上做出云朵卷曲状,这些云朵蓬松光润,梳得虚拢拢的,里头又垫衬了假发,这就是是它的高了。然后余发则在后脑勺结成一个扁髻,最后髻后施双绺发尾。
这牡丹头可受追捧,时人有诗:“闻说江南高一尺,六宫争学牡丹头”,这正是牡丹头名气大的不行,已经由江南传到皇宫里去了。
那梳头娘子手上惯熟,替宝茹精精致致梳了一个牡丹头。然后就拿起宝茹家准备的首饰开始插戴,现在鬓上沿着‘云朵’插了一圈烧蓝镶金花细 ,然后又是一整套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头面十三件,包括了簪、挑心、分心、小插、啄针等各样,全都团团地插戴在了宝茹头上。
等到梳头娘子满意地收手,这时候宝茹已经大觉脖子坠的慌了,要不是她用的假发少,只怕还会更重!
那梳头娘姨居然还道:“姐儿就是这般,可别随意低头,这发髻梳得虚拢拢的,若是随意碰坏了可就糟了!”
宝茹的面色立刻虚弱了一分,只能心里默默吐槽: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真让你自己来一回,只怕也会要了亲命。然后她就苦哈哈地想着自己能坚持多久——真的会死人的,也不知那些满头枝丫的女孩子是怎么坚持的,至今竟没听说过一个小娘子撑不住发髻的新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小吉祥和木樨菡萏在一旁伺候,等到梳完头赶紧捧着礼服上前,给宝茹换上了一层一层的大衣裳——按着礼制这是有规则的,多少层,什么颜色,绣何种花样。虽然各家还能玩一些小花样,但是也是有限的。宝茹穿上这套衣裳,由衷赞叹好娘上回的话,这样的衣服夏日里穿着的确要命!
宝茹这时候只端坐在床上——她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大的帮忙了。下头有个婆子给房里早起各人带来热乎乎的食物,大家都有的吃,唯独宝茹只能看着。
旁边菡萏小声问道:“姐儿起来也没沾过水米,要不要吃一点点心?”
她就是再担忧宝茹也知道那些连汤带水的是绝不能给宝茹的,最好就是一些点心了。可是宝茹却摇了摇头,她现在是有些饥饿,但是这样程度的胃部空虚感,连她以前减肥时的程度都比不上。而且比起填肚子,她更不想再折腾——她现在只能靠僵着脖子保持样子,不然她觉得自己的随时脑袋要掉了。
好在宝茹等的也不算太久——古礼婚礼,婚者,指代黄昏,非得等到黄昏不可。但是按着如今江南的礼俗只用等到午间,家里开宴完毕就能送新娘。
外头已经响起了一阵喧哗,宝茹晓得这是要去拦轿门了。当然,这不关她的事儿,她就只要乖乖在屋里坐着,做一个安静的美新娘就好。
一众女傧相,连带着之前姚太太请来的周围街坊邻里家的太太都去拦轿门,只有丫鬟婆子还在屋子里伺候。
而外头郑卓终于进了姚家大门,引入了客厅,立刻就有丫鬟送来了一碗汤圆。好娘最好事,立刻端着这碗汤圆道:“姑爷是贵客!先来尝一尝我家汤圆!”
郑卓眼睛也不眨一下,接过这汤圆就舀了一只,立刻就额头冒汗——这里头的馅儿掺着胡椒和辣椒籽,最是辛辣。郑卓就算早知会有难新郎的路数,也没想到这就来了。
看到新郎一下就中招,女眷们立刻笑了起来。这时候按理应该有人来端走这碗汤圆,但是郑卓却速度很快,不等人来端,他自己咬着牙竟然就把这一碗汤圆吃完了。旁边还有女眷叫好——倒是没见过这样实诚的新郎。
“好!姚家这姑爷算是寻着了,这样诚心!可见以后以后是一心一意过日子的!”
等到这一波过去,又有几个促狭主意出来,微微为难郑卓一番,但是都是不过分的。等到过五关斩六将,都应付过去了,女眷们总算心满意足。由周媺接过小丫鬟端进来的一盘瓜果点心——这也不是随便吃的。
“姑爷吃点心——吃了这点心才算是我家女婿,只是这可不能白白吃了去!”
充作郑卓的男傧相的几个伙计,其中一个赶紧上前道:“花生本是节节生,先生儿子后生囡。先生儿子高官做,后生阿囡做皇后。两只桂圆凑成双,夫妻今夜入洞房。芙蓉帐里配鸳鸯,来年喜得状元郎。”
这专门的果子诗被大声念出,就是宝茹在东厢房里都听到了。就是再累她也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这都是些什么句子,哪有这般夸张的。”
旁边的小吉祥笑道:“姐儿别笑,这些都是些俚俗句子编成的诗,最是喜庆热闹,讲究的是好意头,别的都是靠后。姐儿要是同这些计较,那真是没话说了。”
过了一会儿,一直扒在东厢房窗户边上的木樨跑回卧室里道:“外头开席了!好生热闹!院子里摆不下十多桌酒席,只能往外摆到巷子里去了!今日的席面好,我见着了水晶鹅、野鸡崽子汤、酿螃蟹、油炸烧骨这几样!”
小吉祥正给宝茹抻平身上的一处皱褶,回头笑道:“让你看着外头有些什么事儿,你倒好只盯着吃喝了!难道就没些什么别的事儿?偏外头烧了哪几道菜式值得你拿出来献宝?”
屋子里的其他媳妇婆子也跟着笑了,在姚家做下人,虽然做不到主家吃什么她们吃什么,但是她们的菜单也丰富的很,平常并不短了好吃的,偏偏方才木樨只说吃的——木樨也一下子红了脸。
只是她们轻描淡写,自然有人格外看重。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姚员外的那两个隔房堂兄姚顺风姚顺水两个。
姚家嫁女儿招女婿这样的大事,他们作为姚员外硕果仅存的亲戚,即使姚员外心里也不乐意,但还是硬着头皮请了——毕竟这几年逢年过节还是有交往的,外人都是见过的。另外这样的大事一个亲戚也没得,也不好看。
于是这两个就带着老婆儿子媳妇一齐来了——好似要把那薄薄的礼金吃回去一般。然而最让人意外的是他们还带上了姚淑芬,这可是一个恶客!自从当年姚员外平安从泉州回来后,她就再不上门了,没想到今日却到了。
姚员外并不在外迎客,姚淑芬跟着两个哥哥进来,也没谁注意。等到姚员外看见,这姚淑芬已经大摇大摆地坐在一堆女眷里头了——就算还有认得她的太太惊讶她的厚脸皮,这次居然还上门。她依旧安之若素,满不在乎地磕着瓜子,还把一盘子糕点全倒在了兜里。
姚员外总不好把她从那堆客人里提出来,撵出去罢!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姚员外还要在意体面,这妇人却可以肆无忌惮了——反正这家总不能打她这一门穷亲戚。
无法,姚员外只得拉过姚顺风道:“怎么带了那个煞星来了?她是要做什么?你和顺水是怎么想的!”
那姚顺风本来也是在吃些点心的,这一下被姚员外拉过来,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抹了一把嘴边的点心渣,赶忙道:“堂弟放心!咱们是问过了的,她说她只是来蹭一回喜气罢了。毕竟咱们这一脉只有咱们几个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姚字。就是往日再多龃龉,这时候还是要来一回的。”
其实姚顺风姚顺水两兄弟也不想带姚淑芬来,不只是姚员外怕姚淑芬作怪,姚顺风姚顺水也怕。如今每年他俩都能从姚家占一些便宜,家里老婆孩子常常就指着这个过个肥年。若是姚淑芬真在宝茹的婚宴上做什么,两兄弟可不敢保证姚员外会不会真的发怒——这可是唯一的女儿的终身大事!
只是姚淑芬比她这两个兄长精明的多,牢牢捏着他俩的几个把柄,到了最后这两人只能被胁迫着带了她过来。
姚员外哪里会信姚顺风所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姚字’这样的鬼话,他是个纯厚之人,但不是愚蠢。他早就不信姚淑芬上门能有什么好事了,只得对姚顺风道:“我不管你这话里真假,总之你今日和顺水一起看住她,若是她没生出事故来,我许你俩一人十两银子。但是若生出了什么不好——那我也不要再留情面了,我家没得亲戚倒成了好事。”
姚顺风一耳朵听到姚员外许了他和他弟弟一人十两银子,立刻笑得牙眼不见,直说‘使得、使得’,但是等到姚员外说出后头那句话时——他却察觉到了一股子肃杀之气。想到当年姚员外从过两年军,死人堆里打滚回来的,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乖乖点头。
有了这个威胁姚员外还嫌不够,他自己□□乏术,只得抓住了来旺,道:“待会儿你不再跟着去迎客了,只盯着姑奶奶去,若是她只是吃酒宴那就不多说,若是她有什么不对,你什么都不管立刻拦下来!”
来旺一听姑奶奶就一个激灵,往姚员外指着的女眷堆里看,果然是姚淑芬。这个人物对来旺来说就是‘童年阴影’一样的存在,他吞了一口口水道:“姑,姑奶奶,怎得来了?”
姚员外没得好气道:“你还来问我不成?你不是在外头帮着迎客!那时候你们就该察觉,偏偏漏了她!”
来旺晓得这触了姚员外眉头,立刻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姚员外见来旺不再多话,而是默默凑到了女眷身后那一处,心里安定了一点——总归来旺还是很机灵的,无论怎样也能应付一二。
姚淑芬不知道因着她的到来姚家如临大敌,或者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她就像是一个普通客人一样到了入席的时候跟着众人入席,那边姚顺风姚顺水两家还凭着仅有的亲戚这个身份混到了主桌附近。
正对着那盘酿螃蟹不停地动筷子——这酿螃蟹要把选那大螃蟹,剔剥净了,里边酿着肉,外用椒料、姜蒜米儿、团粉裹就,香油炸,酱油酿造过,最后果然香喷喷酥脆好食。
姚顺水啧啧赞叹道:“咱们这也是水乡里了,每年就是难得吃洪泽湖的大螃蟹,但终归也是晓得好些螃蟹吃法儿的,这样香甜的确实是第一回品尝,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好厨子,这般好吃。”
而姚淑芬则是跟着一些最外围的客人坐到了外头巷子里,她自往一条长板凳中间一座,周围有些人听过她的恶名,也不靠近,于是她身边就空出了两个位置。
她不在意,嗤笑一声。等到菜品一样样上来,她才重新上心——从怀里掏出一张几张油纸,把那汤水不多的菜,譬如糟鹅胗掌、烧鸭子、烧羊肉等几样,一样倒进一张油纸上,再包成一个纸包,拿棉线扎成一挂。
旁边有人看不过,忍不住嘲讽道:“这是哪里的规矩?竟从没见过这样的,就是外头的花子上门吃酒也该体面一些吧!”
姚淑芬八风不动,依旧只管装菜,拿腔拿调道:“怎得,我还不能吃他姚青山家一顿饭菜?我可是他家正经姑奶奶!这正是发达了见不得穷亲戚呢!呸!眼里没得祖宗的!不怕将来报应——说不得已经遭了报应了,这不是一辈子也没得个儿子么。哼,招赘,这不过是骗骗自个儿。”
那妇人觉得她这话说的太过分,还要与她争辩。旁边却有人把她拦了下来,另一个妇人给她解释姚淑芬的名声和当年的所作所为。
那妇人立刻收了声,只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了——暗道这一回只能算自己倒霉和姚淑芬坐了一桌。
姚淑芬晓得这是自己的’恶名‘的作用,这世上不只好名声有用,坏名声有时候也有用。现在在这儿只要报出她的名字,这些人哪里敢惹她。
她慢悠悠的打包完好几样菜肴,缓缓站起了身——不远不近站着,只为了看着她的来旺立刻警醒地望着她,生怕这位姑奶奶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