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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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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扑朔迷离

桑榆安抚住了季秋白的情绪,让连日赶路的她先去休息。然后又勉强按捺住焦乱的心绪,到了小吃店前堂忙活起来。说是忙活,也不过是待在柜台里面算算账,倒倒药酒,找找银钱,这些做惯了的事情,她几乎不用走脑子,机械地就一件不差地做了下来。

其实她的心里并不平静,相反,疑虑重重。

桑榆不动声色地数了数小店里跟着季秋白一起回来的仆婢,四个丫头两个小厮。数完了也不知道这样的规格是否对应太子府管家之子小妾的身份地位。毕竟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甚至她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些规格规矩实在是半点不懂。

只是她心里还是觉得事情是有些不对劲的。

一是太子府当时可谓形势严峻,管家之子选这个时机纳妾,本身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二是先生逃离太子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管家之子还有心思安排一个小妾回门,何况这回门路途如此遥远,实在也是说不过去;三是管家之子追去西京的消息,这种机密要事,为何会向一个刚过门的小妾透露?四是水煮鱼的菜单!桑榆想到这里脸色都白了起来,这道菜在这边根本没有,而院里溪河先生点,厨房里秋白就能帮着完善……这两人之间的联系如此明显,怎能不叫人发现?

桑榆越想越觉得身子发冷,搭放在柜台上的两只手,不自觉地交握起来,越攥越紧。

溪河先生是肯定不会回这里来的。以桑榆对溪河先生的了解,基本可以肯定这点。

而隐隐约约的,桑榆甚至猜到了先生的去向,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恐怕先生人还在蜀都,甚至在想办法入宫!说不定人就在宫中!

秋白恐怕从一开始到蜀都的时候,就被太子府的人盯上了。所以她才如此顺利地卖身进了太子府,进了厨房,完善了菜单,拿到送饭的活儿……太子府的人早已知晓了溪河先生与秋白之间必有联系,甚至将季秋白认做先生在外的红颜知己,纳妾之事说不定就是一种试探!而他们必然也对溪河先生万般防备。只是没有料到,溪河先生还是脱身了!

怎么办?现在应当怎么办?!桑榆的鼻头都开始微微冒汗了,胳膊也有点不受控制地发抖。

镇定!不能慌!不能乱!不能把情绪带到脸上来!

桑榆强行将大脑停机,不再想任何与之相关的东西。一手摸过柜台上的算盘,一手翻过账册,盘起账来。一边又与前来结账的熟客寒暄一二,一边不着声色地观察着跟着秋白一起来的仆婢,却发现,果然其中也有人在不着声色地观察着她。

发觉仆婢里有人暗中注意她之后,桑榆忽然一阵的心酸难抑,为了那个喜欢先生到不顾一切、甚至愿意付出一生幸福的季秋白。那些大人物们,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掌控了她的人生。

先生逃脱了,秋白白嫁了。秋白这趟蜀京之行所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将追查先生的一路人马,一路南行,引回了三叶镇。

想到这里,桑榆的心忽然颤了颤,她想到了现阶段她能为先生做的事!那就是将计就计,将更多的追兵引到这里来,方便先生在蜀京的行事!

似乎是一团乱糟糟的麻线,忽然被扯到了那根关键且正确的线头,桑榆心里的计划在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就明晰了起来。于是,桑榆这时才真正地觉得呼吸再次顺畅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愈加的自然生动,与老顾客的寒暄也利落热情起来。

暗中观察桑榆的那名婢女,看她的服饰装扮,似乎是跟在秋白身边的大丫头。桑榆此时心下坚定,与她视线相交时,善意温柔,并不躲闪。那婢女也对她微笑示意。

那边后宅里的季秋白或许真是连日赶路倦极了,或者听说溪河先生没回来放下了心事,早在梨花嫂的安抚下睡了过去。那带来的婢女小厮用完饭歇息片刻后,自动自觉地帮着当起了店小二,有这么一群穿衣打扮比镇上富户也不次的新面貌店小二帮忙,倒引得看热闹的人们三三两两地都进来享受了一回服务,三嫂小吃店直忙到夜深才得以下板闭店。

桑榆早说过要安排秋白带来的仆婢们去镇上的客栈住下,但那领头的婢女,已问明叫做翠袖的,当即就温柔带笑地给婉拒了,只说店里如此暖和,他们都是些下人,不必多费周张,随便打下地铺就好了,至于那两个仆丁,更是连称柴房也睡得。

既然如此,桑榆也不跟他们再客套什么,就这样安排了。幸亏他们从蜀都而来,算是出远门,车马上带的行李里都有棉被。桑榆再给他们弄了几张厚厚的稻草席来,将他们各自安置妥当。

桑榆原本以为,那个叫翠袖的大丫头会要求值夜,好安排人到后宅小厅里睡,但虽然她没有,桑榆心里也没有放松警惕。

桑榆坚持着盘完了今天的账目,梨花嫂与何秀枝也做好了明日开店前的准备。何秀枝端来烧好的热水,最后进到厅里,三个女人并排坐在厅里椅子上烫起脚来。

桑榆怕她们心里担忧面上带出来,因此一直让她俩在后厨里忙活。直到这时,何秀枝才有机会侧过头来小声对桑榆问道:“桑榆……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桑榆打断她的话,先问道:“二哥和有田在南边歇了?”

何秀枝只得先点了点头。她的娘家侄子叫做何有田,也不是亲侄子,只是本家的一个堂侄,家里没什么人了,平时靠族里接济着生活。但他人品端正,手脚勤快,知恩图报,在村子里风评甚好。如今过了年也十四了,自己也晓得要攒攒老婆本,所以一听她说,立刻就答应了,年后不久就过来了。

南边则是说的老刘馄饨铺那边,何秀枝觉得老刘头好像看上这个勤快的小伙子了,他家就叶子这么一个老来女,估计是有了招婿入赘的心思。这何有田本来是跟着她家连水在桑榆这边住的,没过多久,就被老刘头拉去了他店后家里住。

老刘头馄饨铺后宅还不小,比桑榆这边地方还大,老刘头一家住正屋,左厢是厨房,右厢除了一个仓库外基本空着,就给了何有田住。

这阵子因为桑榆准备推出夏季吃的各种冰碗、冰粥的事情,季秋阳与季南山都被她派出去忙活了。季秋阳去了阳关城,定制一批用来盛冰粥等的器皿。季南山则留在了荷塘村,正在家里按照桑榆的要求定制一批木质售卖车,有可固定的像一艘小房子的,也有可单人推着沿街叫卖的。而她家季连水则留守在了三嫂小吃店里,只是何有田那孩子这阵子刚搬到老刘头那里住,季连水怕他不习惯,过去陪着住一阵儿。

几个孩子中,春树已经送去了镇上的学堂念书,学堂离早市街不远,春树有时候中午也回来吃饭,晚上下了学更是赶紧回来帮着店里忙活,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妹香草替下来歇歇,这阵子,夜里他也跟着季连水和何有田睡到南边老刘头馄饨铺去。

香草则一直跟着在店里忙活,虽是个八岁的小女娃,却几乎真能顶一个大人来用。香草原本惫懒的性子一丝儿也不见了,除了年纪小,中午头上盯不住劲儿得歇个晌觉外,店里的活计她是什么都会干。等后晌她哥一回来,就替下她来,让她歇一会儿,然后去后宅完成她哥给她布置的功课,基本就是学字认字练字和简单的算术。

如今春晨快三岁,七七也快两岁了,两个娃娃看起来不像小时候那么费劲,季婆子一个人带着他俩。许是桑榆还没生男伢子的原因,季婆子很稀罕春晨,跟七七一样的对待,何秀枝也很是放心。

李家老头和他家老三对季连水、何秀枝也是感恩万分的,平时也会帮忙带春晨,杂货铺的账目也清清楚楚,李老头更是勤快地很,他本就懂些木匠活计,在季南山的指导下,给杂货铺换了一水新的木头货柜。许是看了三嫂小吃店学了经验,将那小杂货铺弄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

他还在杂货铺前放在两张木头方桌几条长凳,原先村里在百岁树下拉家常的,就都转移了阵地到他这里来,有地方坐,还供应热水。总坐着干喝也不是事儿,就也要点瓜子点心的。关键是带来了人气儿,老李头又往镇里进货跑的勤快,无论是针头线脑,还是布匹绸缎,只要村里人有需要的,老李头都给进回来。这样一来,荷塘村的人一般没事儿都不用到三叶镇来赶集了。

何秀枝越想心里越是难受,这样美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怎么就又出了岔头?!她对桑榆太了解了,虽然这一晚上桑榆看着跟以往一样,但何秀枝就是能感觉出她对季秋白带来的那些人的忌讳来。甚至梨花嫂都没看出异样来,但何秀枝心细,感觉出了不妥,刚才想开口问上一问,桑榆打断她的话,几乎更肯定了她的判断!

何秀枝紧咬着嘴唇,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得跟桑榆再问上一问,她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得很!

第九十八章 :桑榆被掳

桑榆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将计就计,但是具体怎么来做,心里还是没有具体的想法的。这心里头担着事儿,面上就带了些忧虑。

这夜里,梨花嫂陪着季秋白睡在了小屋,大屋里就剩下了何秀枝与桑榆。

桑榆刚躺下,何秀枝就裹着被子蹭了过来,小声问道:“桑榆,你跟我说实话,秋白这次回来,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出事了?”

桑榆也没想瞒着她,也就轻声地将自己的猜测与打算说了说,内心里也期盼着何秀枝这个真古人能懂一些规矩道道儿,好辅正自己的判断。

果然何秀枝听完她的话,认可了她的判断,并道:“这蜀都皇宫太子府的规制我一个山野村妇自是不懂的,但也的确觉出不对来了。允准小妾回个门倒也没什么,但也应提前给信儿,好教家中准备,

上门也是梨花嫂家中才是,再说,你看秋白嫁人都没给这边信儿,摆明了不在意,过后却又郑重其事地回门,的确叫人费解。”

何秀枝说完停了一下,忽又颤抖着声音说道:“是和溪和先生有关吧?我们升斗小民哪有机会和皇宫太子扯上关系?秋白进京也是为了先生。桑榆,你说太子府的人会把我们抓走吗?”

桑榆听她声音都发颤了,知她心中害怕,握住她手道:“二嫂别怕,他们要抓人早就抓了,他们要抓的是先生,想看看先生是否重回了之前避世的地方罢了。我们之于他们,不过是路边蚂蚁般的存在,

不必要的话,都懒得看一眼的。”

桑榆想了想又道:“溪和先生既然脱身了,相信事情很快就能有个结果了。秋白既然察觉到先生,先生自然也早察觉到她,不会叫我们有事的。”

何秀枝听了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忧虑了,问道:“那要是他们问我先生的事情怎么办?”

桑榆道:“全告诉他们就是,如实说。先生是什么时候来我们这儿,什么时候走的,平时都做什么,跟谁关系近,都如实说。只是别连累旁人,尤其是大嫂,只把我和南山说出去就行了。”

何秀枝闻言急道:“那怎么行?我怎能这样做?”

桑榆安抚她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想帮着先生把追兵引过来么?如今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他们相信先生很有可能逃回这里了。”

何秀枝低头不语,半晌才道:“我觉得这并不是好办法,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既然你觉得先生只要出来了,事情很快就能结束,那我们只管拖着好了。贸然行动的话,说不定还节外生枝呢。”

说完,何秀枝若有所思地看了桑榆一眼道:“再说,你们与溪和先生,那是真心交往的。如果你和南山真的被抓走,万一被用来要挟先生,救不救你们,怎么救,说不定还给先生造成困扰呢。”

桑榆觉得何秀枝说得也的确很有道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能拖的话,自然是最好的;就怕万一拖不了呢?

就这样在左思右想之中,桑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桑榆却起得晚了。梨花嫂与何秀枝都没有叫她,自行在店里忙活起来了。桑榆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季秋白愣愣乎乎地坐在炕边上,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正已经晚了,桑榆也就不着急了,慢慢地穿上了衣裳。季秋白察觉到她醒了,哭丧着脸道:“桑榆,我是不是又做错了?坏事了?先生会有危险吗?”

说完不等桑榆回话,又道:“秀枝嫂子跟我嫂子说了,我都听到了,我真是……太差劲了。”

桑榆听到她的话里还是只惦记着溪和先生,也有些感动,看她那样子,又有些担心,问道:“你这样失魂落魄的,没出去吧?”

季秋白道:“我没敢出去。”

桑榆心中本来就为她的一生十分慨叹,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说她些什么,只是劝慰道:“你放心吧,先生在那院里都出的去,自然有保护自己的法子,你且不用为他着急。”

该着急的是你自己才是。事到如今,你还回不回太子府当这个小妾?即便回去了又会有怎样的人生?

这些话当然桑榆没有说出来。

桑榆梳妆停当,正想着是出去忙活还是先陪陪秋白稳稳她的情绪,忽然就听到小厅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接着就看到那个叫翠袖的婢女进了门,看到她脸上冷冰冰的表情,桑榆就心知坏事了!

桑榆马上就想喊起来,结果眼前身影一闪,就觉得脖子一疼、眼前一晃,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到季秋白怒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桑榆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颠簸地差点没吐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是被横捆在了马上,正被人骑马带着一路急行!

桑榆不敢出声,甚至喘气都小心翼翼的,她心中懊恼极了。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实在是太小瞧了古人了!

那个翠袖,哪里是一个婢女那么简单!她是武功高手好不好!出手奇快,根本反应不过来!

桑榆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进屋时还特意在屋檐下点了灯笼!就觉得这样外面有人听墙根的话,影子会被屋里的自己发现!

而因为没有发现什么,又见何秀枝实在担心,竟然就压低声音在屋里商量起来了。

人家既然是武功高手,可以不听墙根直接上房的有木有!

桑榆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骑马时间长了人都会受不了,何况她是被捆着手脚扔在了马背上。她现在只觉得还是晕了更舒服,简直受不了。

桑榆本来还想装着没醒,想想对策,可这马背上的酷刑,让她连集中思想都做不到,感觉随时随地都要吐出来,她都决定喊掳走她的人再一次将她打晕了!

话即将出口了,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那婢女翠袖的声音:“二哥,你仔细莫将她颠死了!她还有用呢!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醒了吧?我们前面停一停?”

那个“二哥”当即收缰停马,那马“希律律”一声扬起前蹄急停而下,桑榆身体不由自主地后坠又下落,胸口一阵钝疼,一口气卡在那儿,差点喘不上来了!

后面的翠袖赶了上来,在一旁将马停了,忍不住说道:“她只是个普通人,可别没到地方就被你折腾死了。”

“二哥”冷哼一声道:“没事儿,活着呢,刚醒了!”

桑榆听到这话也不装了,忍不住喊道:“把我放下来吧,真的快死了!”

话毕就觉得后背捆着的绳子被人一提,接着身体腾空被摔在了一边。桑榆的脸戗在了地面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感觉传来!

桑榆挣扎着想坐起来,结果手脚被捆实在借不上力,竟然做不到!还是翠袖过来,在她又一次试图起身的时候,顺势踢了她肩膀一脚,让她好歹坐了起来。

桑榆呸掉嘴里吃进的土,连着吐了些血唾沫出来。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气势与神态皆大异之前的翠袖。

翠袖正从马上往下解着水囊,喝了一口。见桑榆看着她,就说了一句道:“你暂时死不了。”

桑榆知道,他们估计什么都知道了。一时竟什么办法也想不出,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又坐正了身体,让被困的手脚稍微舒服一点儿。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才觉得胸口好受了一点儿。

桑榆向那翠袖道:“我跟你们去,绝不自不量力逃走。别再捆着我脚了,让我也骑在马上行不行?”

翠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然后挺果断地回道:“行。你放聪明点儿,咱们彼此都省事。”

桑榆见她好说话,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只抓了我一人?”

翠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二哥”,仿佛得到了默许,才回她道:“不错。看来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如果你能配合我们达到目的,那你的家人都会没事儿,你也会没事儿。否则……”

她没有接着往下说。桑榆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沉默半晌回道:“我挺希望我能有用。”

她的后半句也没再说。

那“二哥”举着一个匕首过来,桑榆知道他们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倒也没害怕。果然,他只是把桑榆脚上的绳子割开了。然后惜字如金地道:“上路,尽快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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