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不赔了三个字还未出口，就被随意往桌上一倚、单手支撑着下巴看戏的时逸噎住：“弄坏了别人的东西，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该赔偿不是吗？更何况还是对别人有特殊意义的东西。你该不会这么脸大想不赔吧？”
“况且，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算了？”这还是时逸第一次在班里说这么多的话，虽然不是什么悦耳动听的言语。
有人替她出头，池染染就理所当然的缩在一旁当起了鸵鸟，尽职尽责扮演好伤心人的角色。
“这笔钱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但是对池染染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她家这么有钱，自己再买支不行吗？非得揪着我不放，不是故意针对我是什么？”周薇被逼急了，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看到原先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的那些人眼神瞬间变了，立即意识到了不妥，想要改口补救，但是时逸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家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因为这个就不能索赔？照你的逻辑，凡是家境不好的人损坏别人的东西都不必赔偿，否则就是被故意针对了？那是不是犯了法也不能被追究责任，否则就是国家律法不公蔑视穷人啊？”
“啧啧，”时逸摇摇头感叹道：“同学，你的思想很危险，典型的‘我穷我有理’。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么？”
竖起耳朵听的池染染忍不住悄悄为时逸翘起大拇指。她这同桌还真给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嘴炮技能牛逼呀！要搁池染染自己，是铁定说不出这番一针见血的话的。看来自己还得多加学习才是，池染染默默想到。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周薇张了张嘴憋出这句话，脸色涨的通红，羞愧又难堪。居然双手捂着脸，趴在课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时逸作为一个男生，咄咄逼人将女孩子说哭。班里有些人又不忍心了，一边宽慰小声啜泣的周薇，还想对时逸这种在他们看来不绅士的行为加以指责，只是被池染染适时打断了。
池染染抹了抹早就消失无踪的眼泪，怯生生的开口：“那就告诉老师好了，让老师来主持公道。时逸同学说得对，我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周薇同学的想法太偏激了，也深深伤害到了我。所以，我无法原谅她的行为。就将这一切告诉老师，让老师来处理。”
早读课还未结束，池染染站起身，往教师办公室走去。等周薇错愕地抬起头，池染染脚步快的都到办公室门口了。
这事捅到班主任范方那里。要是金额小，范方当场就给调节了，偏偏是五万块的大数目。没得法，范方只好给周薇家人打电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周薇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出身，东拼西凑把钱攒齐将女儿送进三中，就是盼着她能够成才，将来找个好的工作，不要跟他们一样过的那么辛苦。结果这才进三中没多久，就捅下这么大的篓子。
那可是五万啊！周薇的父母在电话那头气得发抖，但还是好声好气跟班主任保证，会尽快将钱凑齐赔偿给那位同学的。
撂了电话的周薇父母将面前洗净放着的水果扫落在地，发了好大通脾气。
在班主任开始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周薇就不断在害怕。她害怕今天回到家，迎接她的是一顿毒打。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是憎恨池染染，连带着时逸都被一块儿恨上了。
池染染可管不了周薇的心理活动，她也不屑去在意。周薇最是擅长装可怜、扮无辜，时常站在道德制高点煽动周围人。池染染也想让她尝尝这种被人围着指责的感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支钢笔确实价值五万，不过不是父母留给她的遗物，而是方茹阿姨买来送给她的，说是用着很好上手，让她也试试。那支钢笔放在笔袋里许久，确实挺好用的。
之所以说是父母的遗物，不过是想增加周薇的行为可以被谴责的点而已。
事情解决后，池染染与周薇同时从办公室出来。人来人往的，周薇不好做什么，狠狠地剜了池染染一眼，转身跑开。
池染染掩着嘴笑了声，脚步轻快的回了教室。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余光瞄见她的同桌偏着头直直望着她。
“谢谢你为我说话。我想，我需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池染染直视时逸的眼睛，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
“那支钢笔不是我父母的遗物。”
“我猜到了。如果它真的如此贵重，你也不会将它与其他的笔随意放到一起。”时逸懒洋洋地靠着椅子，慢条斯理回道。
“我的东西也不是周薇不小心碰掉的。”
“嗯，我看到了。是她故意将你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的。”
池染染茫然不解，疑惑道：“那你干嘛还配合我演戏啊？”
“因为，”时逸笑了笑，耸耸肩接着道：“大概无聊吧。”
“喏，这个送给你。”时逸将那支与池染染摔坏的一模一样的钢笔推到她的课桌上，补充道：“是新的，反正我也不用，就当是处理废品了。”
看出池染染内心纠结，并不是很想收下，时逸沉了沉脸，敛声道：“你不要的话就扔了吧。”
五万的钢笔说不要就不要，这难道就是财大气粗？
摸不着头脑的池染染还是收下了，小声道：“……那谢谢你。”
课间休息的时候，池染染拎着自己的水杯出门打热水。三中的热水供应每层楼都有，就在靠近楼梯拐角的位置。
刚接好热水准备回教室，池染染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过头，就看见单言与一班的几个男生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楼梯口，手里还拿着两副羽毛球拍。额头汗水顺着两颊滴落，运动衫在背心的一团都湿透了。看样子，应该是刚上完体育课。
单言似乎心情很愉悦，笑弯了眼睛跟她打招呼：“上午好，池染染同学。”
池染染将水杯盖子拧紧，听到单言的问好，眉头像是打了个疙瘩，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她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下，发现并没有关于单言的记忆，连琐碎的片段都没有。也就是上了三中后，才在许多女生的嘴里知晓了单言这个名字。可是看单言对她熟稔的态度，貌似不是这样。
单言愣了愣，没想到池染染并不认识他。一时间酸楚与难过的情绪交织，心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笑得更加温和，向池染染走过来，伸出手无奈道：“不记得了也没关系，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了。我叫单言，一班的，想与七班的池染染同学做个朋友。”
看着单言伸到面前的手，池染染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右手轻轻回握了下。
小姑娘的手小小软软的，触到掌心的感觉像是团棉花一样。只是虚虚握了下，手心那抹温热就仿佛刻进了身体里，叫他留恋不已。
等在一旁的几个男生见状吹起了口哨，挤眉弄眼的相互推搡，调侃道：“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啊？”
小姑娘抿着唇不说话，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着，不知道听懂他们调笑的话没有。单言笑骂了句，从裤兜里掏出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塞到呆呆的小姑娘手里，这才一步三回头笑着追逐着那几个男生一起跑远。
莫名其妙被塞了根棒棒糖在手里的池染染：“……”
草莓味的，是她最喜欢的味道。而且这个牌子的棒棒糖因为小众，市面上已经很少卖的有了。
池染染的父母还在世的时候，经常给她买这个牌子的棒棒糖吃。她一哭，只要拿着草莓味的棒棒糖稍微哄一哄，立马就会破涕而笑，百试百灵。
单言塞给她这个牌子的棒棒糖，是巧合还是有心的呢？
一手拎着水杯，一手捏着棒棒糖，池染染在回教室的路上迎面撞到一人身上，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没站稳。
第10章 月考
被撞到的人眼疾手快伸出手拽着池染染的胳膊扶了一把，这才避免她往后仰倒下去。
鼻子被撞得生疼的池染染眼里泛起了生理性泪花，捏着棒棒糖的手轻轻揉了揉鼻子，抬起头往前一看，还是个熟人。
“嘿，小矮子，你怎么走路冒冒失失的？撞疼没有，我瞧瞧？”孟域身子往前倾，头些微低下来，到能够与池染染视线持平的位置。将池染染捂住鼻子的小手拉下来，不顾她的反对用手钳住她圆润的下颚，左右瞧了瞧。
鼻头红红的，其余没什么症状。被钳住下巴的小姑娘一只爪子拎着水杯，另一只稍空闲些的爪子使劲扒拉着他的手腕，眼神凶凶的，像是只被撸炸毛的猫咪，眼看着就要生气了。
孟域“嘶”了一声猛地收回手，望着手腕处被小姑娘指甲划出的一道红痕，突然乐了，笑着道：“你怎么这么娇气的？不仅娇气，戒备心还挺重。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认识的朋友了吧，还下这么重的手？”
孟域晃了晃自己被抓伤的手腕，那道红痕暴露在空气中十分醒目。
得了自由，池染染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用警戒的目光审视着吊儿郎当将她望着的孟域。心中升起的怒火在接触到那道被自己指甲划伤的红痕时，慢慢散了去。
池染染目光闪烁，有些心虚。但一想到是孟域不规矩在先，她只是适当防卫而已，又逐渐理直气壮起来。瞪了眼前笑嘻嘻的少年一眼，池染染义正言辞反驳道：“谁叫你先动手的？活，活该！”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还以为会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呢。不曾想憋了许久，就只磕磕巴巴说出“活该”两字。偏偏小姑娘还觉得那是极重的话语了，说完了还有些犹豫，像是担心他会生气。
孟域扑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还捂着肚皮，生怕把肚子笑痛了。好半晌揩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憋着笑道：“小矮子，你真可爱。”
刚说完，又得了小姑娘一记眼刀。
往前走两步，趁小姑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将她手中捏着的棒棒糖抽走，剥开包装袋放进嘴里，吧唧吧唧舔两口，眯着眼睛享受道：“呀，草莓味的，怪好吃的。”
“哎，你怎么抢东西的？”池染染气鼓鼓的，跳起身子也只拿回了被撕开的包装袋。
“不就一颗棒棒糖，紧张什么？改明儿买一箱子还给你。”孟域不甚在意，将叼在嘴里的糖粒咬碎，语气有些酸问道：“还是因为这是特定的人送给你的，所以你才这样舍不得？”
一头雾水的池染染大眼睛里写满茫然。
“我可都看见了。”孟域斜着眼睛，双手背在后面，活像在学校抓着小情侣幽会的教导主任，语重心长道：“一班的单言是吧？那小子可招女生喜欢了，平时就爱整些小玩意儿送人，这都是套路！你可不要被他纯良的外表骗了。”
忙着给人上眼药水的孟域越说越起劲，但看池染染木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仿若一盆冷水淋头浇下，瞬间蔫了，哼哼唧唧道：“作为朋友好心提醒你，这事可不能让喻哥知道。他那人可古板了，要是知道免不了说你一顿。”
被说懵了的池染染：“？”
她到底做什么不能让人知晓的事了？这孟域言之凿凿的，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识做了什么。
看小姑娘开始沉思，孟域点点头，露出老父亲般满意的微笑，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十分大度的表示理解。
池染染扯开嘴角，用关怀智障般的眼神深深望了孟域一眼，将手里的垃圾包装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拎着自己的水杯侧身而过，往教室走去。
她是傻了才跟孟域在这儿纠缠半天，这坐在教室里好好休息下不香吗？
被丢在一边的孟域还暗自欣喜，自己的话终于被听进去了。无形中解决掉一个隐藏的麻烦，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经过周末的一番恶补，池染染终于能够跟得上老师讲课的进度了，不再像刚重生回来那时仿若听天书般。
其实沉下心来认真跟着老师的思路走，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直到下课都还会沉浸其中、意犹未尽。自己以前就是想的太多、担忧的太多，导致无法安下心来学习。现在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心中只有努力学习，然后考上个好大学，自然而然也发现了学习的乐趣。
书中的世界干净纯粹，令人向往；苦思冥想后解开一道题，也会让人欣喜雀跃，很有成就感。池染染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学习的感觉，不再像是完成一项任务似的来翻开书本与习题册，而是怀着琢磨与探究的心思来阅读和做题。
或许是在学习中找到了乐趣，也找对了方法，池染染的学习效率相较之前提高了许多。也随着练的题越来越多，总结的题型与积累的相关知识愈多，池染染脑海中有关各科的知识脉络逐渐清晰，一个知识点连着一个知识点，慢慢竟形成了互联互通的知识网。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对好多朦朦胧胧、似懂非懂的知识点一下子就有了明确的认识，并能够运用自如。
时间就在池染染公园晨练、学校上课、家里学习三点一线中悄悄溜走，很快就到了第一次月考。
许久都没参加过考试，池染染有点小紧张。但方茹阿姨明显比她还紧张，在她即将考试的前几天，还要求喻叔叔和喻裴不要晚归。就算是要晚归，也不要弄出声响，免得打扰到她学习。那严阵以待的架势，仿佛池染染要去参加的不是一次普通的月考，而是百万大军过独木桥的高考。
看方茹忙前忙后，每天变着法儿的熬汤给她喝，今儿莲藕排骨汤，明儿红枣乌鸡汤的，池染染突然就不紧张了。不过一次月考，确实没什么好紧张的。而且她这段时间拼命学习，这次月考也正好检验一下学习的成果。
月考当天，池染染背着书包出门，方茹还往她包里塞了两个煮熟的鸡蛋和一盒牛奶，目光慈爱，说道：“饿了在车上吃。”
悄悄摸了摸自己涨鼓鼓的肚子，池染染沉默地点点头。跟在表情同样一言难尽的喻裴身后，熟练的钻进车子副驾驶座，还自然的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只要喻裴有空，都是他开车接送池染染上学和放学。奇怪的是，喻裴作为一个大学教授，感觉一直都很有空。坐喻裴的车子坐的多了，池染染已经很习惯了。
喻裴开车很稳，很少会有颠簸的时候。一路平坦将池染染送到三中门口，稳稳当当停下车，喻裴望着顾自解安全带的池染染，眼神柔和，鼓励道：“别紧张，好好考。”
犹豫片刻，又补上一句：“那两个鸡蛋别吃了。早餐你吃了两个煎蛋、三片面包、一杯牛奶，再加一份水果沙拉，再吃该营养过剩了。”
原来自己吃了这么多。池染染红了耳朵尖，羞郝着小幅度点了点头。
“我不是觉得你吃的多，只是怕你撑着。”喻裴又认真解释了句。
心中被扎了一刀的池染染：“……”
呵呵，还不如不说后面这句呢。
感觉身边坐着的小姑娘不是太开心，喻裴有些纳闷，又不好直接问原因。在池染染哧溜滑下车子渐跑渐远，喻裴眉头皱成川字，打开手机界面开始搜索。
我叫妹妹早餐不要吃那么多，她不高兴是为什么？
回答一：哪个妹妹？亲妹妹还是情妹妹？
无用的信息，叉掉。
回答二：emmm，还跟妹妹抢吃的，要脸？
更无用的信息，叉掉。
回答三：你叫她不要吃，潜台词不就是嫌她吃的多么？女孩子都要面子的，小仙女哪怕胃口大，面上也小鸟胃的亚子。看破不说破啦，这都不懂？
喻裴如醍醐灌顶，这下明白了。以后不能明着说，得拐个弯暗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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