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苏细抱着马车内本就备好的蜜饯匣子,不停的往嘴里塞,连话都没空说。她怕自个儿一说话,就会将那死瞎子骂得爹娘不认!
看着吃得面颊鼓囊的苏细,素弯叹息一声,无奈道:“娘子,您慢些吃。”这可是整整一匣子蜜饯呢!
顾府的马车自然是极好的。高贵华美,四周封象牙窗。空间也极大,苏细慵慵懒地靠在那里,抚着自己吃撑的肚子揉转消食。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苏细差点倒栽出去。
“哪家的小丫头,这可是丞相府的马车!”周林一脸不耐地怒斥。
“娘子,奴婢出去瞧瞧。”素弯打了帘子探出半个身子,看到拦住马车的人,神色一顿,“唱星?”
唱星直接扑上来,“素弯姐姐,不好了,大娘子将养娘抓去了,说是娘子给大娘子投毒,要问罪呢!”
“什么?”苏细撩开另外一边帘子,看到一脸热汗的唱星,黛眉紧蹙,“你说得可是真的?”
唱星点头,“千真万确。”
“娘子,这可怎么办?那药明明是……”
“嘘。”苏细打断素弯的话,往周林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林身在丞相府,自然知道这种内院的龌龊。他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都没说。
苏细让素弯将唱星拉进马车。素弯一脸担忧地看向苏细。
那药明明是苏家大娘子自己下的,她家娘子只是将两盅燕窝掉了个地儿,让某些人自食恶果罢了,却不想某些人居然还想栽赃陷害。
“先不回府。”苏细拧眉沉思半刻后吐出这四个字。
“不回府?娘子,咱们不回府去哪啊?”素弯面色焦急。那苏家主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指不定要怎么折磨养娘呢。
“京师衙门!”苏细猛地眼前一亮,她朝周林大喊,“周管事,劳烦您往京师衙门去!”
周林也不含糊,“女郎坐稳。”
马车调转,往京师衙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娘子,咱们去京师衙门做什么呀?”素弯不解。
“去告案!”
素弯面露忧色,“娘子,虽然明律严明,若主人打死奴姆是要减等治罪的,可咱们都知道,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家自来与官府相通,而这京师衙门向来是个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若为贱籍,子子孙孙,世代不得翻身。奴婢贱人,律比畜产。便是死了,也寻不到人做主,就如唱星的姐姐。
唱星咬牙,暗暗攥紧了拳头。
苏细道:“大明律说的是主人,苏家大娘子可不是。况且咱们现在坐的,可是丞相府的马车。”外头驾车的还是左丞心腹,谁更有钱有势还说不准呢。
做所周知,左丞权倾朝野,便是他家的奴仆都惯用鼻孔看人。更何况是这位以奴籍管事身份,却被官场之人称兄道弟的顾府管事了。如此依势作威的豪仆,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
……
亥时一刻,京师衙门前的鸣冤鼓被人敲响。
“这都夜禁了,谁来敲得鼓?打发了去,让明日再来。”京师府尹夜半梦醒,衣衫不整的大骂。
府尹佐官府丞急赤白脸地奔过来,还未说话,那边就有人道:“府尹
好大的官威。”
府丞赶紧掩面低声提醒府尹,“老爷,这位是左丞家的管事,周林老爷。”
府尹面色大变,立刻起身相迎,连衣衫都来不及穿,便赶紧上前拱手作揖,“贤弟。”后朝身后大喊,“快,奉茶来。”
苏细站在外头,瞧见这幕,面露惊诧。
她虽早知左丞势大,却没想到连这正三品的京师府尹都一脸惶惶的甘愿为一个奴籍管事折节,并称其为“贤弟”。
“不必了。”周林挺着腰板,穿华衣美冠,与这府尹站在一处竟硬生生将人家三品大员给比了下去,“今日是苏家女郎有事来寻。”
“苏家女郎?”府尹转头询问身旁府丞,“是哪户苏家?”
“翰林院学士苏苟老爷家。”
“那,所为何事?”
苏细提裙,迈步入内,声音清晰道:“有人要毒杀我家大娘子。”
府尹抬眸,瞧见一身穿藕荷春衫,头戴帷帽的妙龄女子,“这位女郎是……”
周林道:“这位就是苏家小娘子,我顾府大郎的未婚妻。”
前头的身份还能糊弄,这后头的身份却是意在这位苏府小娘子有丞相府撑腰。
府尹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这毒杀翰林院学士正妻家眷,乃是大事……”
“既是大事,就请府尹带人随我走一趟吧。”苏细接过府尹的话。
府尹看一眼周林,再看一眼这位苏家小娘子,立刻点头道:“是是是,应该的。”
第14章
当苏细带人赶到苏府时,府内灯火通明。一看就是有人正等她回去,要给她治罪呢。就连守门的奴仆、婆子都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之相,却不想被更加凶神恶煞的衙内们给一脚踹了回去。
京师衙内多为官吏之子弟充任,嚣张跋扈惯了,向来会下碟看菜。这些奴仆、婆子被打得猪叫似得,却不敢反抗。
苏细径直带人往大堂去。林妈妈正端着身子,严肃容整的候着。身后是被压在地上,五花大绑的养娘。虽被绑着,但苏细略略扫一眼,养娘精神气尚好,看来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若非嘴巴被堵着,恐是要将这林妈妈骂得爹娘不认。
“妈妈这是在做什么?”苏细一马当先进屋,身后便是周林。
林妈妈不认得周林,也不认得身着便服的府尹,只瞧见那些穿着官服的衙内,却也不怕。
苏家虽不是十分大富大贵,权势滔天,但身为圣人近腹,在朝廷上颇有几分颜面。小小几个衙内自然是不惧的。这外室女居然还妄想让小小衙内来制衡她苏家,简直可笑!
“你区区一个外室所生腌h庶女,居然妄想毒杀当家主母!实在是罪大恶极!来人呐,把她给我拿下!”林妈妈大吼一声,她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便气势汹汹的上前来要绑苏细。
苏细蹙眉,猛地一下将头上帷帽掷地,“我看谁敢!”
苏细身量瘦长,容貌艳媚,平日里瞧着是一副娇柔之态。没曾想如今板起脸来,那双盈光水眸之中竟透出十分厉气。唬的那几个婆子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还不快绑了!”林妈妈气急大喊。
那几个婆子反应过来,还没碰到苏细,便被她身后的衙内们一人一手给压制在地上。
“反了!反了!”林妈妈眼见有衙内上前,要对自己动手,赶紧急赤白脸的往屋内奔,大声唤杨氏。
素弯上前,将养娘从地上扶起。
“养娘,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这腰扭了一下。”素弯扶养娘坐到旁边椅上。
刚刚坐定,就见那边林妈妈和苏莞柔扶着杨氏出来。杨氏面色虽白,但精神气尚可。一眼看到苏细,更是怒火冲天不可遏,指着苏细大骂,“小贱人!你居然还敢回来!”
苏莞柔也是一脸凄凄,“妹妹,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你怎可如此歹毒害我母亲。”
“害?姐姐这话可有意思了。我何时害过人?便是害了,姐姐也要拿出证据来才是。”
“你个小贱蹄子还说没有!”有杨氏出来撑腰,林妈妈气得上前就要扇苏细耳刮子,被苏细身旁的衙内一脚踹翻。
京师地界,向来是谁有权有势谁便有说话的权利。如今站的虽是苏家地盘,但他们身后撑腰的可是丞相府。这些衙内们才不管谁黑谁白,反正谁有权便帮谁。
“哎呦……”林妈妈吃了一脚,窝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杨氏更怒,“你要证据,我便给你证据。医士呢?唤医士过来!还有厨娘。”杨氏大喊。
不需片刻,医士和厨娘便被带了上来。
“燕窝内确是发现了足量的迷药。”医士道。
“每日里细姐儿身旁的大丫鬟素弯便要来厨房里取燕窝。”厨娘也道。
“你还有何要狡辩的!”杨氏怒斥。
苏细勾唇,看向厨娘,“你可亲眼见我丫鬟往主母的燕窝里下了迷药?”
厨娘看一眼杨氏,挺直腰板,“当然是……”
“这位妈妈讲话前可要细思量,我身后站着的是京师府尹。若有半句虚言,主母可救不了妈妈。”苏细打断厨娘的话,脸上带笑,眸色却冷。
厨娘面色一变,腰板顿时吓塌,“并,并未曾亲眼瞧见,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苏细神色顿时冷厉,“妈妈觉得是我丫鬟下的迷药,我倒是觉得妈妈日日呆在厨房,说不准是妈妈在贼喊捉贼呢。”
“哎呀,我可不敢,我可不敢。”厨娘立刻跪下摆手,面色惨白,“娘子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哦?妈妈如今又什么都不知道了?”苏细假笑,“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请妈妈闭嘴吧。”
厨娘立刻闭嘴跪着往旁边去。
医士站在那里,对上苏细视线,瑟瑟发抖的不敢抬头。
苏细慢步走到医士面前,“您方才说在燕窝里发现了足量的迷药?”
“是,是……”医士不敢抬头。他听闻这只是一位外室所生庶女,却不想竟有如此胆魄气势。可传闻不是说艳俗愚笨,市井小家之气吗?医士恍惚抬眸,正对上苏细那双眼。
平日里瞧着犹如隔青山水黛般透一股江南烟雨的柔美娇婉。如今一看,那雨厉气横生,硬生生从江南的朦胧飘雨变成了江南暴雨啊!
“既然主母一口咬定这迷药是我下的。那就请府尹老爷带人去将我红阁搜一遍,若是搜出这迷药,我定不再狡辩。”苏细拢袖,端站在堂中,目光直直看向杨氏。
府尹自然是照办,却不想周林突然开口道:“既然要搜,不若将其它地方也一并搜了吧。”
“你是什么人,我们苏府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杨氏虽不敢怼府尹,但对待旁人却不客气。
周林一眯眼,压着唇角道:“我只是个奴才。”
“一个奴才还敢插嘴。”杨氏心里憋着气要撒,言语自然不客气,奴才长奴才短的,硬是将周林骂了一顿。
苏细有府尹护着,她不敢乱言,区区一个奴才,她尚不放在眼里。
苏莞柔却盯着周林不放,面露狐疑。她觉得这个奴才似乎有些眼熟。
在杨氏的谩骂声中,周林冷哼一声,突然猛地一脚踹翻身边的红木椅,“你是个什么东西!便是你家老爷见了我也要称呼一声‘贤弟’。来人呐,给我搜!给我搜干净了!”
杨氏哪里见过这等仗势欺人的豪仆,当即吓得一屁股坐到身后椅上,别说是骂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周林做派,苏莞柔猛然惊醒。她想起来了,这奴才可不是旁人,而是丞相府的管事!虽是奴才,却在官场中闻名,那些低位官员更是与其平交,称呼兄弟。
“母亲,这位是丞相府的管事。周林老爷。”苏莞柔一把抓住杨氏的胳膊。
可杨氏如今哪管得什么管事不管事,她看着那些胡乱翻搅,甚至往内院里去的衙内们,只觉这些人真是要翻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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