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吻陷阱 第4节
坐上车,今朝接起来电,那头传来宋女士的声音:“小朝下飞机没?我和你魏叔叔准备了一大桌菜,等你回来就可以开餐。”
“在路上。”
今朝顿下声,望向车窗外不再熟悉的街景,试探问:“妈,要不你们先吃?”
果然宋女士的反应不出所料:“这是什么话?你几年不回来,我们就是想和你吃个团圆饭,况且魏叔叔还没见过你呢。”
“可我不想见他。”
话一出口,今朝就心软了。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仿佛有团黑色气体凝固在母女俩之间,越来越近的地理距离,将黑色气体压成固态,她按下情绪,重新开口:“路上好像不堵车,还有二十分钟能到。”
宋女士松弛下来:“炖有你最爱的甲鱼汤,回来就能喝。”
第4章
的士下了机场高速,拐进主干道,驶入城郊旧别墅区。早些年,湾市大刀阔斧征搞拆迁,乔家乘着市政红利分得两处房产,宋惠住的是其中一套小联排。
今朝到家时,餐桌已经摆上饭菜,只有宋惠一人在家。她将行李箱留在玄关,从凌乱的拖鞋筒里翻出一双客用拖鞋换上。
不知宋惠白天是不是有事外出,这会儿在家里也是带着妆,双唇细致地抹了口红,整个人美艳得一丝不苟。在乔今朝印象里,她的母亲一向如此,面子上的漂亮比许多东西重要。
母女俩几年未见,微信里的交流也是‘长话短说’,多数是宋惠连发几条六十秒长语音,今朝回单表情或三五个字,话总聊不到一块去,再见面也难有亲昵。
开餐时,仍不见魏国钧出现。今朝也没问,只是低头舀着碗里软趴趴的甲鱼肉。她不爱吃甲鱼这种另类食物,但当年享受家庭温暖时没提出不喜欢,现在更不会说。
一想到可能是宋女士善解人意地支走魏国钧,心里又存了些感激。
“多吃点。”宋惠给她夹了块蜜汁叉烧,开始唠叨:“视频没看出来,你脸都瘦尖了,高中时脸颊鼓鼓的多好看。”
“以前是婴儿肥,长大自然消退了。”
“我看你是不按时吃饭,李婶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人家身材就很丰满,女人要学会保养自己。”
宋惠不仅注重自己外表,也很注重女儿的外表,当年铆钉装饰流行时,给今朝购置的衣服鞋子都带着铆钉元素,与当时小学生的着装风格相距甚远,后来上中学,有了独立支配的零花钱,今朝才夺回校服以外的着装自由。
果然不出三句,宋惠的关注点就落在衣服上,“你穿那么宽的t恤是怎么回事,国外买不到件像样的衣服吗?回来上班要打扮打扮自己,女孩得有女孩样,现在的人第一眼就是打量你衣装。”
“知道啦,不要把我当你服装公司的员工好不好。”今朝专注在叉烧的蜜汁里,随口应道:“我坐飞机想穿舒服些,上班会换的。”
今朝从小就长得漂亮,身材高挑,又遗传了宋惠的白腻皮肤和娇俏鼻梁,眼尾自然上翘,不化妆也朝气灵动。脾性却像足父亲,行事作风秉承着「别人怎么看无所谓,自己喜欢最重要」,尤其是在穿衣风格上。
“坐飞机也不能马虎。”宋惠对女儿抱着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唠叨完着装,又将话题转向,“你也不小了,要为自己抓紧机会多做打算。”
“我才二十六。”
今朝理直气壮地反驳,不想也知道宋女士会老生常谈三百句扯到婚恋上,回国前就微信上提过八百遍,某某阿姨的儿子是医科大高材生,或者谁谁的侄子在体制内升了官,话里话外都不是单纯夸张之意。
唯恐耳膜生茧,她借机到冰箱找可乐,没找着,倒了两杯水才回餐桌。
这时,一个中等身形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兜子红罐可乐进门,往餐桌方向来。
“小朝,这是你魏叔叔。”
宋惠从男人手里接过可乐,刺啦一声打开,插好吸管放到女儿面前,“知道你喜欢喝可乐,特意去给你买。”
今朝刚夹起鸡翅的筷子僵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终没喊出这声魏叔叔。此刻心情比刚回来时复杂些,主要是误会了宋女士愿意照顾她感受,原来并没有。
啃着鸡翅,她的余光瞥向盛汤落座的魏国钧,宽脸细眼,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是唯一记忆点,斯文平淡,外貌气质都与她亲生父亲迥然不同。
两道目光相撞,今朝礼节性点点头。
餐桌气氛凝结起雾,宋惠全然无视这种尴尬,持续输出,“小朝念书时话多得不行,每天放学都要叽叽喳喳讲一遍学校见闻,现在长大反倒安静了。”
魏国钧附和:“女孩文静点好。”
今朝埋头吃饭,只当聊的不是自己。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不容易将碗中米饭吃完,放下筷子准备撤退。
魏国钧主动开口:“你的箱子还在玄关,我帮你搬进来吧。”
“不,不麻烦了。”今朝立马回绝,起身:“我有地方住,你们慢慢吃。”
宋惠跟着站起,带得椅脚划过大理石地板,惊起哗啦巨响,力道过猛,椅子晃几下,她才伸手扶住,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浑身冒刺般瞪向今朝,“去哪儿,你爸家?”
今朝点开手机约车,眼也不抬,“去住朋友的房子,在南区,离我上班地方近。”
见女儿径直走到玄关换鞋,宋惠迈腿想追上,被魏国钧伸手拦住。
拦得住人拦不住声——
“不许去见你爸!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呢,你不可以……”
“少说两句罢。”后边跟着魏国钧的声音。
今朝正好弯腰系鞋带,手上动作微顿,头也没回地呛呛声:“钱我记着呢,刚转了分期款到您卡上,等我领工资还会还的。”然后挺直背,拉着行李箱离开了。
宋惠与乔遇城正式离婚时,今朝已满十八岁,不存在抚养权、抚养费问题,但大学学费是宋惠支付的。出国前,今朝向母亲打下欠条,约定归还年限,毕业这几年都在定期转汇本金利息。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次回国,正是宋惠以还债为由逼宫勒令。
十八岁前,今朝对钱没有太多概念,主要是没吃过缺钱的苦,到洛杉矶后,四处兼职赚生活费,毕业几年的收入也都精打细算用于还债,可留美的学费实在太高,尤其她学的还是摄影专业,直到现在也只还到一半债额,一日未还清,就一日被钳制。
面对两个新组建的家庭,和多出来的自己,她谁也不愿多欠,极力维持着微妙的母女关系,每次宋惠以钱要挟吵至冷场,几天后又恢复如常,谁也没吵赢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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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霓虹鳞次亮起,网约车一路驶向南区,两旁鸣笛声不断。被高新产业带动起的新片区,即使周末,写字楼里也不断吐出疲倦的人群,排队打车汇入茫茫夜色。
南区临海,海岸线上植有成片红树林,遥望海岸线的是一片高档住宅区。下车前,今朝接到中介电话告知他们已上到楼层,要给房子拍全景图挂牌。
等她拖着行李箱上到二十六楼,左转几步就看到一户敞开的大门,门边堆着许多纸箱,一个穿工作服的男人正弯腰搬箱子。
今朝仰头找门牌,寻思难道中介着急要了密码自己开门布置?
那男人听着脚步声,见一个孤身女生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张望,随即问道:“你是……”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地上下打量,快速下了个判断:“业主的朋友?”
门牌被挡了个严实,她看不到号码牌,“这里是不是260……”
屋里传出一个声音:“业主来了?”
那道声音极为洪亮,将今朝的后半句直接压断。门口的男人吭哧吭哧搬着箱子往里走,回那人的话:“好像是业主朋友。”
“正好我手上这份布置图标少几箱,让她看看物品怎么归位。”那人手上卷着一份图纸,走到门口招呼:“你好你好,先进来。”
入户玄关处敞开几只纸箱,箱内整齐码放着一摞摞杂志,十六开本,明黄边框,最上边那本封面照片是黑暗中浮现的半截蓝色星球。
今朝印象很深,这是人类登月50周年时,国家地理杂志刊出登月视角所摄的地球照片。
箱子主人竟珍藏了如此多的国家地理杂志,今朝心中顿生好感,随着招呼往里迈进两步,客厅内摊开更多箱子,每只箱子上都编了号码,两个工作人员对着其中一只箱子挠头。
她好奇往里瞧,客厅设有整面墙的书柜,大部分书籍都已归置进去,端头是朝海落地窗,柔软的棕皮沙发,动线流畅的转角,极为自洽的装修审美。
目光扫到置物架上的天球仪,今朝瞬间肯定,这绝不是汪雪莹的房子,因为她这位朋友连经线纬线都未分清,更不会对天体坐标感兴趣。
至于那只令人饶头的纸箱,里头装了白漆圆筒和支架,以及赤道仪线团,工作人员将这些物件翻来摆去,抬出支架问:“你朋友的圆筒要摆在哪儿?”
“抱歉,我好像走错了。”今朝准备退出,见他们仍在摆弄,忍不住提醒:“这是专业级的天文望远镜,很难安装,要不你们等业主来装吧。”
恰时,房间内走出一个穿同样工作服的女生,手上也卷一张图纸,见同事捣鼓纸箱立即喝住:“不要动那箱!布置图上没标注的箱子不要拆,小心别碰坏客户东西。”
“嘿!不早说。”
“干活不带耳朵,开会时就提了,赶紧把其他箱规整好,待会儿还要做地板消毒。”
今朝退回走廊,再往前,就看两名黑身制服的中介,手上提着全景相机,边上门牌上印着2603号,是这里没错。
中介取景拍照时,今朝倚在门边给业主汪雪莹发微信。
-朋友,你实地看过自己的房吗?
汪雪莹在y岛,无时差回复还挺快。
-没有啊,怎么了?
-知不知道你的「小房子」,是两百平,而且在南区豪宅地段!!!
今朝啪啪打字,连加三个惊叹号都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震撼,这套户型和2602相似,整面落地窗十分阔气,屋内装修齐全,基本上可以领包入住。
-这样啊。
-我爹说当时售楼处挺热闹,就去摇了一套,面积无所谓,能转手出去才是好房子。
洛杉矶的华人校友大多很富裕,但汪雪莹对财产宠辱不惊的态度着实让今朝佩服。她用手指掂了掂手链上的小貔貅,原打算按市价给朋友折算回租金,可看到房子,又问过中介后才发现,未来工作的收入恐怕承担不起市价租金。
叮——
微信弹出新对话提示。
-亲爱的回来没?
屋内中介正在录制三百六十度全景照,今朝踮起脚尖点地,弯着眉眼飞快打字。
-已经到了,约?
作者有话说:
夏宇童:朝朝你就是2602的朋友!
奚行:朋友?
第5章
实验中学,后巷奶茶店。
今朝与好友徐思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嘬吸管里的珍珠,一群群穿校服的高中生从校门内涌出。
作为湾市重点高中,坊间流传考进实验相当于一只脚迈进大学,虽是戏言,但实验中学的一本率在省内的确数一数二,与之并存的是学生的昂扬面貌。
徐思斯坐得端直,神色怀念地看着一枚枚浅蓝校牌从眼前走过,侧头细语:“很久没回母校了吧?这可是春华路最年轻的地方。”
“路口那家幼儿园表示不服。”
今朝笑着反驳,搅动杯底粘成坨的黑珍珠,注意力放在前方挽手走过的两个女高中生,“不过……确实很久没回来感受迎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啦。”
说话间,两个女生推门进来,熟门熟路地点单:“两杯招牌半塘,我要加冰,她的常温。”
“你刚刚帮了我,这次我请哈。”
扫完码,说说笑笑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