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跟来的还有许家人,沈聪帮他们缴了税,裴万在村里喊的时候他爹就让过来看看,帮衬一把,即便虚张声势也是好的,此时看几人模样凶狠,心想还好来了。
几人来不过为着钱,不想和人起冲突,拉出沈老头,“几位别误会了,我们来不过因为这沈老头欠了钱,他说一双儿女在兴水村,咱兄弟几个才来的,眼下人不认他,咱也准备回了。”
沈老头面如死灰,张嘴欲说点什么,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沈老头,害得咱兄弟几个白跑一趟,回去看哥几个如何收拾你。”说完,又朝着为首之人道,“大哥,咱也回去了,沈西欠下的债,沈家那几亩田地和宅子差不多也够了,何须和他浪费时间?”沈家的地契房契都在他们手里,卖了便是,至于沈家人,和他们无关。
裴万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几人,看他们抓着沈老头走了,心里才松了口气,面上却绷着脸不显露,招呼着来帮忙的几人,“几个兄弟谢谢了,改日我请大家喝酒。”
握着锄头的手微微发抖,几人也不拆穿他,说了几句,和裴俊邱艳打了声招呼,慢慢回去了,不见了人,裴万才后知后觉扔了手里的锄头,身子发软,腿打着颤,幸亏裴俊反应快扶稳了他。
“四弟,二哥厉害不,这回可没躲在你身后了。”一句话,嘴唇哆嗦半晌才说完了。
裴俊扶起他,点头道,“二哥一直都是厉害的。”他来的时候周菊叫人了,以为裴老头会过来看看,没想着走在最前边的是裴万,心下苦涩,在裴老头眼中,几个儿子的死活也不管了吧。
沈芸诺面色已恢复了正常,招呼裴俊裴万留下来吃饭,今日的事情亏得有他们,否则沈老头怕还会不依不饶,“二哥,四弟,小洛爹去镇上了,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回来,你们进屋坐坐?”
裴俊松开裴万,捡起地上的锄头,笑着道,“不了,家里也做着饭菜了,下午还要去卖豆腐,就不留下了,遇着事,去村子里叫一声。”裴征不在家,他和裴万留下不太好,而且,下午确实有事。
裴万心里倒是想留下来,听裴俊开口拒绝,也只能跟着摇头,“四弟说得对,地里的事情忙,我们先回了,过些日子空闲了,让三弟过来,咱一起吃顿饭,话话家常。”话说出口又惊觉不妥,依着家里如今的情形,不聚在一起是好的,裴老头那边闹起来,他又睡不着觉了。
看两人走远了,邱艳才收回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沈芸诺,她以为沈芸诺想起什么了,好在没有,如今的日子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她记不住,对大家都好。
“好了,我们也进屋吧,吃了饭回屋休息会儿,看天色,还要下好几日的雨才会天晴。”邱艳牵着沈芸诺进了屋,大丫在窗户边探头探脑,邱艳笑道,“大丫,没事了,出来和你姑姑一起玩,娘做饭去。”
没一会儿就听着外边传来敲门声,沈芸诺面上渐渐爬满了喜悦,“估计是小洛回来了,我去看看。”刚走出灶房,就听裴征叫她的名字,“阿诺,是我,开门。”
回来的路上遇着沈老头被人押着了,沈聪态度明了他也不会管,沈老头有今日是自作自受,沈聪和沈芸诺对他的情分早就没有了,交错而过时,担心沈芸诺害怕,大步进了村,听裴老头从头到脚数落他,埋怨他拖累整个裴家,裴征目光阴恻,不发一言的走了,见着裴万裴俊他才知晓裴老头话里的意思,他出了事儿,裴老头不为他出头,亏得裴俊和裴万,那种人哪会轻易就走了。
进了院子,看沈芸诺神色如常才舒了口气,“晚上三哥回来我和他说说,镇上卖菌子的事儿教给他了,这处偏僻,真出了事家里每个人,往后我尽量在家,二哥四弟那边,改些日子,请他们过来吃饭,好好谢谢他们。”
沈芸诺也觉得该是如此,“今日的事儿没想着二哥最积极,他是真的有担当了。”上回去韩家,他躲在裴俊身后,今天却是一个人站在前边,不管如何,心思都是向着他们的。
裴征放下背篓,和沈芸诺说起菌子的事儿,“菌子都卖出去了,遇着旁边宅子人出来,也想买,我和他们说好了,明日送去。”那处都是有钱人家,若非是菌子,他们是不会买的,运气好,裴征也欢喜起来,“明早我早些去山里,挖了菌子让三哥送去镇上,我就不去了。”
回来的路上他心里一阵后怕,沈芸诺从小胆子小,邱艳也是女流之辈,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他和沈聪都不知道。
“哥出门得早,咱还是晚些时候,自己卖。”进了屋,裴征把卖的钱拿出来,快四十斤菌子,于宅全买了,之后两天就不要了,一百多文,比镇上做工轻松多了。
下午,裴征在家里守着炕晒菌子,沈芸诺和邱艳去山里,仍然不敢往山里走,横着往前边走,见村子里也有人开始挖菌子了,沈芸诺算了算下次赶集的时候,卖菌子挣了钱,之后来山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她和邱艳得趁着多摘些菌子才是,下午,两人摘了差不多一背篓,回去的时候被村里的人发现了,沈芸诺笑笑,对方看她们背着各种各样的菌子也没多想,只当沈芸诺背回家煮熟切碎了喂鸡鸭的。
回到村里,倒是传起另一件事,裴征和沈聪屋后的山里真有野兽,连沈芸诺和邱艳都不敢进去要到这边山里来,可见那边野兽多厉害,三人成虎,大家更不敢去那边山里了。
傍晚,裴征接小洛回来,又借了个背篓背着,而且,裴征发丝上躺着水,沈芸诺心下疑惑,一问才知道下雨了韩梅不去接孩子,裴征一块接回来的,“听小木说大嫂又开始出门找谁家做席面的,想要先把借来的钱还了,早上他都是一个人去的,大嫂,心里还是不明白。”日子穷点,孩子也要照顾着,看小木走路双脚一颠一跛的,估计受伤了,而且家里没人,小木说韩梅叫她去老宅。
沈芸诺拿了巾子替他擦头发上的水,叹气道,“小木那孩子是好的,以后有出息,大嫂别耽误了他才是。”韩梅最喜欢算计,让小木他们去老宅,无非让宋氏帮着带孩子,裴万看开了不会说什么,如果刘花儿在,韩梅是不敢如此的,裴万粗心大意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可长此以往不是法子。
当初裴老头和宋氏跟着裴勇和韩梅就算了,跟着裴万帮韩梅照顾三个孩子就说不过去了。
小木要念书,裴勇家的债不知何时能还上,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裴家老宅的事儿,裴征买了骨头回来,沈芸诺炖了一锅菌子汤,给邱艳他们装了半盆子上去,小洛喝了口汤,定定的看着沈芸诺,“娘,夫子说咱家饭菜好吃,想吃菌子呢。”
裴征端着盆子去上边了,沈芸诺挨着小洛,没有动筷子,闻言,奇怪道,“夫子怎么想吃菌子了?”
“爹爹装了菌子和腊肉,味道香,夫子就想了。”
沈芸诺每天给小洛装的饭菜好,学堂里的孩子羡慕,他又是个大方的,会和大家分着吃,今日,文氏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热见是菌子和肉,也馋得很,饭桌上和夫子说了,夫子就问小洛哪儿来的菌子。
上水村后边的山里也有菌子,不过最近还不是去山里摘菌子得时候,而且,大家不敢往深山里去,都是在山脚转着,摘些菌子回去添菜,胆大的往山里走,摘了菌子也是去镇上卖,不会给大家吃。
沈芸诺大概猜着意思,裴征回来一问,还真是这样,想了想,“明日让大哥给夫子送些去,提醒夫子别往外说,山里的菌子捂不了多久了,咱明天多摘些回来。”
看她神色凝重,裴征笑着点头,和沈聪说过家里发生得事儿,沈聪说每天会让人来这边转转,天晴了,打地基的刀疤他们来就好了,顺便去镇上买两只小狗回来养着,大家都出去了家里也有看门的。
沈聪见着背篓面色微诧,却也没开口问,裴家那孩子他看着是好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不好说什么,他走的河边,到村口了,看小木一个人提着鞋子一步一步走着,心下吃惊,往日没遇着过,看小木走路得姿势明白过来,他脚受了伤,走得慢,自然要早些出门,往裴勇家看了眼,心下叹气,上前道,“小木,来穿上鞋,叔背你。”
小木愣住,看小洛在背篓里打瞌睡,礼貌道,“不用了叔,我自己走。”他娘早早的就出门了,说是昨天找着一家人要做席面,待会他奶会过来,他娘一走,他也出门了,昨天早上脚被路上的石子划破了口子,现在疼得厉害,走得慢,得早些时候走。
沈聪双手抱起他,抱着他在河边洗了澡穿上鞋站在背篓里,和小木道,“路滑,你一个人小心些,出了事也没人发现,你爹娘忙,明早就在路口等叔,左右叔也要送你堂弟去学堂,一并把你送过去了。”
小木站在背篓里,看小洛靠着沈聪,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咬着唇,低头不语。
沈聪又说了一遍,没听到动静,以为小木也睡了,背篓小,两个孩子坐不下,尤其小木高些,沈聪晃了晃背篓,叫小木,“你靠着叔,别打瞌睡,小洛个子矮不会摔出来,你不留意就翻出来了。”
“叔,我知道了。”小木慢慢伸出手,侧脸贴着沈聪,眼眶有些泛红,肩膀微微颤动得厉害。
沈聪把菌子交给夫子,说了沈芸诺转达的一番话,夫子心里过意不去推辞一番才收下了,细细叮嘱文氏不要乱说,他见识得毕竟多些,卖菌子怕是裴家生钱的路子,传出去,人人往山里走,菌子就不值钱了。
因着得了裴家的菌子,夫子对小洛和小木更费心思,回到家,小洛又念了首诗,裴征喜不自胜,若非下着雨,恨不得抱着小洛去村里走一圈,今日收获大,再过几日天晴菌子就少了,几人速度快些,冬日的时候也能卖菌子。
有了打算,邱艳带着大丫爷去了山里,忙活四五日的样子,山里的菌子明显感觉少了,不过让裴征猎着好几只野鸡也算有了收获,天晴了,家家户户玉米种完了,裴征背了大半背篓去镇上,买了些肉和面回来,裴万和村里人来帮忙的事儿总该当面谢谢人家,和沈芸诺商量,就这两日。
回到家,帮着沈芸诺收拾好院子,裴征准备提前和大家说声,明天吃饭的事,“阿诺,我去村子和二哥说声,你去山里注意些。”天晴,担心山里有野猪出没,沈芸诺一个人哪应付得了。
“我知道的,和嫂子随便转转就是了。”沈芸诺提着篮子,后天,刀疤他们也该过来打地基了,明天请大家吃饭,后天要做一帮人的饭,去山里的时间也少了,看裴征背着背篓出门,想起韩梅和裴勇,沈芸诺也无话可说,摇摇头,提醒裴征道,“记得换些豆腐回来。”这边离得远,做什么都不方便,沈芸诺计较着,问问刀疤他们会不会打石磨,有了石磨她做什么都方便。
裴征缓缓一笑,“记着了。”
去到村里,裴俊出门卖豆腐了,裴征先去了许家和裴家大房,裴年在镇上,几个堂哥在,裴征一一谢过,顺便说了明日吃饭的事儿,裴家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拉着裴征的手,慢慢说着话,“不用吃饭,你堂哥也是正好在家,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你啊,和你媳妇好好过日子,别理会你娘……”
老太太精神好,裴征想起小时候,老太太对他们几兄弟还是好的,不免心下感慨,“奶,我记着了,会好好过日子的。”老太太年纪大了,若非遇着事,否则不出门的,他们分了家,老太太也没去那边坐过,搬家那日是罗春苗拿了饭菜回来伺候老太太吃的,想着,抓着老太太皱巴巴的手,温声道,“明天中午让小洛娘给您端饭过来。”
出门时,叫他大伯也一块去,被拒绝了,“你几个堂哥过去就是了,我就不凑热闹了,你奶心里惦记你们呢,有空了多来坐坐。”
裴征点头,想起过些时候就是老太太生辰了,家里有钱,肯定要操办的,这么些年,宋氏和老太太不对付,然而老太太也未曾放在心上过,心宽体胖,老太太会长命百岁的。
从裴家大房出门去了许家,刚到门口,就听着里边传来哭闹声,他蹙了蹙眉,犹豫地朝里边叫了声,许大认清楚是他,笑着道,“是裴三兄弟来了,快进来喝口茶。”
想着院子里乱,裴征没进去,“上回多谢许大哥许二哥帮衬着,我和小洛娘请你们明日中午过去吃饭,还请给个面子。”
许大没想着是这事儿,愣道,“不用,村里村外的用不着客气,上回小洛舅舅帮了我家大忙还没抽时间感谢他,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客。”缴税后家里忙的事情多,天儿又下着雨,也不知道沈聪什么时候有空,二弟二弟妹回来家里不安生,闹到现在。
吴桃儿从屋里出来,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衫,脸上恢复了笑容,笑盈盈道,“是阿征兄弟来了,快进屋坐会儿啊。”说着已经打开了院门,伸手拉裴征,被裴征躲开了,“许大嫂,我就不进去了,去看看地里的玉米长得怎么样了。”
话完,忽视吴桃儿僵硬的嘴脸,提醒许大道,“明早我在家忙活,就不再过来了,许大哥记住了。”
屋里,许二媳妇冲吴桃儿背影冷哼了声,心里没个好奇,又瞪着许二,“看什么,还不赶紧去地里摘菜回来……”
许二讪讪摸了摸后脑勺,心里也没法子,他大嫂和他的事儿总不能闹到外边去,而且他尽量远着了,谁知道吴桃儿不怕事还要靠上来,走出来,和许大道,“大哥,我先出去了,你和大嫂好好说说吧。”
事情真要是传出去了,可是浸猪笼的事儿,他和吴桃儿没关系,是吴桃儿一厢情愿的,经过吴桃儿身边,忙加快了步伐,一眼都不曾看向吴桃儿,许二媳妇这才脸色好看了很多,冲着院子里的许大道,“大哥可要把人看紧了,别丢脸丢到村子里去了,不过听说裴三媳妇长得好看,裴三眼光好,估计也不是人人都看得上的,不要脸的骚货……”
吴桃儿眼里尽是裴征说话深情款款的样子,回味过来许二媳妇话里的意思,眉毛一竖,扑上去就要和人打架,“你说谁呢?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德行,我和你大哥屋里的事儿不用你过问,夜里偷偷站在窗户边听人墙角以为我不知道呢,不要脸,你才不要脸。”
三句不和,两人又动起手来,许大沉脸将人拉开,“给我住手……”说得狠了,又开始咳嗽起来,吴桃儿心下害怕,停了手,替许大顺气,“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吗?你死了要我们孤儿寡母留在家里怎么办?”
许二媳妇心里不痛快,想着吴桃儿在家搔首弄姿她心里就来气,欲再剜吴桃儿两句,看许大咳嗽得厉害,撇撇嘴,扭着腰肢走了。
裴征听牛二说过许家院子里的事儿,哪儿敢进去,去地里转了圈,玉米差不多长起来了,因着下雨的关系,有几个坑的种子被冲远了些,他弯下腰,把它移栽回去,又除了除这几日长起来的草,远远的听着人叫他,抬起身,见裴俊朝他招手,笑着回道,“四弟回来了,等我,差不多就好了。”
裴俊今日遇着桃村的人出来换桃子,花钱买了些,上回让裴征过来拿也不见人,想着小洛心里喜欢就买了些,放下担子,在村口等着裴征。
一会儿后,见裴征回来了,裴俊也挑起担子,“今日给小洛买些几个桃子,三哥记得带回去。”豆腐生意不错,每天都能卖不出去不少,边走边问上回的事儿,那几人不是正经人,裴俊担心裴征不在,家里没人。
听他关心,裴征面色一软,“没事儿,他们不会来了,小洛舅舅每天叫人过来看着,等两日打地基的刀疤大哥过来时时有人守着了。”想着自家兄弟都知道关心自己,自己亲爹却巴不得自己出事,情分真的淡了。
“明天中午和四弟妹过来吃饭,你三嫂弄了写吃食,我和几个堂哥许家兄弟也说了,那天得事儿我不在,终究要感谢你们。”裴征说的实话,裴俊也不和他客气,村里人情都是这样过来的,遂点头道,“好,待会回家我喝阿菊说,家里还有豆腐,你带些回去吃吧。”那边远,裴征他们来村子磨豆子不方便,家里不差这点豆腐了。
经过裴家院子,听着里边传来骂声,裴老头坐在屋外得凳子上,裴万在院子里编竹筐,裴征叹了口气,叫裴万明天过去吃饭,裴万心里高兴,爽朗笑道,“好,明早我早早的就过来。”
地里的粮食种下了,这两日他准备歇一歇,裴征家得伙食好,他心里自然再乐意不过,灶房里的裴秀听着了急忙跟了出来,这些日子干活,皮肤粗糙了不说,手掌心也磨起了茧子,“三哥,明天我们都过去吧,分了家,终究是一家人,爹娘也好些日子没见过荤了。”吃肉是回事,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家里干活,从早上到晚上,干不完的活儿,屋里的针线她都生疏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裴老头跺了跺脚,训斥裴秀,“没听着人只叫你二哥,你去凑什么热闹,谁巴结他是不是?不准去,送来我也不吃。”这几日,宋氏帮韩梅汉子看着孩子,他想,等裴勇回来了,他就和裴勇说搬过去挨着他住,跟着裴万,只会气他。
裴俊听着,面上不喜,“爹说什么呢,当日出了事让您招呼大家一声都不肯,反而说三哥得不是,三哥做错什么了?”
裴老头站起来,冲裴俊骂道,“你也是不孝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如今有了钱,翅膀硬了,谁都管不住你了是不是?”想着几个儿子如今都不听自己的,裴老头火气蹭蹭往外冒,看裴万也没个好气,“你也给我滚,一个个吃里扒外的,我和你娘白生养你们一场了。”
这些话,裴万最近听得多了,完全不当回事,反而看向边上看热闹的裴秀,怒迟道,“愣着干什么,没听着灶房噼里啪啦的,是不是柴掉出来了?”
裴秀极为害怕裴万,听着这句,立即进了灶房,想着等宋氏回来,怂恿她去蹭饭是没问题的,打定主意,进灶房才见着,灶房燃起来了,面色大惊,“快,快,着火了。”
裴万骂了两句,端着旁边的桶冲进了灶房,很快,里边传来怒斥声,裴老头见没人听他说话,火气更甚,“明天我和你娘过来吃饭,你看着准备。”
裴征冷冷一笑,“爹既然看不起我,何须还过来看我脸色,家里准备得饭菜没有多的,您和娘喜欢喝茶的话就过来吧。”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和沈芸诺挣的,出了事儿,裴老头跑得比什么都快,等吃饭了,又高摆着姿态?
裴老头不想裴万直接拒绝了他,一时面上有些怔忡,怒骂道,“不孝子,不孝子,看我不收拾你。”
裴征看了眼脸色同样不好看的裴俊,“走吧,咱回了,坐会儿我要接小洛去了。”
裴万出来,裴俊和裴征走了,看着气得不轻的裴老头道,“爹,过些日子咱买肉回来,让大哥三弟他们都回来,一起好好吃顿饭,媒人给秀秀说了门亲事,我准备同意了。”
裴秀名声不好,能说着亲事已经不错了,不过他想着裴老头和宋氏不会答应,准备自己做主。
听着这话,裴老头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看着裴万,“亲事,什么亲事?别以为你现在当家来不得了,过些日子我再收拾你。”
裴万耸耸肩,置若罔闻,坐下继续编手里的竹筐,农闲了,他准备去镇上做几日工,挣点钱,手里有了钱,办什么都好说话,尤其,过两年,他还想送小栓去学堂,大哥家三个孩子借钱都要送小木去,他就养小栓一个,还怕挣不了钱,心里有了打算,做什么都精神起来。
☆、64|06-05-16
接了小洛,裴征记着桃子的事儿,去村里找裴俊拿了一篮子桃子,小洛笑得眉眼弯弯,双手抓着篮子,重得他弯下背,仰头看着裴征,“爹爹,四叔送的,拿回家,娘吃。”
裴俊发笑,摸摸他的头,好笑道,“小洛给你娘拿回去,下回四叔再买些回来,倒是还给小洛。”
小洛拍手叫好,把篮子递给裴征,牵着裴征得手,让他回家,想着什么,又转过身谢谢裴俊,声音软糯糯的,裴俊听着心情不由自主就好了起来,“三哥,小洛想回了,你们先走吧,明日我们不卖豆腐,早早过来帮忙。”心里算着人数,倒是不用搬凳子过去,送裴征出了门,折身回来听着裴家院子裴老头还在骂,和准备做饭的周菊道,“咱加油挣钱,过两年也搬出去起屋子算了。”最近这些日子,他也受够了,之后和周菊有了孩子,难不成让孩子也整日活在吵闹中?
周菊笑道,“院子挺好的啊,怎么想着搬出去了?”两人起早贪黑挣的钱起了屋子,之后又要穷些日子,屋子住着挺舒服的,她不想搬。
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裴征无奈的笑了,一直住在这边耳边闹哄哄的,久了谁都受不了,与其这样不如搬出去耳根清静些,眼下看来还有好两年的事儿,他也不想多了,之后再看吧。
到家,裴征拿出一篮子桃子,一个个水灵灵的,沈芸诺欢喜不已,“哪儿来的?”水灵灵的,一看就是刚从树上摘下来没多久,蹲下身,拿起一个,“你买的?”
见她米分面桃腮,和篮子里的桃子般好看,心下一软,解释道,“是四弟送的,一篮子,给三哥他们送些上去,剩下的咱留着吃。”算着日子,明后两日桃村会有挑着桃子的过来换粮食,沈芸诺喜欢,家里可以多换些回来,想明白了心里有了主意。
夜里,裴征帮着沈芸诺把明天中午用的肉弄好,见旁边堆着菌子,问沈芸诺,“明天早上再去山里找菌子,中午做菌子不?”家里菌子多,他和小洛都喜欢,招待客人的话,该也会受欢迎。
循着他视线看过去,沈芸诺低头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了,过些日子如果有人来可以弄些,明日大家尝到味道了,咱的菌子就难卖了。”沈芸诺看锅里水开始吐泡泡,提醒道,“你带着小洛洗澡,我把肉放水缸里冰着,明早再起床揉面。”水热了,她退了里边得柴火,又想起一件事,“明日你问问夫子什么时候轮到咱们送柴,别忘记了这茬。”
“放心,我记着了。”小洛学堂的事儿他不会忘记的,学堂需要的柴火多,他过些时日砍了柴晒着,之后轮到小洛了每日送些,也省事。
沈芸诺点头,收拾好灶房,等裴征和小洛洗了澡,她才去茅厕洗澡,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似入了梦境,好似回到了现实,场景断断续续,突然,她睁开了眼,额头尽是细密的汗,扭头看了眼窗外,深邃黑沉的夜里,有薄薄的光照射进来。
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无半分睡意,细细想着之前的事儿,耳边传来呼吸的均匀声,她才撑着身子坐起来,夜色清明,纸糊的窗户依稀能看见院外随风晃动的影子,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缓步挪到窗户边,轻轻推开窗户,望着窗外发呆,从沈老头来她脑子就想起了许多事儿,那些被她刻意遗忘了的过去,这些年受过的惊吓恐惧,以及,那个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自己,她从来都是她,从娘的肚子里出来她就是沈聪的妹妹,活在这个世界的沈芸诺了,那些受鞭打被恐吓的日子,从来都是她,不是别人。
喉咙发热,眼角缓缓有了泪光,仿佛,这些日子是她偷来的,毅然决然的沈芸诺,临危不惧有主见的沈芸诺,不受以往拘束的沈芸诺,这样的她,好像多年不曾见着过了。
“阿诺。”裴征站在床边,直直地望着她,夜色中,她浑身上下像是罩了层轻纱,看不真切。
沈芸诺回过神,眸光含着水雾,鼻子酸涩得厉害,动了动唇,倏然笑了起来,“是不是我吵醒你了?睡不着,起来吹吹风。”说着,手已经拉上了窗户,低头,敛去心头情绪,缓缓转过身。
“阿诺,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们都有了报应,你别怕。”他以为沈老头来没有掀起她任何情绪,终究是他想错了,夜里,她反反复复的啜泣哭声,他以为又是噩梦了,没想着她还是想起来了,伸出手,轻轻把她圈在怀里,“阿诺,你看三哥和嫂子也搬过来了,我们有了自己的家,而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因果轮回,都是报应,你别想过去了。”
把什么都忘记也挺好。
轻轻顺着她乌黑的头发,想着那个懦弱的,小心翼翼活着的阿诺,该是有多压抑才会宁肯自己死过几回,感觉怀里的人肩头颤动,裴征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