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莺入怀 第122节
翌日清晨, 雨后空气清新,竹林间鸟鸣清脆,一声声传到榻上之人的耳朵里。
林知雀悠然苏醒, 抬手揉着惺忪睡眼,下意识翻了个身, 想像昨夜那样,依靠在坚实的胸膛之中。
然而,她朦胧间没看清楚,藕臂一下子扑空,险些从小床上滚下去。
不知何时,身侧已经空空如也, 掌心迟疑地抚过,床榻与被褥都不再温热。
林知雀后知后觉坐起身,孤零零地抱着膝盖, 环视着他的小屋, 蓦然有些不习惯。
之前无论何时, 只要她在这儿,裴言渊定会陪在她身边。
每次一睁眼, 都能安心踏实地看见他,慵懒自在的伸展腿脚, 在这家伙令人羞恼的打趣中,迎上全新的朝阳。
昨夜她看清心意,亲口说喜欢他。
而他在爹娘牌位前发誓,会为林家平冤昭雪, 会娶她为妻, 相伴度过余生。
后来她被他扛到了竹风院,亲近之后各自安睡, 似乎并未发生什么事儿。
林知雀越想越是奇怪,心底莫名涌上焦躁和担忧,两弯细眉紧紧蹙起,着急地四下打量。
一切与平日里无甚不同,竹叶随着清风“沙沙”作响,幽淡香气萦绕鼻翼。
煤球矫健地追着大聪明嬉戏,“喵呜”声不绝于耳,全然是恬静美好的景象。
她迟疑地愣了一下,不免怀疑那阵不安是幻觉,甩甩脑袋摒弃杂念,抚着心口顺气,不断安慰着自己。
今时不同往日,裴言渊不再是囚于废院地庶子,而是四皇子器重之人。
兴许他有什么要紧事,来不及等她醒来,也不舍得吵醒她,一大早就匆匆离开了。
他能得到重用,她应该替他高兴,不能小妇人般纠结这点事儿。
况且,这家伙最会缠着她了,一日未见就想尽办法亲近。
她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回去躺着消磨光阴,等到他忙完急事,定会来倚月阁找她的。
想到这些,林知雀心里好受不少,唇角再次泛上笑意,将莫名的不安压下去。
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对镜梳洗,脚步轻快地回了倚月阁。
一夜未归,桂枝眼巴巴守在门口,眸中略带嗔怪,却没之前那么着急。
瞧着她家小姐红润的面色,定是昨夜睡在竹风院,与二公子卿卿我我了。
林知雀讪讪笑着,拉着桂枝进屋坐下,将昨夜的事儿说了一遍,听得她既感慨又诧异,“啧”了一声道:
“小姐,您认定了二公子,应当与侯爷退婚吧?”
林知雀坚定地点头,从桂枝神色中看出担忧,却只是笑着握住她的手。
她主动投身侯府,先与侯爷表白心意,如今想嫁的人变成了他的亲弟,任凭是谁都要生气发狂。
万一此事传出去,世人会对她议论纷纷,觉得她不仅不知感恩,还在恩人家中勾引人。
但是,她不在乎。
从前她太看重名声与纲常礼教,与裴言渊之间错过太多。
既然他能为了她抵挡流言,许下平冤昭雪的承诺,那她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不说多么轰轰烈烈,但起码将心意昭示天下,光明正大地走向他。
桂枝不置可否,但只要是小姐想做的事情,她一定会帮忙。
二人商量着对策,铺展开纸笔,絮絮叨叨说了良久,一天很快过去。
傍晚时分,林知雀怔怔望着屋门,直到天光消失殆尽,仍是没等到裴言渊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生气,赌气般丢下毛笔,将宣纸揉得皱巴巴的。
夜幕沉沉落下,她吃不下晚膳,搬了张板凳坐在院子里,等着有人打开院门。
未曾想,竟是等到夜半三更,那家伙也没来。
林知雀心底一沉,清晨的慌乱再次涌上心间,总有不好的预感。
并非是担心话本成真,郎君得到真心就随意抛掷,而是一种未知的恐惧,仿佛即将发生什么大事,而他从未与她提起。
比起情爱与承诺,她更希望他能平安。
然而,眼下除了等待之外,她似乎什么都不能做。
林知雀倔强地守在门口,熬到了天将拂晓,实在撑不住,终于闷闷不乐地睡去。
*
往后好几天,她日夜坚守,仍是没有等到裴言渊。
府中本就无人关心他,少了这么个人,竟然只有她一人察觉。
她好几回想去竹风院,直觉却认定他肯定不在,去了也是徒劳无用。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较劲,一边担心着他,一边恨不得揪住他的耳朵,一顿好骂。
狗东西,谁教你刚表白完就消失的?!
牌位起誓的感动还没过呢,怎么能给她机会,让她肆意恨他骂他,在心底疯了似的念着他啊!
......该不会想检验真心,跟她完欲擒故纵吧?
林知雀咬牙切齿地踹翻了板凳,努力将他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唰”的一下站起身,打算先去找侯爷退婚。
她与裴言渊的关系昭然若揭,侯爷肯定早已有所察觉。
待到瞒不下去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收场,不如她此时主动提出,兴许还能好聚好散。
林知雀凭着记忆七弯八拐,好不容易摸索到侯爷的书房,却被千帆冷脸拦住。
满院的人都慌乱不已,屋内传来焦急的怒吼与碎裂声,千帆连面子都撑不下去,使劲推搡着赶她走。
骤然间,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震耳欲聋。
其中掺杂着兵刃交接的声响,听得人心慌意乱,仿佛狂风暴雨将至。
林知雀不明所以地离开,刚走到半路,桂枝就慌张地跑上来,一把拉着她,声音颤抖道:
“小姐,圣上情况不好,五皇子趁机夺位,四皇子带人围剿,咱们快回去吧!”
闻言,林知雀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任凭她怎么拉扯都没有动弹,执着地追问道:
“那......他呢?”
当今圣上年迈体衰,一朝不保,倒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她诧异的是,这件事至关重要,那家伙消失的这些天,竟是没透露半个字。
四皇子带人围剿,该不会带的就是他吧?
成王败寇,何其凶险,他......他怎么不同她商量呢?
林知雀急得满脸通红,热泪在眼眶中打转,说什么也不愿回倚月阁,甩开桂枝道:
“他在哪儿?我......我想他了。”
说罢,她鼻尖一酸,咬牙忍住眼角泪珠,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这段时日,她暗暗与这家伙赌气,哪怕从天亮等到天黑,都不愿亲口承认想他了。
兴许是心意相通,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担忧,总觉得这人有事瞒着她,没想到是这种大事。
这家伙心眼同蜂窝一样多,不可能忘记告诉她,定然是背着她下定决心。
因为他清楚,她不会让他离开这么久,更不会让他以身犯险。
她宁愿他此生无所作为,也不想看着难得真心相待之人,在刀枪剑戟中身负重伤,甚至丢了性命。
不过想来也怪,裴言渊效忠四皇子,但向来还算惜命,并非孤注一掷之人。
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绝不会赌上一切,否则将会是满盘皆输。
到底是为什么,这家伙如此着急,连性命都能赔进去?
恰在此时,府外兵刃之声渐渐停歇,一阵整齐响亮的马蹄声传来,兵马冲进了侯府,将侯爷的书房层层包围。
宫中内官庄严地走来,指挥着士兵闯入书房,不由分说捆了裴言昭,宣读圣旨道:
“罪臣裴言昭,私吞金陵盐税数十万两,陷害林氏满门忠良,结党营私,参与谋反,罪无可赦,罄竹难书......
现新帝即位,特准亲弟裴言渊审理。”
起初,林知雀还以为局势颓败,叛军包围侯府,她也死到临头。
直到听着圣旨,愈发觉得不对劲,恍然间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望着裴言昭。
......这是什么情况?
到头来,她自以为救她于水火的侯府,竟是灭门的元凶?!
裴言昭挣扎不已,仍是不肯认罪,被士兵毫不客气地暴打一顿,突出一口鲜血,强行带上了囚车。
内官同情地望着林知雀,小心翼翼凑在她耳畔,轻声道:
“林姑娘,委屈你了。裴大人等他回来,亲自同你解释。”
林知雀浑身颤抖,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事儿,脑子一片浆糊,勉强地应下内官,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她的手脚冰凉,如同置身冰窖,一字一句回味着内官的话,如梦初醒般讶然出声。
他说,裴言渊亲自与她解释。
言下之意,他先一步查明真相,且在这段时日,将此事做了个了结。
他怕他得知真相后,会按捺不住愤懑与悲痛,会受不住漫长无助的等待,会时刻活在煎熬与折磨之中。
所以,他一直瞒着她,只给她一个干脆利落的结果。
想到这儿,林知雀忽而明白,这家伙为何一反常态,非要以身犯险了。
他......他就是个傻子!
她脸侧早已湿润,欣慰惊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流淌,拼上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身,扶着墙壁走向院门。
“小姐,你不能出去!”
桂枝在她身后呼喊,看着她执着倔强的样子,却不忍心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