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祁殊跟师父往那边走了一圈,沿途就遇上了三个同班同学,杨昊还专门带着自己的妈妈去看那个图书馆:就是那个,超级恐怖的妈,上次我和同学来这看鬼,真的看到了!
杨昊的妈妈慈祥地拍拍他不太聪明的小脑瓜,语气和蔼:活该,谁让你不学习瞎胡闹,吓不死你都算是人家鬼废物了。
杨昊:
杨昊被自己妈妈的慈爱式教育感动得热泪盈眶。
围在这片槐树林周围的人实在不少,祁殊和师父在旁边转了一会儿,还是不敢直接动手不然立时被当成行为艺术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去,够不上全国热搜也得够个同城。
得了,别在这儿转悠了。
陆天师眼瞧着是没什么机会,只能转换一下思路,回你宿舍吧,咱们远程遥控破阵吧。
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叫远程遥控破阵。
把你那种小纸人给我撕俩。
陆天师说着,从身上掏出来准备好的一包朱砂,一起放到了地上,醒了,咱们走远点,让你的小纸人画符,这不就得了?
祁殊心说要是有这么好的偷懒方法我早就直接让它替我画安神符赚钱了,还用天天自己动手吗。
画符它能画,但是它没法引动罡气,就算画成了符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祁殊疑惑,那也能破阵吗?
陆天师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死板。
小纸人不能引动罡气,但是团团可以啊。
陆天师物尽其用,让团团过去就好了,一只猫怎么跑也不显眼。
看戏看到一半的团团:喵喵喵?
陆天师笑呵呵地看着它从祁殊随身带着的小纸片里蹦出来,摸摸它的头:快去,晚上给你加小鱼干。
团团不满:糊弄谁呢,你又没带着。
陆天师很好说话地改口:快去,不然晚上不让祁殊给你小鱼干。
团团:
团团:???
我看你他妈是要疯。
团团骂骂咧咧去了槐树林,等着祁殊撕的那片小纸人用朱砂绕着图书馆撒好了阵法的图案,一爪子压在阵脚处,沟通了天地间罡气进入阵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早早就预料到这里会出事的阴差急匆匆地赶到,想要把这只压在阵脚的猫解决掉,可刚一出手就被陆天师很早之前结在团团身上的印挡了回去,甚至躲闪不及差点被自己伤到。
他顾忌着外面诸多凡人,不敢显形,眼神阴狠地朝外一看,正好和开了天眼的陆天师对上了眼神。
霎时间,上界大能的威压扑面而来,那阴差直觉不好,不敢再多管,片刻不敢耽搁地回了地府。
阵法说破就破,容易得祁殊都在怀疑自己。
可能真的还是自己在某些时候过于死板了。
祁殊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抱住了扑回自己身上的团团,连声答应着给它晚上加小鱼干,这才把小祖宗哄回了小纸片里。
到现在为止,阳城里所有的阵法应该是都被清理干净了。祁殊松了一口气,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事终于散去了不少。
尽力而为吧,已经很不错了。
陆天师拍拍他的肩,阳城本就是地脉交汇之处,沟通阴阳,地府在此处设的阵法远比其他地方多多了能管的咱们都已经管了,剩下的,你不要有负担。
祁殊点点头:我知道。
他从来也没有兼济天下的宏伟目标,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无愧于天地了。
陆天师不能在学校里多待,六点一到就和其他家长一起出了学校。祁殊在教室和宿舍里找了一圈儿,还是没能找到家长会前就失联的贺衡。
事出突然,他不太放心,连着给贺衡发了好几条微信,可还是跟之前一样没个回复。
这就太反常了,贺衡除了上课以外手机从来不爱静音,回复微信也一向很快。可这回从祁殊家长会前给他发微信开始到现在,算起来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一条回复都没有。
但也难免是贺衡那边有什么事绊住了来不及看微信,祁殊自觉朋友之间也得留足了分寸,没有贸然给他打电话,只开着手机屏幕,在宿舍里写一会儿作业看一眼手机。
一直等到了九点半,天早就黑透了,还是没能等到贺衡那边的消息。
还有半个小时宿舍楼就要关门了,祁殊越想越担心,只好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倒是响了两声就通了,只是贺衡那边声音听着就不太对劲,嘈杂得很。祁殊都担心他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叫了他好几声,贺衡那边才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咕哝了一声:祁殊吗?怎么了?
祁殊皱眉:你喝酒了吗?
啊,喝了一点儿。
贺衡根本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好像是听到电话里小室友在问自己现在在哪儿。
贺衡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原本不想告诉祁殊,更不愿意让他找到自己。但小室友的担心实在太浓烈了,简直能顺着电话飘出来再凝成一个祁殊。
万一真的再变出一个祁殊来,以后就会有两个小室友。一个每天和自己一起上课,另一个天天担心自己怎么还不回宿舍。
贺衡想了想,还是给他大概描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在学校外面,商业街,我在墙角。
第67章 六十七
学校早就关门了,祁殊翻/墙跳出去,沿着学校外的商业街溜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坐在墙根底下打算夜不归宿的室友。
贺衡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身边空的啤酒瓶得有七八瓶,手里还拎着半瓶,仰头看见祁殊来了,就伸手递给他:来一口?
这瓶贺衡已经喝过了,祁殊也没介意,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他问:是想让我扶你回宿舍,还是在这儿陪你再坐一会儿?
贺衡仍旧仰着头,好像是想了一会儿:坐坐吧,不想回去。
祁殊就学着他的样子也在他旁边坐下,后背倚着墙。
刚刚那半瓶已经递给人家了,贺衡也不好意思再要回来,好在地上还有两瓶没开的堆在墙根。他又开了一瓶,跟祁殊碰了一下,灌了自己两口。
从他这个角度往外看,正好是一家烧烤店,桌子摆到了店门外,拉着几盏灯,灯底下一桌桌的人谈笑风生,时不时碰杯,时不时大笑出声。
衬得这一处连灯都照不过来的墙角越发冷清。
我妈不想离婚。
贺衡声音轻轻的,好像只是在单纯地聊着天,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他到底有多难过,为什么啊,明明她是最应该想要离婚的。
祁殊没说话,只把手搭在了他的背上。
这种家长里短,除了深涉其中的人,谁也没法指出到底该如何去做哪怕这条路已经很明显了,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阻碍。
家里这种糟心事,贺衡本来不想跟祁殊多说。
事多,有很乱,说出来未免有博同情卖惨的嫌疑。
但这会儿实在是太安静了,也可能是酒精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贺衡仰头看了一会儿根本看不清晰的星空,还是轻轻开了口。
从我记事起,我爸就已经开始几个月几个月地不回家了。我妈总说不能让我没有爸爸,可我从小跟没有爸爸也没什么区别啊。
我知道,这件事我怪谁都不能怪我妈,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是明明,只要离婚了,我们就能摆脱他,就能重新开始啊。
妈妈到底为什么不肯跟爸爸离婚,这个问题贺衡想过至少十年。一开始他觉得妈妈是因为自己一个人赚钱没法养活两个人,于是开始拼命想办法赚钱。可等他第一次把赚到的奖金拿回家,还没开口劝他们离婚,妈妈就迫不及待地给爸爸打电话,借此机会让他回家一趟夸夸儿子。
好像不论他做出多大的努力,最后都会单纯地沦为父母之间不对,是单单母亲给父亲打电话让他回家的借口。
可明明妈妈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明明她最开始发现的时候,是很愤怒,很决绝地要离婚的。
那时候贺衡还小,六七岁的样子,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听说爸爸妈妈要离婚,又被周围亲戚一吓唬,哭得声嘶力竭,抱着妈妈喊不要走。
小衡快去啊,劝劝你妈妈。
哎呦多大的事啊不至于闹离婚啦,你看你男人也知道错了。
两个男人在一块儿能出什么事,晓兰你也太多心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夫妻之间哪儿能事事较真啊?
孩子还这么小,离了婚可怎么办呐?
好歹为孩子考虑一下啊。
哎呦看孩子哭得多可怜啊,晓兰你怎么忍心哟。
当时的刘晓兰也表示过离婚后她可以带着孩子过得很好,又被一声声的离婚之后怎么赚钱养孩子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劝了下去。
当时所有人都明白,亲戚间的劝说是不带恶意的,可偏偏是这一声声不带恶意的劝说,终于磨平了那个发现丈夫出轨的女人全部的愤怒。
是我当时不该哭的。
贺衡每每想起来心里都像扎了一根刺一样,自责得要命,要是我当时不哭,可能我妈就不会心软,十年前就离婚了也说不定。
这种时候简单说一句不能怪你就太苍白了,祁殊只好换了一种方式安慰他:姻缘这种东西各有定数,聚散离合,也不一定就是你一句话能轻易改变的。
埋在心里多少年的一根刺其实很难被一句话轻易安慰到,但贺衡还是配合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这回,他和孙老师谈了快三年了。
贺衡一想就觉得这事儿操蛋,把手插/进头发里抓了抓,他是我初一的英语老师。我也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明明家长会都是我妈去开的。
他们在一块儿半年多我才知道的。我当时是孙老师的课代表,早读前去办公室交作业,正好看见他俩。当时孙老师坐在椅子上,我爸就站在旁边笑着跟他说话。甚至看见我之后,他们俩还大大方方地跟我打了声招呼,好像一点儿都不心虚,也不担心被我发现之后回家告诉我妈。
贺衡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他俩当时在聊天,笑得特别高兴。我就从来没见过我爸这么对我妈笑。
祁殊沉默。
他实在不能想象,到底得是多不负责任的家长,才会出轨到自己孩子的英语老师身上,甚至被撞破之后还没有丝毫的心虚。
也完全不能想象到底得是多没有师德的老师,才会容忍自己和自己学生已婚的父亲在一起。
真的完全不需要考虑孩子的想法吗?
我想起来就觉得恶心。祁殊,我真的想起来就恶心。
贺衡哪怕到现在声音也是轻轻的,好像天然就学会了克制一样,凭什么呢?凭什么出轨的人现在过得幸福美满,被伤害的人反而每天都过得这么痛苦凭什么呢?
他既然喜欢男人,一开始为什么要和我妈结婚呢?
自己的室友看起来实在是太难过了。
祁殊陪他在墙根底下坐了好一会儿,那家烧烤店的桌子上换了两拨人,最后三三两两都回家了,剩下两个服务员在那里擦桌子收拾餐具,最后把桌子收回店里,关了门口那几盏灯。
借那几盏灯才有点光亮的墙根底下彻底暗了下来,连路灯都不肯往这边照。
夏天的夜里不算冷,只是触目所及都冷冷清清的,看着让人心里空荡。贺衡四下看了看,身边除了一个祁殊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于是就莫名其妙地产生了点在天地间相依为命的戚戚然。
已经夜里一两点了,贺衡又喝了不少酒,现在正处于一种神智还算清醒但完全走不了直线的阶段,想翻/墙进学校是没指望了。可他俩出来的时候也没带身份证,想去宾馆开个房睡一觉也不行。
但在墙根底下坐一宿显然更不行。
完了,这算是彻底没地方去了。
贺衡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又很难过,从眼眶到鼻子都酸涩得要命。他又灌了自己最后一口酒,把空酒瓶整整齐齐摆在墙边。
他想跟祁殊说实在连累了你,可两个人刚刚还在相依为命,要是再这么生分贺衡自己都觉得过分,就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的身份证放在哪儿了,好找吗?
祁殊努力自救,我让团团把咱俩的身份证送出来吧。
小室友总能绝处逢生。
贺衡想了想:在我桌子抽屉里吧,一个黑色的卡包。
也不知道祁殊是通过什么和团团联系上地,他们只等了不到十分钟,一团白色的毛绒团子就叼着两张身份证从头顶的屋檐上蹦了下来。
祁殊从它嘴里接过身份证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团团已经很愤怒地挠了他一爪子:他妈的你为了不给我小鱼干都躲到校外开房了?祁殊你也是个人?
祁殊:
哪儿跟哪儿啊都。
为了安抚小祖宗,祁殊又只好许诺了明天再给它多加一袋,又哄了好半天,才把它哄得高高兴兴回去睡觉。
有团团这么一打岔,贺衡心里那股郁结憋闷的感觉散了不少。他长出了一口气,跟着祁殊站了起来:咱们去哪儿?
这才开学没多久,又是军训又是放假的,祁殊对校外的熟悉程度仅限于最开始那顿火锅和今天绕着墙角找人,临时想找个宾馆也只能现打开百度地图,扒拉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吧,我看着好像是有一个宾馆,但是有点小。
贺衡手机的电量已经岌岌可危了,就偏过头去看了一眼祁殊的屏幕:都行。住一晚上哪儿不是住。
他说着,跟祁殊一起往前走,努力走出一条直线来。
但这实在太难为一个喝了七八瓶啤酒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