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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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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令人奇怪的是,汪明生竟好生将汪九养到了十八岁,始终不令他去做什么皮肉买卖。

同伴们见状,都很是羡慕,只当是因为他皮相好,汪老爷舍不得了,要留收己用。

而汪九却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在炉火的映照下,他慢慢地解开了丝质睡衣的领口,消瘦却依旧白皙的皮肤上,一只金丝雀鸟赫然而现。

它只比拇指肚儿稍大几分,却毫毛清晰,栩栩如生,若要旁人看了去,定要称赞是刺青师傅的好手艺。

可对于汪九而言,它却并不只是纹刻在皮肤上的印痕,而是噩梦的开始。

正是为了它,汪明生才命他去接近祁沉笙,也正是因为它,汪明生才笃定他一定能赢得祁沉笙的迷恋

汪峦的眼眸,映着壁炉中燃烧的火焰,回忆之中沦陷着难以挣脱。

然而就在此时,房间西侧的钢琴后,一扇小小的门被人推开了。

汪峦的思绪慢慢回笼,慌乱地将睡衣的领口重新拉好,伏在暗红的天鹅绒毯上,听着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床侧传来沉沉的陷落感,有人从背后拥住了他的身体。

你来了。汪峦微微撑起身子,他知道此刻能来到这里的人,只有祁沉笙。

是,我来了。祁沉笙一点点收紧手臂,探身凑到汪峦的颈边,鼻间便嗅到了淡淡檀香。

这是三年前汪峦最常用的香剂,也是傍晚在浴盆中,他为汪峦的身子重新染上的。

祁沉笙不得不承认,即使经历过那般刻骨的欺骗与背叛,他仍旧无法割舍,这深深的迷恋。手上猝不及防地用力,便将汪峦的身子转向他,而后压入松软的暗红之中。

汪峦没有预料到祁沉笙的动作,但也没有因惊讶而挣扎,他只是低低地咳起来,双眼却再无遮挡地望向了祁沉笙的脸。

那道深壑而狰狞的疤痕,自上而下贯穿了祁沉笙的右眼,是他亲手划下的。

汪峦慢慢地抬起手,细瘦的指尖刚要触碰到那条疤痕时,却又被祁沉笙死死地握住了。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痛意,汪峦垂下目光,声音低哑地说道:沉笙,你恨我吗?

恨?祁沉笙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低头压在汪峦的肩上,肆意而疯癫得笑了起来。

三百万银元换作废纸,全当是我自己荒唐。

秦城的二十八间铺子,烧作一把散灰,我也不曾眨眼。

可唯独这最后一刀,九哥,这最后一刀是你亲手捅上的。

九哥,你说我该恨不恨你?

汪峦浑身颤抖着,死死闭紧了双眼,胸口仿佛撕扯得剧痛着,仿若要呛出血来。他拼命压制着,却仍是不住地咳喘,半晌后才勉强喃喃出声:你该是恨我的。

可这话音刚落,颈侧便感觉到撕咬的疼痛。

祁沉笙死扣着汪峦的腰,狠狠地吻噬着他,在那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血印般的痕迹。

汪峦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双手推拒到祁沉笙的肩膀时,却又卸去了力道,无望地落了下去。

祁沉笙该是恨他的,如今的这一切,不过是他应得的。

正当汪峦以为,将会迎来更为暴虐的侵犯时,祁沉笙却突然停住了。

他那只瞎了的灰眸,几乎泛上了赤红,双手还死扣在汪峦的腰侧,汪峦甚至都感觉到了他那处的怒起,但祁沉笙还是就这样停住了。

睡衣宽松的领口,随着两人刚刚的动作散开了,那枚雀鸟的纹身,就这样暴露在两人之间。

沉笙!汪峦慌忙地用手遮掩着领口,但祁沉笙依旧猛然起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明明壁炉中的火焰依旧旺盛,汪峦却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彻骨的冷。

不知过了多久,祁沉笙的神情,仿佛又恢复了阴沉与平静,他慢慢俯下身来,将刚刚凌乱地堆到一边的毯子,重新盖到汪峦的身上,但目光却始终不曾看向汪峦的脸:九哥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要离去。

汪峦刹那间竟不知生出了怎样的念头,就在祁沉笙转身的那一刻,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祁沉笙的脚步顿住了,他似乎没有想到汪峦会这样做。

而汪峦却也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原本就杂乱到极点的心思,此刻更像是又添了把火,烧灼得他肺腑更痛。

他忽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这样拽住祁沉笙,究竟要挽留他做什么。

可惜祁沉笙并没有再给他继续犹豫的时间,甚至连转身都不曾,只是淡淡地重复着:九哥,好好休息吧。

最终,还是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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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卧房后,祁沉笙一言不发地走入了书房,手中细长的绅士杖敲敲点点着,暴露出了主人此刻心绪的不定。

年轻的秘书何城东站在书房外,先是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后,才大着胆子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祁沉笙倚在窗边,目光深长地望向窗外,毫无感情地说道。

何城东是这几年来,在祁沉笙身边做得最久的秘书,但仍是不敢自认,能摸到眼前这位祁二少的脾气。

他听说了下午老盛牌茶楼的事,此刻行为举止更为谨慎,小心地推开门,手中拿着记事的牛皮本,恭敬地说道:二少爷,您有什么事交代?

祁沉笙有意无意地敲着手杖,皱皱眉说道:明天上午,去三桥巷请回春堂的大掌柜来,不必太早,十点钟过后就行。

何城东微微一愣,用手中的记事本掩饰着,看向自己的老板。

云川城中,近些年来,谁人不知祁二少的威名。

其中传扬最多的,便是说他为人为商皆是手段狠绝,骨子里好似天生便有一脉疯劲。

也正是因为他如今的疯名,才让许多人忘了,五年前这位祁家二少爷,从秦城归来时的举步维艰。

那时候的祁沉笙,几乎成了整个祁家的笑柄。各样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好听些是说,二少爷一意孤行,非要去学什么西洋玩意,败光了钱被人打回来了。

难听些的却说,二少爷哪里是去学东西的,分明是拿着亡母留下的家底子,出去花天酒地玩男人,到最后被人骗尽了钱不说,还白瞎了一只眼睛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戳在了他的脊梁骨上,何城东曾经毫不怀疑,那位只有十九岁的祁二少,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在人前抬起头来了。

可没想到只是短短几日之后,脸上仍旧缠着纱布的祁沉笙,就顶着那些流言蜚语,敲开了自家大哥的房门。

没人知道,那天他究竟与祁家大少爷祁默钧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日,祁沛钧便将自己名下一处收益极差的纺织厂,给了祁沉笙。

而祁沉笙,也就是凭借这间对祁家而言可有可无的纺织厂,用了五年的时间,多少奔波劳苦夜不成眠,拼上血肉咬碎骨头,对他人、对自己狠到了极点,才有了今日的祁家二少,今日的宿华纺织。

可尽管平日里祁二少行为处事,颇有癫狂之意,但如今天下午般,当街抢人的事却是闻所未闻。

莫非何城东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些传言,莫非二少爷今日抢回的那男子,便是五年前秦城那位。可若是如此,按着二少的性子,便是恨也该恨死他了,又为何要请大夫?

不管心里头如何猜测,何城东还是尽职尽责地回应道:好的,二少爷。

还有,祁沉笙忽而又开了口,目光却依旧望着窗外:从花园街维莱特诊所中,把安德烈斯医生也请来。

何城东笔下又是一顿,依旧还是应道:是。

第3章 血中刃(三) 惩罚已经降临

轰滚滚闷雷,在夜空中轰响,偶尔划过的闪电,却割不开最为深重的暗。

花园街,一栋二层的小洋楼中,几条细细的裂缝,无声无息爬上玻璃窗,在彩绘的圣母脸上,裂开不祥的疤痕。

白窗帘仿佛蒙了鬼影,在骤然而来的雨声中,飘荡飘荡

安德烈斯医生从黑暗中走来,沾满鲜血的手拨开了墙角的留声机,扭曲而刺耳的音乐就此响起,在整个房间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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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像鬼魅般飘然而至,穿过了漆黑的夜晚[1]

他笑了起来,随着留声机哼起曲调,双手在虚空中,好似拥抱住了一位女士细软的腰肢,纵情的跳出舞步。

更多的血自他的手上滴落,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又被他昂贵的皮鞋趿开,杂乱地像是被绘成了无数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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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埃罗漫荡无息,在死亡的恐惧中凝视[1]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森森的光骤然照亮了安德烈斯的脸,皮肉顷刻间如水般流淌而下,转眼间便只剩了半面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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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已经降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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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峦觉得口中干渴的厉害,可身体却像是被困在泥淖中,怎么都无法挣脱。

等到他终于猛地睁开双眼时,却发觉自己浑身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丝质的睡袍,一缕清晨的阳光,正透过拉开的墨绿窗帘,温柔地落在枕边。

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了,汪峦慢慢从床上坐起,可随即胸口传来的骤痛,便引得他剧烈咳嗽,丝丝甜腥涌上喉间。

是血,暗红的血渍渗入他身上的天鹅绒毯中,转眼就没了踪迹,

汪峦一时间怔怔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接着传来了个十分清朗的青年声:汪先生,您醒了?

是,你是谁?汪峦勉强开口,却觉声音干哑极了,眼睛的余光正好瞧见床头摆着只玻璃杯,入口时才发觉,里面的水竟是温热的。

有人在不久前,特地为他留下的。

汪峦垂下眼眸,还未等细想,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探头进来。他皮肤晒得极黑,可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却极白,见了汪峦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我叫丰山,是二少爷身边伺候的人,今儿早上二少爷走之前,命我守着您。

我听见您屋里有动静,打量您应是醒了,这才来问问汪先生可是要梳洗?

汪峦看到这少年不由得愣了愣,想要开口去问祁沉笙的去处,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

那就劳烦你,帮我打盆热水吧。

少年祁丰山听后,很是干脆的应到:好嘞,二少爷走之前都给您安排好了。

说完,还不等汪峦询问什么,丰山便侧身,随后四五个手脚利索的下人鱼贯而入。

打前头一个,手中端了只铜盆,温水的热气氤氲着手沿儿上的玫瑰浮雕。后头跟着的,也端着花瓷盘子,里头放着软毛牙刷白玉牙膏等一应用具,皆是按着他在秦城时的习惯。

汪峦不由得有些发愣,丰山见状赶上前去,从其中一个手里接过铜盆,捧到汪峦面前的小桌上,而后还颇为贴心地又取过块未拆封的香皂,几下将外头印着法国话的花纸拆开,就差给汪峦搓出沫子来了。

汪峦以前在秦城时,虽说祁沉笙也遣了不少人去伺候他,但如此热心的却是少见,一时间竟弄得他有些不适。

这丰山看着汪峦的反应,眼睛嘀溜溜转了起来。他早就听说了,二少爷昨日在老盛牌茶楼的所作所为,硬生生自己琢磨出一段二少爷强抢民男的戏码。

他只当是祁沉笙看上了眼前这美人,可美人死活不愿从,才被关在了这卧房里。从本心上来说,丰山其实也是不大认同二少爷这般妄为的,可无奈他从小就满脑子向着主人家,平生最服的便是他家二少爷。

如此思来想去,万分纠结之下,他还是决定先在这美人面前,替二少爷说说好话,指不定就能成了呢。

汪先生,您是不知道,二少爷对您可是没少费心思。

他今儿出门前,要我们一定备好热水,只等着您醒了就送进来。

这香皂是上个月法国人给送来的,说是里头掺了上好的檀香油,稀罕得很。二少爷听了便要我们全收起来,连本家的六小姐听了想讨块新鲜,他都没给。谁知您一来,二少爷就让我找出来了。

还有您这衣裳,是二少爷昨夜亲自挑了厂子里最好的丝料,又让人送去咱们云川顶有名儿的冯裁缝那里,加了十几块银元,硬是给您连夜裁剪出了七八件春衫子,一早就送了过来。

丰山起先说来,还有些绞尽脑汁的意思,可想起二少爷昨夜今晨,在他们眼中的种种惊骇之举,便越说越来劲。

全然不知,他已将仍在汪峦面前,故作冷淡的祁沉笙卖了个彻底。

汪峦听着丰山的话,却越发沉默了,事到如今他确实不知,自己究竟要以怎样的立场去面对祁沉笙。

他甚至希望,祁沉笙能真的下狠手折磨报复他,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耳边丰山滔滔不绝的声音突然停住了,汪峦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正看到祁沉笙黑沉着脸,从昨夜那扇小门中,走了进来。

尽管祁沉笙一言未发,但当丰山看清自家二少爷的脸色后,便立刻吓得缩到墙角去。

汪峦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快的又见到祁沉笙,直到祁沉笙走近后,他才反应过来,动动唇说道:沉笙,早。

祁沉笙却并不做声,只是一个眼色,便令丰山招呼起房中的下人们,匆忙地退了出去。原本还站了不少人的卧房,不多时便空荡起来,只剩下他们两个。

汪峦垂下眼眸,心思回转间,又强打起几分精神,想要如五年前那般与祁沉笙说说话:你今早可是去了厂子里,我听说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在祁沉笙的目光中,慢慢压低了声音。

祁沉笙依旧是不说话,只是将细软的白毛巾,在盛着温水的盆中打湿,而后擦洗起汪峦的脸。

他的面色极冷,阳光之下右眼的疤痕更为突兀,汪峦并不敢有什么异议,顺从地任由祁沉笙帮他洗漱,而后又将他抱到梳妆台前,为他梳理起头发。

汪峦抬抬眸,在面前的镜子中,看着两人的倒影。

这样的场景,于他而言曾经是那样的寻常。五年前在秦城时,他并不理什么新政府的剪发令,也不扎前清时的长辫子,只蓄着一头长长地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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