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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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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接你入月城的人。

月城汪峦喃喃着,反复念着这两个字,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过,但又确乎想不起来了: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这世上,真正的极乐之地,那声音笑了起来,而后又徐徐地,浸入人心地说道:也是你终将去往的地方。

我终将去往的地方汪峦的思绪此刻也是轻虚的,似乎很难思考些什么,所以只能不断地重复着。

这听起来是那样的吸引人,像是给了他这个在夜幕星辰间游荡了太久的孤单旅者,抛出了最为渴望的归宿。

谁知汪峦却摇了摇头:可我好像不想去那里。

不想去?冷清的声音像是听到了笑话,树枝间的万千玉叶也娑娑,为什么不想?

你已无处可去,只能去往那里,也只属于那里。

汪峦迟疑着,他下意识地在认同那声音说的话,他确实无处可去,如果离开了这里,便只能继续在无人的星空中飘荡,永恒的流浪。

可他的心底,却又生出了其他的声音。

九哥--

那是谁在叫他?

汪峦望着银桂树的光芒,空空的眼眸中,忽然流下眼泪。

他回过身子,四下张望寻找,那个声音似乎就回荡在某处,黑夜的漫天星辰之中。

来吧。这时,银桂树的光突然更亮了几分,将那些星光都遮盖过去,冷清的声音催促道:时间到了,你该随我走了。

可是汪峦没有动,只是短短的一瞬,他便坚定了心中的所想。

他不能走他还要等一个人。

即使流浪于无尽的黑暗,忘记了所有,甚至放弃最后的归处,他也要等。

你真的不走?这时,隐匿于树冠中的声音,也察觉到了汪峦的选择,不满地发问道。

汪峦张张口,不走二字已然到了唇边,却被一阵突然而起的剧烈震荡打断了。

银桂树的光芒之外,夜幕中分散于天际的群星明亮异常,一颗颗宛如要燃烧起来,在震动之中颤抖着,远处甚至已有三两颗,摇摇坠落,只留下仿若划破黑暗的长长残尾。

汪峦也几乎无法站立,他轻飘飘地随震逐流,勉强想要依附于银桂树,却生怕会因此被送入月城,勉力远离躲开了。

可那震动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孽祸,要搅乱这方天地。就连那宏壮的巨树都难以抵御了,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玉叶,带着细碎的银色树枝,凌乱地掉落下来。随着清脆的声响,碎为一地透明,又很快消散了。

放肆!树冠中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冷清,爆发出骇人的愤怒,可这话刚落音,作乱之人便如刻意般,只听咔嚓一声巨响,细长的杖影擦过光华,却狠厉又决绝得毫不留情,竟生生劈下了巨树一簇庞杂的枝干。

失去了连接的银枝,顿时轰然坠下,眼看着就要砸到汪峦的身上。

汪峦却觉身上一紧,霎时间眼前便只剩下疾疾变化的星光,银色的树枝在他的身后坠落,而他却已陷入到一个,几乎禁锢的怀抱中。

九哥,我终于,抓到你了。

那样熟悉的话语,在汪峦的心神上,仿若烟花般绽放。

秦城深埋在梧桐树叶下的年少炙|热的浓情与背叛,小洋楼里名为惩罚的爱囚,斯戈尔教堂中的钢琴声伴着致命的酒香

一切的一切,被漫长黑夜所抹去的记忆,在那一刻终于被重新唤醒,汪峦抬眸望向抱着自己的人,望着他面容上深深的疤痕,还有已经化为赤色的残目,低低地唤道:沉笙--

你来了。

这样纤弱的,几乎要被吹散的声音,却引来祁沉笙发疯似的回应。

他不管那仍在剧烈震荡的星空与他们身畔坠下的枝叶,手臂死死扣住汪峦的身子,然后猛烈地吻上了汪峦的唇。

那是经历过失去后的占有,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无法忽略的绝望恐慌,他疯狂地掠夺着汪峦的每一丝气息,唇舌侵入到所有能够抵达的柔软。

不够还是不够!

祁沉笙的残目越发猩红,几乎连呼吸的空隙都不愿留下,不住地向汪峦索取更多,将他彻底揉入到自己的怀抱中。

汪峦没有丝毫的反抗,他根本不敢想象,当金丝雀的幻象随着他的死亡消散后,祁沉笙抱着自己残破的尸体,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

内心的愧疚与分别的不舍,让他恨不得倾尽所有,去迎合祁沉笙的缠吻,哪怕能给对方分毫安抚也好。

汪峦的配合确实稍稍抚平了祁沉笙心中的哀惧,直到四周剧烈的震荡终于停止,两人才堪堪停歇下来,但仍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这时,树冠深处传来了压抑着愤怒的冷笑:祁家孽子,百年来从未有人敢如此!

祁沉笙却是半点不惧,他紧揽着汪峦的腰身,抬头轻蔑地看向巨树:小辈也未曾听说,那月城中有窃魂骗魄之徒。

住口!那声音似乎被祁沉笙刺激得气到了极点,又像是被戳中了心虚之处,怒声掩饰道:本君只觉此魂颇有机缘,还是看在你们祁家的面子上,才亲自出手引渡。

哦,是吗?祁沉笙的嘴角也上扬起来,残目之中尽是藏不住的戾气。

那声音继续蛊惑般说道:此之一去,他便可于城中担当月使之位,半分不逊于尘世的星监。

你又何苦用那人间情爱束缚于他?

祁沉笙听罢,残目之中将将褪去的猩红,顿时又重了几分,咬紧的齿间字字说道:我偏要如此。

汪峦在祁沉笙的怀中,自然能够感知到他情绪的波动,这般立刻心道不妙,主动伸出双臂,攀上了祁沉笙的肩膀,顺从地倚在他的身上,软声哄道:沉笙放心我才不想去做什么月使呢,我只想快些跟你回去。

他灵雀似的眼眸微垂,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凑到祁沉笙的耳畔窃窃道:当真给我打只金笼好不好?将我锁进去,只有你才能进得来

祁沉笙的呼吸一窒,抱着汪峦的手又紧了紧,目光却渐渐安定下来。

可藏在树冠中的声音却又冷笑起来,讥讽地说道:到底是目光短浅,竟这般作践自己。

你想跟他回去?就凭这般样子回去?

说完,树间又降下一道光华,其间恍然映现出汪峦死前的模样。

容颜尽毁,身体残瘫,回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受那几十载的苦。

那疯女人说得倒是不错,久病床前尚无孝子,更不用说你只是他的情人,色衰爱驰转眼即至,到时候本君可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第134章 终局(九) 沉笙,我回来了。

他的额上是几乎深可见骨的创口, 被黑袍人压在地上的侧脸,杂乱地布满了划痕,将原本绝美的面容毁了个干净。身上的衣衫尽被鲜血所浸透, 虽说略有遮掩,但仍能看到腰背处,那不自然的塌陷。更不用说,还有那双血肉模糊得看不出形状的手

种种看来,确实是丑陋又凄惨。

汪峦刚要说什么, 眼睛却被祁沉笙捂住了,温暖的怀抱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耳畔随即感受到祁沉笙的气息。

九哥, 别看。

汪峦没有拿开祁沉笙的手,就这样被他遮着双眼,稍稍侧身仰头像是在望着他:好,我不看但是沉笙都已经看到了吧?

祁沉笙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向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的汪峦。

何止是看到了,当金丝雀的光芒彻底消散后,他自虐般看过汪峦身上的所有伤口, 一遍又一遍地, 亲吻着他冰冷的额头, 抚摸过他伤痕累累的侧脸,死死抱着他骨骼破碎的身体

他恨自己的轻狂, 带着汪峦来赴这场险境,更恨自己无能,深陷往日的幻象中,让他的九哥独自承受这等折磨痛苦。

汪峦此刻看不见祁沉笙的神情,但只要稍稍靠近他的胸膛, 就能听到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带着无法舒解的自责与悔恨。

他未被遮住的半张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而后伸出双手,去捧住祁沉笙的脸,而后又划向他皱紧的眉间。

沉笙,汪峦轻轻地开口,像是说与那银桂树中的人听,又像是单纯地想要从对方口中,得来答案:你可会嫌我容颜尽毁?

不会。祁沉笙拥着汪峦的手臂骤然收紧,话语中没有半分犹疑。

那你可会嫌我身体残瘫?汪峦继续笑着,问了下去。

不会。祁沉笙低头吻上了汪峦的额,依旧是那般无比珍视的模样,唯将锋利的目光,留给不远处那溢着银光的巨树。

呵,银桂树中藏匿的声音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他说你就信了?

我信,汪峦的话语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缓缓牵下祁沉笙遮在他眼前的手,无比坚定地望向巨树:他说的话,我便信。

银桂树中的声音没有再响起,祁沉笙拥着汪峦,与他一起站立在树下,细长的绅士杖紧握于手中,蛰伏着随时准备化为利刃,将汪峦强行从这里带走。

但一切似乎都因汪峦的回答,而画上了休止符,许久之后巨树中才又一次传来声音。

痴子,你既这么选了,我月城也不是上赶着要人的。

只是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汪峦听罢,只觉心中放松几分,祁沉笙却依旧环着他的身子,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重之又重地说道:我不会让九哥后悔的。

汪峦笑了起来,银桂树中再次传来冷冷地不屑声:既然如此,本君这便走了--

说完,那银桂树的光华便暗了下去,夜幕中四周的星芒,也随之仿若要离去。

但就在这时候,祁沉笙的绅士杖却乍然落地,敲出不容忽视的声响与步步紧逼的威势:且慢。

小辈还有一事,想要讨教月城来的贵君。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银桂树中的声音又含上怒意,泛着银光的树枝也越发刺眼,酝酿着攻击的意味:不过是个星监罢了,也敢向本君问话!

祁沉笙却对他的威吓视若无睹,一手揽着汪峦,一手敲击着绅士杖,淡淡地说道:自然不敢向贵君问话,小辈也说过了,只是请教而已,想来贵君不会那般吝啬。

他也不管巨树中的声音答不答话,只由着脾气直接问了出来:您是月城来的贵君,想来对凡间之事,也是了如指掌的。

那黑袍人勾结手下,几年来造出执妖百余数,不知贵君是否知晓?

这话说是求教,实际意味已接近指责。

那银桂树中的声音听后,忽然笑了起来,满枝的玉叶也跟着颤颤发出声响。

祁家小子,你这话问得着实好笑。

那凡间的执妖本就由尔等星监管控,与我月城何干?再者--

执妖越多,月城之势便越盛,本君又为何要插手?

祁沉笙残目之中厌戾更重,但终究是忍耐下来,他多余问这一句本就不是为了与谁撕破脸,只不过想知道那高高在上的月城,究竟有没有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

更何况--银桂树中的声音知道自己终于扳回一局,不禁带上了几分恶劣的玩味:造得此事之人,本就是心甘情愿。

你也好,祁缪也好,非要多事阻拦

话说至此,汪峦心中一动,祁沉笙手中的绅士杖握得越发紧,压着声音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银桂树中的声音忽而便飘远了,连带那满树的光华,也渐渐黯淡了下去:且自个去猜吧,本君从不说诳言

汪峦心思流转着,这银桂树中的声音想来根本不屑与他们说谎,可若是真的那句心甘情愿倒还勉强说得通,那为何祁缪还想要阻止?

当年杨玲文的事,难道不是他一手促成的吗?

新的疑问再次出现了,但如今却并不是求解的时候,随着那声音的离去,眼前的巨树与星空,也渐渐地消失了。

汪峦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变得轻盈起来,像是随时会飘散般,他忙挽住祁沉笙的手臂:沉笙,我--

没事的,祁沉笙将汪峦环得更紧,让怀中人稍稍安心些,而后吻着他的眼眸说道:九哥别怕,闭上眼睛就好。

我们要回去了

汪峦还是有些惴惴,但相信着祁沉笙的话,顺从地闭上眼睛将脸埋入了对方的肩头:那回去后,沉笙记得叫我。

放心吧九哥,很快就到了。尽管魂魄没有任何的味道,但祁沉笙还是贪恋地闻着汪峦的发丝,手中的绅士杖陡然握紧,残目冰冷地睁开,看向那漫漫的,逐渐消失的星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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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峦并不知祁沉笙究竟做了什么,他只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却始终被祁沉笙抱着,在天地剧烈的震动间穿梭。

他好似听到了苍鹰的叫声,也听到了星坠的破碎,可最为清晰的,却是祁沉笙胸膛中,那令他沉迷的心跳。

终于当一切混乱与震动停止时,祁沉笙才稍稍放开了他,在他的耳边轻声唤道:九哥,醒醒吧。

汪峦在祁沉笙的声音中睁开双眼,发现他们真的已经回到了大盛剧院的地下,黑袍人早已趁乱逃走了,地上由人眼制成的亢宿星阵也被毁去,取而代之的,是祁沉笙召唤而出的真正星宿。

前三颗星光一如今往的明亮,唯有未曾定下执妖的第四颗星子,只是盈着淡淡的光华,照亮了--汪峦的尸体。

其实这样的结果,无论是汪峦还是祁沉笙,都已有准备。早在得知汪峦身患肺痨时,祁沉笙便决定了间亢宿最后的星位留给他。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九哥,来吧。祁沉笙松开了环在汪峦腰上的臂,冲他伸出了手,隐去了所有的狠厉,只剩下温柔的眷恋:我带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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