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沈盛年头部被木棍打了个大血口，有轻微脑震荡，左手臂也是粉碎性骨折，伤势不轻。可他没有住院，包扎完毕后第一时间便是出院去找乔悄。
沈盛年并没有见过乔悄，但从秦红颜口中得知乔悄是她世界上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她必定知道秦红颜的所有情况。
乔悄在最喜欢的“senseandsensibility”咖啡馆里上班，担任甜品师的工作。沈盛年找去时，乔悄正在制作一款慕斯蛋糕，当抬头瞬间看见进入店内的沈盛年时，乔悄竟一眼就认出了素未平生的他，对他露出个静雅如花的微笑：“沈盛年吗？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
因为乔悄是秦红颜的好友，沈盛年对她也ting尊重，坐下后用最简洁的话讲清了在城郊村发生的事。
当听见秦红颜讲述当年那件杀人事件时，连一向沉静的乔悄也忍不住皱了眉。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沈盛年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诚恳与认真。
乔悄望着窗外地面上透过树叶形成的阳光斑点，一时没有答话。
沈盛年知道她的顾虑，同时也感激她的顾虑，因为她与他都是一样的心情。
都是为了保护秦红颜。
沈盛年像是发誓般地道：“你可以放心，她是我的命，我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乔悄望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脸，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的伪装，赤裸裸的全是对秦红颜的担忧与……爱意。
曾经，乔悄觉得沈盛年比秦红颜年轻十岁，并不是她的良人，也并不看好他们的交往。可是今天看来，沈盛年比她想象中更为可靠。
乔悄沉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出了心里的话：“其实对于你，红颜以及奚欢之间的感情纠葛，我也是大概知晓一些的。我知道你对红颜的感情，也知道你为她做了很多事，她不是不感动的。”
沈盛年垂下眼睑，落寞地道：“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可是在她的心里，仍旧怀念着奚欢。”
沈盛年是骄傲的，他从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失败，而在乔悄面前，他不自觉地袒露了自己最真的心事。
“不能怪她的。”乔悄叹息道，那叹息很是复杂：“因为奚欢在她的人生当中，担任了太多的角色。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给予她爱情的第一个男人，是指引她路途的导师。他给予她保护给予她教导给予她再一次的生命，所以不管奚欢如何伤害她，她的心里仍旧有他的位置。”
这些话听入沈盛年的耳里，在他身体内生出了酸涩。他勉力压抑住那种情感，问道：“我知道奚欢对她而言很重要，但有些事让我很好奇，奚欢救了她的命？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就是奚欢是如何进入她的生命里的？”
这件事总归是要说出来的，乔悄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出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发生的罪恶。
她并没有用太尖锐具体的形容，然而沈盛年却握紧了双手，手中的咖啡杯像是随时都会被捏碎。
沈盛年的愤怒是滔天的，他只为那个男人庆幸，幸好他已经死了，否则自己会用最恶毒的方式来将他碎尸万段。
而在震怒之下，沈盛年的xiong腔内又是满满的心疼。他仿佛看见了那个荏弱的少女，绝望地蹲坐在垃圾桶边，浑身颤抖，无助彷徨，皮肤因为血液的干涸而缩紧，紧得快要窒息，她在等待着自己生命的完结。
要到这一刻，沈盛年才明白了秦红颜对奚欢的感情。
奚欢出现时，就像是从天而降拯救她的天神，她像是个信徒般皈依了他。
“我注定这辈子都要输了是吗？”沈盛年闭上眼苦笑，他脸颊上的梨涡此刻也黯然了。
乔悄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可是，奚欢并不能带给她幸福。”
沈盛年察觉到乔悄话里的深意，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细节：“在那夜之前，奚欢与她并不相识，他如何会那么及时出现在她身边？”
“红颜她养父当时在外喝酒赌博借了一个大哥的高利贷，当晚那个人的手下来家里收债，撞见了凶杀现场。奚欢正好与那个大哥相识，又见秦红颜是个可造之材，便决定帮助她。他托那位大哥帮忙，将红颜养父的尸体处理了，至今那个人都是失踪的状态，并没有人知道他已经被杀。”顿了顿，乔悄再度开口：“当然，这不过是表面上的说法罢了。实际上，这件事是被人暗中操纵的。”
沈盛年双瞳微缩：“什么意思？！”
“红颜的养父养母是在一个人的授意下，才会决定收养她。而他养父之所以会□她，也是出于那个人的授意。”乔悄的声音婉转清淡，然而说出的这番话却陡然让气氛紧张。
“那个人是谁？”沈盛年沉下眼睛。
乔悄只说了两个字，然而这两个字却像是千斤重，压在她心头好多年，说出之后，整个人都轻了：“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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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5）
就是这两个字，让他们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答案是可怕的,不可思议的,然而同时也是最能解释事情之所以如此发展的。
沈盛年在之前的调查中，确实怀疑过秦红颜的养父养母背后有人指使,可是他从没想过，那个人竟是奚欢。
竟然是让秦红颜视为救命恩人的奚欢！
原来这一切都是奚欢自导自演，只有这样，才能让秦红颜对他死心塌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个事实实在是太过震撼，沈盛年心内情感如惊涛骇浪，席卷了他全部的神智,过了很长的时间,他才缓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乔悄垂下头，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因为，奚欢相熟的那个大哥，就是孔利，也是我现在的男友。红颜误杀她养父的情形，全被他给录了下来。当年，孔利就是用那卷录像带来威胁我，让我屈服。当时红颜在美国留学，前途正是大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肯眼睁睁看着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前途尽毁，所以我对孔利屈服了。我在孔利身边待了很多年，他都对这件事绝口不提，然而在一次难得的机会中，我偷听到了他和奚欢的对话，这才明白奚欢才是背后的指使者。”
乔悄始终记得秦红颜小时候躺在教堂外的草地上发誓般地说她长大后一定要像鸟儿般自由自在地生活。
那个时候，秦红颜飞去了国外留学，就像是长出了翅膀，终于可以自由翱翔。而那卷录像会彻底折断她的翅膀，乔悄在那时便做出了牺牲的决定。秦红颜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的感情已经埋入血液里，乔悄的牺牲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秦红颜的心仍旧是不自由的。
沈盛年抿紧嘴唇：“这些年来，为什么你都不告诉她真相？你明明知道奚欢居心不良，为什么就是不告诉红颜提防他，还任由她将他视为救命恩人？”
乔悄缓声解释：“开始我是担心红颜的性格很倔强，如果得知可能会选择鱼死网破。而之后，我的担心就变成了害怕，因为我发觉奚欢在红颜心里的位置太过重要，如果说出事情真相，我怕她会崩溃。”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沈盛年知道，这确实是事实。
奚欢在秦红颜心里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是一种情感，一种支柱。
倘若道出事实真相，必定会给秦红颜带来毁天灭地般的伤害。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沈盛年望向乔悄，眼神犀利。
这个女人如姜花般洁净温和，然而她的眼里却是充满了智慧。
乔悄微笑，笑容充满了深意：“因为我相信你。”
沈盛年正要说什么，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了咖啡馆。那人虽然带着墨镜，然而仍旧感觉得到他脸上的戾气。沈盛年看人仔细，觉察到男人的右手动作起来有些不自然，显是有些残疾。然而这一缺陷并没有影响到他周身的霸气，他仍旧散发着让人窒息的迫人气质。
这个人，必定便是孔利。
孔利径直来到乔悄身边，用尖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盛年。
乔悄不露痕迹地结束与沈盛年之间的对话：“明天一早我就去看望红颜，麻烦你先回医院照顾她。”
沈盛年明白乔悄不欲在孔利面前多说，便依言照做，起身离开。
即使全程笼在孔利慑人目光下，沈盛年也没有丝毫胆怯，动作大方自然，似根本没有将孔利放在眼里。
当沈盛年走出咖啡馆后，孔利冷笑一声：“那小子就是秦红颜家
的小白脸？难怪奚欢恨他恨得牙痒痒，这么傲，连我也想扇他两巴掌了。”
“别说得这么难听，他们是正常交往。”乔悄纠正。
“不过看起来那小白脸胆识还不错，所以我在想，”孔利momo下巴，笑得狡黠：“秦红颜最后究竟会选择谁，还真难说。”
出了咖啡馆后，沈盛年的大脑一路上都在高速运转着。
现如今他已经得知奚欢便是幕后的主谋，他这么做全是为了从情感上控制秦红颜。但是他费尽心力，这样栽培秦红颜，到底秦红颜可以带给他什么样的利益呢？
再结合之前关于秦红颜身世的猜想，沈盛年脑海里隐隐出现了答案。他立即给沈昂拨打了电话，他确信沈昂绝对知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奚欢想要掌握付家的财富与权力，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费尽心机，终于调查到付磊夫人唐婉余在婚前有一个被遗弃的私生女——秦红颜。奚欢设下一个局，让秦红颜以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从此对他言听计从。他故意将秦红颜招揽入hg公司，名义上是当做监视沈昂的眼线，实际上则是暗中威胁唐婉余。从此唐婉余也不得不为奚欢所控制，帮助他娶了自己与付磊的女儿，让奚欢正式进入付家。
奚欢苦心经营多年，终于达成了目的。
“叔，我说得对吗？”沈盛年平静地说完了自己的猜想。
他确定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电话那头的沈昂眉宇紧锁：“盛年，我并不想让你牵扯到这些事情里。付家毕竟是个大家族，如果惹恼了他们，就连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是沈昂始终不让沈盛年知晓那份资料内容的原因，他自己已经被牵扯进了付家家事里，他不想沈盛年也踏入那个漩涡。
沈昂的话从侧面证实了沈盛年猜想的正确性。
明知沈昂看不见他的动作，沈盛年也轻轻做了个摇头的姿势：“但是现在，她已经被牵扯进了，我不能放手。”
沈盛年也并非是那等莽撞的人，他知道牵扯入付家的丑闻是件很危险的事，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无法罢手，他必须要保护秦红颜的周全。
沈盛年决定回到医院守护秦红颜，等她醒来后，便将这些真相告诉她。
她必须得知道这些真相，她必须得认清奚欢的真面目。
然而当他回到医院时，却发现秦红颜已经不见了！
护士说，在沈盛年出去后不久，秦红颜便打电话叫来了一个男人，让他为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随同那个男人离开。
沈盛年稳下心神，立即去调看了监控，果然不出所料，接秦红颜离开的人，正是奚欢！
当看见监控录像里奚欢亲昵地扶着秦红颜离开的镜头，沈盛年只觉得一颗心像是碎成了冰渣，每一块冰渣都落入血管里，冷得他心寒。
原来不管自己为她做了什么，在最需要人时，她还是想着奚欢的陪伴。
沈盛年闭目坐在医院走廊座椅上，只觉得无边的疲倦。
奚欢确确实实是秦红颜打电话叫来的。
在沈盛年离开后，秦红颜也醒了过来，她正准备打电话给沈盛年，然而手机里却传来了一封邮件。
点开之后，她像是遭遇了五雷轰ding，整个人抖得像是蜷曲的落叶。
邮件里有三张照片，显然是出自视频截图，而照片的内容，竟就是那个她永生也不想回忆起的夜晚！
第一张，是那个男人趴在她身上撕扯她衣服的场面。
第二张，是那个男人与自己在搏斗的场面。
第三张，是那个男人倒在血泊之中而她则泥雕木塑般拿着染血的玻璃碎片的场面。
看着那些照片，秦红颜只觉得有只大手在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令她窒息。
是鬼，是那个男人的鬼魂，是他寄来了照片，是他来向她索命了！
秦红颜恐惧得浑身发凉，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的全世界像是只剩下牙齿“咯咯咯咯”相碰的响声。她第一个念头是想要打电话给沈盛年，然而在最后关头她还是转而选择拨打给奚欢。
那件事，他才是真正参与过的人。
奚欢很快赶来，将她接出了医院，秦红颜昏昏沉沉的，在车上便倒头睡去。
她始终在做恶梦，焊头的举动以及那三张照片的出现让她重新坠入那个可怕的梦魇之中。她梦见自己被困在那间凶案发生的房间里，那房间没有门窗，周围全是墙壁，她根本无法逃脱。而她面前的尸体在逐渐地腐烂，散发出难闻的气息，还有白色的蛆虫在蠕动！秦红颜退到了角落中，抱住自己的双膝，抖如筛糠。忽然之间，那尸体竟活动了，他缓慢地站起身来，腐烂的肉因为他的动作而开始往下掉落，露出了森森白骨。尸体的动作很快，以古怪的姿势扭曲着站在秦红颜面前，闪电般地伸出十指向着她掐去！
秦红颜尖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汗出如浆，像是浸在水里。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当平息下来后她竟发现自己尚在梦里。
然而这次，却是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