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湮灭
“有点东西?”
“我从那幅画感受到了强烈的执念”王主持放空了表情、闭着眼。
“执念?您是指这幅画闹鬼么?”易晚说。
“不一定。灵媒的灵力质是对于强烈情绪的感知。鬼物所拥有的是强烈的怨恨意。事实上,强烈的愧疚爱意能带来同样的效。”王主持信口胡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一幅画像。”
他说着,谨慎地瞟了安霖一眼,揭开了蒙在画像上的幕布。不得不说王主持很擅长营造氛,屏幕前的工作人员随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而紧张了起来。
当幕布下的画作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幕布之下的画纸居然是纯黑的?
画框被做旧,像是时期的遗物。方形画纸漆黑深井,像是女人绝望空洞的瞳孔。王主持看着画框,剧般地打了个寒战。
“我明明感觉这该有一幅画像的。”王主持嘀咕着,“奇怪”
他伸手碰了碰画纸上的褶皱,像是那层黑纸之下还藏着某种东西似的。易晚蹲在他身边,看他指尖动作。
“奇怪。”屏幕前的工作人员嘀咕,“我怎么感觉黑纸上隐隐约约有一人影?”
喻容时坐在他身边看。
其他六栋鬼屋都是由喻容时亲自挑选的除这座临时被投资方更换的房屋之外。尽管经过这几天的初步占卜观察,这栋房屋的危险系数并不高。不过喻容时依旧要确保节目中没有任何带来人身伤害的意外发。
尤其为场还有很多并非“男主”“女主”的、普通的工作人员在。
喻容时的记忆力很好。秉承负责任的态度,他在三天前将场勘察了个遍。可他不记得那时这有出这幅画。
“之前有出这幅画么?”他向工作人员确认了一次。
“前几天调查场时没有啊。”工作人员有些茫然,“是不是有人把它搬到这来了?”
镜头隔得远。喻容时没从画纸上看见过于强烈的阴蹲在画纸旁边的易晚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他隐隐警惕、觉得事态微妙,便听见王主持闭着眼,悚然:“这幅画不是没有人,而是”
“住在面的人,走出来了!啊!”
在王主持的惨叫声中,镜头转向了他所看向的方向。衣柜上悬挂的铜镜中隐约映出了一名女子的身影。她穿着青底旗袍,浑身是血,对着几人狞笑。
房间的几人看得清晰,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却只看见镜子有模糊的鬼影不过只是这模糊的鬼影,已经足以让他们尖叫了。
“卧槽,这宅子真的有鬼?”
“天啊!”
镜子中的鬼影只闪了那么一瞬,王主持却已经被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
这大概是他人中演技最好的时刻。王主持想。
他当然知镜子的女鬼不过是傅总安排的投影这世上最不信鬼神之说的不是热爱科学的普通人,反而是利用鬼神之说骗钱的、像他这样的骗子。
不过考虑到身边还有两个身娇弱的小爱豆在,王主持为了让自己显得合群一点,依旧贡献出了自己人中最好的被惊吓演技他向后倒退几步、让自己颤抖着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受到惊吓、却克制,凸显冷静。
而且他还有个目的他一定要让这座宅子的“鬼神之说”成真,以玄学阵营灵媒的身份赢得这场综艺。今娱乐圈内玄学人设正吃香,傅总此举无异于正瞌睡来送枕头。有这场综艺在,他必能翻红一把。
可是
脸色微微白了的安霖就算了,那个叫易晚的小白脸,怎么一动不动?
几个缓过神来的工作人员见易晚背对着摄像头不动,开始窃窃私语。
“之前看求综艺易晚表得那么厉害,在怎么感觉像是被吓呆了?”
“不怕虫子、不怕野外不意味着不怕鬼。这或许就是科学和玄学的区别吧易晚到底是个小孩子,别对他那么苛刻。”
“不过说实话感觉有些失望啊我之前一直觉得易晚很淡定很酷来着。”坐在喻容时旁边的助理,“等等嗯?”
然后她就看见易晚对着那面铜镜开始整理自己的衣领?
“在干什么啊?”被易晚背对着的王主持傻了。
“刚刚跑过来时衣领乱了”易晚以一种极为缥缈的语作答。
“铜镜刚刚有鬼,没看见吗?”
易晚:“我看见了,可她已经走了。不占镜子了。”
王主持:
敢情易晚这意思是女鬼走了、刚好方便给他腾位置照镜子啊?
易晚没告诉他自己早就注意到了这面镜子。
当女鬼出时,他站在那、直面镜子。镜子只出了女鬼的身影,却没有出他的影子。
在女鬼刚消失的那三秒之内,铜镜中未曾映照出他的影子。
门外传来女人的尖叫奔跑的脚步声,王主持不着痕迹地“扶”了一把身后的画框,大声:“不好!我们出去看看情况吧。”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他拖着易晚就往外跑。安霖则在路过那幅画时顿了顿。
在跑至走廊上,远远看见哭泣的女作家时安霖停住了脚步。
女作家坐在走廊上哭。赶来的几人将她身周围得水泄不通,纷纷问她究竟发了什么事。作家哽咽着,半天没说清楚实情。
安霖就在此刻离开了人群。
他将自己随身带的摄像头放在了房间之外,说不清自己有着怎样的心情。那种心情像是蜘蛛的网,一根根连缀着将他绞杀其间。
他喘不过来。
在进入之前离开的房间后,安霖看见了那幅画。方才王主持只是随意一扶,却没发自己的手揭下了画纸的一角在黑色的画纸下,还有一层画纸,真正的画的内容就藏在其下。
其实早在看见那幅纯黑的画时,他就已经明白了。
上辈子还喜欢傅齐声时,他画过他的画像,却始终把那幅画架上的画像压在几张白纸之下,像是把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藏在雪。
他曾无数次想过傅齐声问他到底想画什么时,就告诉他,还没想好画什么。
还没想好画什么人。
可傅齐声始终没问。再后来,那幅画像被来傅总家作客的安云发了。安云故作天真,坐在沙发上翘着小腿,问傅总弟弟这画上画的到底是谁。
“霖弟弟画他画得挺用心的吧?”安云说。
傅总当时只瞥着那张他自己有九分相似的画,淡淡:“不认识。”
而今黑纸被揭下来,其下的内容便显了。
画纸上画着的是一名青。他坐在画架前,看起来苍白憔悴、阴郁冷厉,眉梢眼角都带着郁郁不得志、被压抑而出的戾。
虚弱不讨喜。
是上辈子的他。
可画上的青仍旧是在笑着的。那种笑容小心翼翼、却像是从骨子挤出了最后的几分温柔。在凝视画像的瞬间,安霖的心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原来他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啊。”
“他上辈子欠我一幅画像,这辈子就还我一幅画像。这幅画像是他亲手画的。”
“他要把欠我的都还给我。原来上辈子我那么糟糕时,他一直在看着我啊。”
那种声音简直不像是属于他自己的。可安霖在那一刻便有些要泪流满面。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他推开了身边的衣柜,在看见衣柜中所悬挂的衣物后,安霖再度沉默了。
一件件不,每一件都是那样的熟悉。都是前世他担任挡箭牌男友、住在傅总的寓时所穿过的衣物。上辈子被确诊癌症、心灰意冷离开寓时,他只穿走了一件大衣一件毛衣,连易晚都没告诉。而今他曾留下的所有衣物,都整整齐齐地被摆在这。
安霖记得其中一件蓝色格纹的毛衣外套。在今的世界,这件出自g牌的外套还远远未到发售的时候。他小心地去触碰它,满手柔软。
傅齐声是怎么做到将这些衣服复原的,就像是他到了那座寓时那样?
他最终在衣架上找到了那件灰色的羊绒大衣。他曾穿着这件大衣离开,意外死在冰冷的海底。他所寻求的谜底就藏在那件曾经染血的、羊绒大衣的口袋。
那是一张卡片。
“无法想象在死后,我守着的忆,拥抱、摩挲的每一件衣物、想象着还在我的怀度过余。”
安霖在那一刻再忍耐不住。他用卡片遮住自己的眼睛,避免眼泪掉下来。
那一刻他恍惚间到了自己由岸边坠入海水的时候。他被海淹没,咸湿的水流涌入他的口鼻。他托着那个孩子上岸,自己却被浪花卷走、沉入海底。在那绝望的、无以被支撑的一刻,他所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
他想的似乎是
安霖就由那一刻起开始恍惚。他想的是,有下一辈子的话
他想要做、不,他想要见
冥冥间有一股力量修正了他的语句。就在此处,就在属于傅总的老宅,就在装满了他们的“忆”的房间。青的声音在安霖的脑海撕心裂肺地喊着。
“不是这样的。”
“在命的最后一刻,想的是有来世的话”
“到海边,不是为情而自杀。”
“不是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凄美的、转世轮的故事。”
“想要”
想要好好地过完这一。面对海洋,面对海风。不知是否有转世,不考虑转世。那一刻看着海水,很想唱歌。
还想
青的声音终于湮灭了。那个声音虚弱、苍白、尖利,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曾溺毙在海的安霖。
而此刻的安霖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傅”他以一种带着茫然的、像是被某种力量所扭曲的声音说着,“傅齐”
“齐声哥。”
他握着那张卡片,终于再一次地说出了上辈子他对傅总的、只敢在心偷偷称呼的昵称。
“安霖的摄像头北方在那有一阵了,他去哪了?”
“好像是单独刚才那个房间了诶,刚才那幅画被王主持撞到监控死角去了,拍不到。等等,那个房间的监控卡了!”
“不有什么危险吧,世界上哪能真有鬼呢。”有人侥幸。
可喻容时还是让人拨打了被安霖随身携带的通信器。通信器很快被接通,安霖的声音很疲惫:“我还好,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个东西被我掉在了那个房间。”
“那就好。”喻容时说着,皱了皱眉,“需要什么帮助么?”
他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危险,仅是奇怪。
通讯那头安霖的声音顿了顿,:“不用。我再在面待一儿。我要再想想。”
通讯被挂断了。喻容时皱着眉。站在他旁边的工作人员好奇:“安霖丢了什么?”
“他没带什么可以丢的东西吧。”
“不知。”
另一边,坐在沙发上的女作家终于哭哭啼啼地说出了真相。
“我刚才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我在通灵时看见三个鬼魂三个装束的鬼魂我真的看见了!”她语无伦次地,“它们很,在咒骂。”
池寄夏坐在她身边,在好言好语地安慰她。薄绛蹙着眉,颇有绅士风度给她递纸巾。王主持看着这个场景,从内心深处发出感叹。
同样是假神棍,这个女作家可比他演多了!看她那模样,表得有模有样的,就像真撞鬼了似的。他没和傅总签订表演合同,说不定就连王主持自己都得被她哄得相信了呢!
不过可惜,这座馆是没有鬼的。养小姐、四小姐三少爷的爱情故事不过是傅齐声这条好汉为了追老婆而瞎编的。不过王主持不打算拆穿女作家大家都是玄学同行,没必要互相倾轧。
他只是有点好奇这女作家是不是收了傅总的钱、来当撞鬼氛组。否则她怎么能表演得这么卖力。
“说的那些鬼是什么样的?”在被画皮鬼扰乱属于自己的片场之后,池寄夏颇有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
在他的柔声安慰下,女作家终于抽抽噎噎地继续开口:“有一个男的两个女的”
这人数对上了。可见这妞确实是编的。王主持想。
“我不知那个房间是傅家祭奠祖宗灵位的祠堂,我就这么走进去了。然后我不小心就睡着了,一晃神,就梦见”
“看见什么?”薄绛蹙眉,“这三人都是横死的魂灵,应当”
“重复前的执念。”丁别寒靠在墙壁上,抱着手冷冷。
女作家:“我看见那两个女的手拉着手,在和那个男的吵架”
王主持:??
其他人:??
节目组:??
女作家这都在说什么?
喻容时垂眸。他看着监控视频的情况,觉得事态更加扑朔迷离了。
或许的确得查查傅家的资料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笔记电脑。正在这时,一名工作人员“诶”了一声,:“易晚怎么不在走廊上了?哦他在往这边走。不过好像”
“被人拦下来了。我看看是傅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