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节 背叛
万仞指峰能担否第六十二节背叛
崇祯二年十二月初五,三屯营明军大营,夜晚
黄石记得范文程这个大汉奸也被吹嘘得很厉害,拥有智多星、再世诸葛等种种称号,这位范文程先生本来是辽东的秀才。努尔哈赤时期后金对汉人秀才大开杀戒,本来范文程也属于不能幸免的人,但因为他身材高大,看起来颇有点气力,所以他就没有被和同伴一起活埋而是送去正白旗做包衣种地。
喜欢汉学的皇太极对范文程青眼有加,等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就把范文程从种地包衣中正式提拔为正黄旗满人。据刘兴祚的情报,现在范文程已经是满八旗正黄章京,全权负责保卫皇太极的后路遵化,兼署理后勤运输问题。
对于皇太极的看人眼光,黄石一直还是很钦佩的,不过这个时候的范文程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没有得到过什么军略方面的锻练。黄石虽然相信这个人是一个可造之才,但他就算能成器也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现在按说不应该是什么太棘手的人物。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盛名之下无虚士,范文程在历史上能留下大名,自然也是智力卓绝的人物,黄石一向自认中人之资,所以他还是打算走猛虎搏兔的老路。绝对不自大,更不和历史上的名人斗智,他决心出动拥有压倒性优势的大军,堂堂正正地拿下遵化。
“如果放过了皇太极,只打死了范文程这条忠狗。那就太不值得了。”黄石记得范文程还是一个对皇太极赤胆忠心的人,历史上多铎强抢了范文程地老婆,范文程仍然任劳任怨地尽着自己的本份,这种像老狗一样的忠诚让黄石都有些赞叹。
赞叹归赞叹,遵化还是一定要拿下来的,眼看就把皇太极的主力尽数收入囊中,对方唯一的逃生就是死守遵化和喜峰口。掩护部分军队和逃出关去。黄石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不过无论范文程拥有怎么样的军事天资,他总不能平白变出几万军队和盔甲、大炮来吧?”
黄石相信智谋在压倒性地实力面前不值一提。他反复想了几遍也没有想出范文程还能耍什么花招,而他的参谋部也根据地形图进行了攻防推演,他们也认为遵化几乎没有能守住地可能。得到这个结论后,黄石就满意地下令召开军事会议,准备分配接下来的军事任务,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参谋部都显得信心十足。
就在黄石计算遵化守军可能的反应时,被他算计的人也已经定下了作战策略。
现在遵化城中。后金第一智将范文程正静静地就着烛光看书,脸上一片如痴如醉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把逼近的明军大军放在心上。
“主子。”
一个后金牛录的轻声呼唤把范文程从书中拉了出来,他轻叹一声,恋恋不舍地从书本上移开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个刚进来地后金牛录:“我要的马尾巴可割好了?”
“割好了,主子。”那个后金牛录忙不迭的答到,双手捧着把一条常常的马尾巴呈了上来。
范文程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条松软的马尾。脸上露出一种智珠在握、一切尽在胸中的自信微笑,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波澜不惊:“来,帮我磨墨。”
“是,主子。”
后金牛录磨墨地时候,范文程就又询问起木、石、箭矢、以及城内兵马的情况来,他正皱眉苦思时。突然又有一个后金士兵跑进来报告道:“主子,城外有人叫门。”
“是谁?”
“回主子话,是阿哥多尔衮,他带领四百白甲、一千蒙军星夜赶回来增援遵化,以确保退路。”
“好!”范文程大叫一声,连忙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快迎、快迎。”
……
多尔衮昼夜兼程地赶到遵化协防时,三屯营的明军大营里也是灯火通明,听说对手不过是一个秀才,而且城里只有八百满兵后,祖大寿又再一次主动请缨:“元帅。末将愿帅本部军马前去取遵化城。定为元帅取来范贼的首级。”
“元帅,末将也愿意一同前往。”
“元帅。也给末将一个立功的机会吧。”
军帐里顿时就是一片争夺出战机会的喊声,最早出声地祖大寿遭到了一致的鄙视,大家都对他企图独占功劳的行为极为不满。祖飞将脸红脖子粗地争辩说,这并不是僧多粥少他不厚道的问题,而是他祖某人还要靠这些战功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所以祖飞将坚决要求还是由他去进攻遵化。
这话引起了更大的哗然声,大家都说祖大寿的军功已经足够他戴罪立功了,现在大家都是千辛万苦地赶来勤王,很多人连战功的影子边还没有摸到呢,说什么也不能再给祖大寿占去了。
可是祖大寿的优势就是他有九千本部军队,另外两个指挥大批部队的姚与贤和金冠都没有跟上来,而剩下地众将一般每人也就是几十、上百个亲兵,所以祖大寿地底气足、嗓门大,气得好多人几乎要与他老拳相向。
最后黄石只好出面调解,给祖大寿两个备选方案:一个是他独占夺回遵化和三屯营的功劳,但以后分首级地时候他要多让给其他的将领一些;另一个是他放弃夺城的功劳,但以后如果有首级,黄石会多分他一份。
祖大寿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期间还几次吞吞吐吐地表示他都想要,但遭到了大家的同声谴责和黄石的坚决拒绝。最后祖大寿哭丧着脸表示,他要夺回城市的头功,以后分首级就凑活给点吧。
黄石的福宁军不在乎首级的赏钱,而且黄石自己也有办法给部下弄出来一份,所以黄石就慷慨地表示。这次无论有多少斩获,黄石都只替自己的手下要三成,剩下地则交给有功之士做奖赏。这个宣布自然又顿时引起了一片欢呼声,帐里的将军们都大赞黄元帅果然是英雄了得。
不过黄石同时也明确告诉他们,他计算功劳的方法不是根据首级来的,而是根据这些将领是不是服从黄石的命令、是不是努力去执行黄石的要求来判断的。黄石一直就觉得按首级计功非常不合理,这样大家都愿意吃肉。而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啃骨头。
所以从上次在觉华开始,黄石就是事先把问题说明白。服从命令地,黄石肯定不会让他吃亏,而自己擅自去抢、或者想私下占便宜的,黄石也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现在黄石身为大都督,自然他地嗓门最大,众将无不表示一定谨遵黄石的将令,绝不自行其是。这次如果能堵住后金军的大队。斩首估计不会在两万以下,所以众将人人踊跃,他们都知道“吃粥还是吃肉”就看自己在黄元帅面前的表现了。
黄石要三成首级主要是为了给自己的嫡系部下升官用,至于他本人对首级已经无所谓,黄石现在已经是大都督府左都督,这次只要能迅速把后金军赶出关外,那肯定要实授大都督府大都督。作为实授的大都督,皇帝至少也要给黄石一个侯爵才能算和他的地位相趁。
所以斩首多少其实对黄石来说已经无所谓。他很快就要升无可升,更何况无论是黄石地嫡系还是旁系,只要斩首就要算到黄石的头上。黄石少为嫡系部队要些战功,也是为了拉拢旁系的人出死力作战,利益均占是黄石长久以来的处世哲学。
目前抵达三屯营的福宁军只有救火、磐石两营,选锋营正在开往三屯营在路上。头两个营的四十门九磅炮已经到了二十五门,剩下的十五门也会和选锋营差不多同时到达,而选锋营的炮队也会在三天内抵达。
“祖将军、两位尚将军、毛将军……”黄石一口气点了祖大寿、尚可义、尚可喜和毛承禄等人地名字,把他们编组为勤王左翼,由祖大寿统帅前去进攻遵化。而胡一宁、张国青和孔有德、耿仲明兄弟们为右翼,由胡一宁带领着去进攻喜峰口。
前来黄石这里报道的蓟镇将军黄石也把他们打散了编入左右翼中,而黄石的本部则还留在三屯营,作为勤王军的总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两翼。
知道黄石的精锐本部就在自己的身后,其他地勤王军也都变得充满信心。因为他们都知道黄石不会不顾他们的死活。而黄石的主力不出动抢功,也是给他们一个表现的舞台。众人都明白自己升迁主要取决于黄石的喜好。而黄石则告诉大家,这次打完仗以后,各人的功劳会进行公议,他绝不会进行黑箱操作。
众将离开后黄石就又和心腹们闲聊起来,他对杨致远说笑道:“杨兄弟真是逢赌必输啊,这次又输了金求德一百两银子。”
金求德对袁崇焕的推算与随后发生的事情基本符合,杨致远也只能愿赌服输,听到黄石的取笑后杨致远一晒:“其实赵家那事按说该算我赢,不过算了,不和小弟计较了。这次金求德确实是赢了,不过我想皇上还是不会给袁崇焕定通敌卖国罪。”
“杨兄弟还认为袁崇焕没有卖国么?”
“这个我可没说,末将只是说皇上恐怕不会给袁崇焕定卖国罪,只要袁崇焕自己咬死不承认,这个罪就定不下来。”杨致远除了精通福宁军的军法,同样对大明律也非常熟悉:“如果在我们福宁军,毫无疑问这就是卖国。因为我们福宁军只看一个人做了什么而不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根据大明律,一个人要被扣上卖国地帽子,除了有卖国地罪行外,还必须得到他亲口承认他确实想卖国。”
“那按照大明律,杨兄弟认为袁崇焕会被判什么罪!”
“如果皇上不死保他的话,嗯……”杨致远低头沉思起来,然后慢慢地说道:“以前地种种失职都不说了,皇上最后把保卫京畿的责任交给他,而袁崇焕也保证过不让敌军越过蓟西,但敌军就从他的眼皮底下过来了,一个付托不效是跑不了地……几次上奏保证说会和毛帅精诚合作。数次隐瞒和建奴私下议和的行为,偷偷买米给建奴,朝廷不问就不提,说他专恃欺隐也不为过。”
黄石插嘴补充道:“他杀害毛帅是为了和建奴议和,这点你忘说了。”
杨致远挠头道:“如果有证据……”
“就算有吧。”
“那还要加上以谋款则斩帅;嗯,几万军队从几万军队眼前一天通过必然是故意的,因此还有纵敌长驱这条罪;建奴十三日过蓟门。走三河、通州直线到京师,袁崇焕十四日出发。号称追赶敌军,但却绕河西务避敌不战,竟然比走近路的建奴还早到京师三天,差不多已经可以算上临阵脱逃了,只说一个顿兵不战绝对不过份。哎呀,太多,太多了。”
黄石惨然笑了一下:“继续说。还有什么?”
“遣散勤王部队也是一罪;还有坚请入城,这又是和临阵脱逃差不多,而且听说袁崇焕一直到了京师城下,还不忘记打着议和用的喇嘛,如果是平时这倒也没有什么,但眼看建奴蹂躏京畿、荼毒百姓,他不但不义愤填膺地与建奴死战,反倒还带着喇嘛要求朝廷议和。这就太令人发指了,不能不让人怀疑他就是引敌入关,以此胁迫天子。”
杨致远打了个响指:“如果袁崇焕自己不承认有通敌行为的话,能定下来的罪就是‘付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纵敌长驱,顿兵不战,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潜携喇嘛,坚请入城。’差不多就是这样。”
“以大明律当何刑罚。”
“罪当剐,亲族十六岁以上斩首,十六岁以下为功臣奴。女眷入教坊司。”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黄石轻声赞同道。历史上崇祯皇帝试图释放袁崇焕让他再去平辽,但内阁和刑部都反对。但崇祯最后还是特赦了袁崇焕地家人,亲族皆不问,兄弟妻子也只是流放而已。看来直到最后一刻,崇祯还是觉得袁崇焕情有可原啊,并没有想到到底有多少百姓死在他的手下,更不知道未来中国会有多少百姓因他而死。
但金求德他们都认为袁崇焕还是有出来地机会的,这次如果在喜峰口全歼建奴,崇祯心里一高兴说不定就把功劳又算到袁崇焕头上了。无论是杀毛文龙还是擅自买米给后金,还有不设监督机构等等行为,崇祯都表现出了对袁崇焕近乎偏执的信任。
黄石想到此处忍不住又发牢骚道:“如果他能出来,那真是太不公平了。”
杨致远奇怪地看了黄石一眼:“大人好像很痛恨袁狗官啊?”
“是的,我痛恨袁崇焕就如同我痛恨秦桧一样。”黄石又暗自在心中加上了汪精卫、施琅等人的名字:“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奸佞。我们还有子孙,其中也还有会不肖之徒,所以我们需要为秦桧立跪像,所以我们需要让袁狗官被凌迟处死,这样我们就可以指着他们教育我们的子孙:小子们看仔细了,这就是卖国贼的下场!”
……
初六,
莽古尔泰清晨就起床了,他跪冲着东方升起地太阳,虔诚地祈祷着,良久后他又熟练地画了一个十字架,缓缓地站起身来,膝盖已经跪得又酸又麻。听说黄石已经回来后,莽古尔泰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整个世界都崩溃了,皇太极很快就定下策略,立刻班师出关。
这次的收获已经够大了,抢到的金银足够后金军购买数年粮食所需,而抢到的人口也有十几万之多,辽中有大批荒芜的土地等着他们去耕作。所以皇太极走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但坏消息跟着到来,那个黄石不但没有入京,反倒直奔他们地后路去了。
皇太极听说后连连摇头,直说黄石这是两败俱伤之道,摆明了会惹起明廷物议和猜忌,但他们也不得不为此加快了脚步。济尔哈朗等人对黄石倒是不是很怕,相反还显得有些跃跃欲试,但莽古尔泰却根本不想看见黄石的蛇旗,他甚至建议皇太极绕道走居庸关或者古北口,从那里破边墙而出回漠南。
但是皇太极却反对这个提议,本来在满桂死后。京畿地区的明军都躲得离后金军远远地,可是听说黄石出任大都督后,现在他们虽然还是不敢进攻,但却纷纷靠上前来,他们的攻击欲望明显有所提高。
如果从大明京师去古北口的话,就要在大明境内多走几百里地路,而且还要从没有受到破坏的边镇筑垒地区通过。速度可想而知会很慢。皇太极估计现在已经有二十万明军响应勤王令,开始向大明京师方向开来。后金军如果不赶快出关,估计黄石不上他都走不掉。
皇太极担心走古北口同样会被黄石追上,福宁军在明军境内移动,速度上的优势比后金军大的不是一星半点。而且皇太极还怀疑哪怕是一帆风顺地从古北口破口,他们也不是一了百了,因为他们还是要走漠南,从喜峰口前经过回辽阳。
这次后金军入关让明廷大为震惊。皇太极觉得黄石很可能会从喜峰口出关,堵住他们地退路。一旦这种情况出现,皇太极和他的同盟军就得推着手推车去翻大沙漠了,先不说能活着过去几个,就算过去了他们也还要面对虎视眈眈地察哈尔蒙古及其同盟军。
今年来林丹汗已经不愿意同后金打仗了,因为他每战必败不说,而且还觉得大明不可靠而且软弱,所以林丹汗似乎也已经有效法后金去掠夺大明的意思。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果皇太极被明军逼得犹如丧家之犬,只好去爬大沙漠的话,皇太极相信林丹汗还是会嗷嗷叫着扑上来报仇的。
因此,皇太极最终还是决定强行从喜峰口夺路而逃,后金军一路上已经走得很急,但至少还要三天他们才能抵达遵化。后金军不能靠马匹强行军离开。否则两万五千大军至少要丢下六成。眼下又是冬天,野外缺少草料,马队不跟着辎重队一起走地话,到喜峰口时坐骑也就死得七七八八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皇太极想靠走路回家,也要先问问明军和林丹汗答不答应。
“多尔衮应该已经赶到遵化了,而明军大概会和我们差不多同时到。”皇太极掰着指头替黄石算着时间,他认为黄石应该是靠自己地力量一路从永平打过来的,所以他地军队必然疲惫不堪:“就算黄石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城下,范文程颇有谋略。他和多尔衮同心坚守遵化。一定能坚持到我们到来,我们且战且退。冲出关外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嗯,八弟你说得也有道理。”莽古尔泰平静下来以后也同意了皇太极的看法,如果一仗不打撒丫子就跑的话,那蒙古人的人心也就散了,他们中的不少恐怕会开小差想从喜峰口逃走。这样下去的话,等大军到了居庸关或古北口地时候恐怕也就只剩下一半了,能不能破口而出很难说,前路更是渺茫,远不如和黄石抢时间的把握大:“八弟你放心吧,我已经很虔诚地祈祷过了,上帝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安的。”
皇太极苦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话,相比萨满巫师,他还是更信任多尔衮的勇气和范文程的智谋。
“多尔衮、范文程,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皇太极如是想着。
……
选锋营的炮队在初六傍晚赶到三屯营后,黄石就下令救火营第二天拔营出发,准备向遵化方向前进,福宁军士兵经过短暂休息后士气变得更加高涨,体力也都恢复到了巅峰状态,黄石计划让救火营用正常地速度行军,赶到祖大寿背后为后劲。
黄石估计祖大寿一定出死力攻打遵化城,这两天下来遵化城的守军也已经非常疲惫,等救火营到了后,祖大寿的左翼部队就可以休息一天,黄石希望救火营可以轻松战胜已经苦战两天的后金守军。等救火营休息时,勤王军的左翼就可以恢复战斗力,做好防御敌军进攻的准备。
而磐石营则会向喜峰口进发,他们同样会替下开始疲惫的勤王军右翼部队,现在明军兵力优势如此巨大,当然要靠轮番上阵来保持军队的士气和体力。黄石自己跟着救火营出发,毕竟来自这个方向上的威胁还是比较大,而选锋营则开始休息,并准备根据需要投入战场。
初七凌晨黄石就跟着救火营一同出发,但才走了没有多远。对面就跑来了祖大寿的传令兵,那个传令兵兴奋地向黄石报告:“元帅,勤王军左翼已经攻下遵化!”
这个消息真把黄石打蒙了,根据他地计算,祖大寿地左翼六日清晨出发,六日傍晚先锋抵达遵化城下,怎么也要到七日才能发起进攻。可是眼下告捷的使者就在眼前。那就是说祖大寿一抵达遵化城下就发起猛攻,当夜遵化就宣告失守。
——这食人魔未免也太猛了吧?
黄石虽欲不信。但事实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对祖飞将刮目相看。
……
救火营还在后面缓缓前进,而黄石则带着几个卫兵飞马赶到遵化。当他赶到时已经是初七傍晚,祖飞将脸上都笑开了花,这次他又把大功捞到手了,到时候公议军功地时候,祖飞将相信别人再也说不出什么废话了。
其他的明军将领也都很高兴。这次从出兵以来,明军所向披靡,后金军侧后宽达二百里的战略纵深,被明军风卷残云一般地打穿了。
见到黄石前来,数千被救出来的百姓一起向他跪拜叩谢:“黄元帅长命百岁,高侯万代!”
这些百姓多是京畿一带地平民,袁崇焕纵敌入关后,这些百姓家中老人、儿童都被残害。然后被后金军掳掠起来送向关外。今天被明军解救后,这些百姓都恍如隔世,他们想起惨死的父母长辈,不禁抱头痛哭、大放悲声。
在这场浩劫中,也有大批地父母失去幼年的子女,他们尽情地释放了压抑多日的感情后。接着就齐声痛骂袁崇焕卖国。这铺天盖地的大骂声让祖大寿等人不禁有些尴尬,但百姓们都没有和关宁军计较,看到他们来拯救自己后,百姓都选择了原谅和宽恕。等到他们听说袁崇焕已经下狱后,几千百姓齐声发出怒吼:“剐了袁狗贼,剐了袁狗贼!”
在这感谢声、悲声和怒吼声交织的背景下,黄石大步走进遵化明军中军大营,两侧明军众将一起鞠躬行礼:“元帅。”
在正中的座位上坐稳后,遵化破城的大功臣就被召了进来,范文程扑地连磕了几个响头:“罪人范文程。叩见元帅。”
遵化城内共有范文程部和多尔衮部共两千余后金军。其中范文程有五百披甲、三百无甲,其中有不少是他心腹。多尔衮则有四百白甲兵和一千多蒙古兵。而勤王军左翼共有一万多战兵,其中有两千是家丁、亲兵这种精锐。
昨天祖大寿地先锋才刚到了城外,就接到了范文程的秘使,当夜范文程就带着心腹在城内四处纵火,然后引兵杀散了东门的守卫,接应明军大军入城。入城后两军混战大半夜,其中以范文程部出力最大、斩首最多,满城的后金军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多尔衮也被生擒活捉。而押运物资出关的李永芳也适逢其会停留在遵化城中,自然也和多尔衮一起被明军捉住。
黄石看着眼前人的一头黑发,迟疑地问道:“你就是范文程?那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启禀元帅,罪人就是范文程。”说着范文程就一把扯下自己的头发,露出一个光秃秃地脑壳:“元帅,罪人不幸,苟且偷生于贼穴,被逼剃发,每每思此,无不痛彻心肺,所以就偷偷为自己做了这个假发,几年来夜深人静之时,就偷偷戴上对着镜子照一会儿,却感到心窝里痛的是更厉害了。”
范文程伏在地上哽咽着说道:“罪人的家人、同年,多被奴酋所害,罪人之所以一时不肯就死,就是想忍一时之辱,寻觅机会报效王师,今天罪人总算是等到了,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啊。”
言毕,以前的后金第一智将范文程就嚎啕大哭起来,声音中满含哀伤,闻者无不恻然,黄石两侧的明军将官脸上也都是不忍之色。
范文程嚎哭了一会儿,就又把用墨水染的马尾假发戴到了头上,抽抽噎噎地说道:“全凭元帅威武,罪人今天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戴上这假发了,想想这么多年来地屈辱生活,真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啊。”
黄石看着范文程的一头黑发,和他口中的恳切情辞,一时间真有种荒谬的感觉。片刻后,黄石从自己地迷惑中清醒了过来。这样不是很好么?飞将军祖大寿高歌猛进,关宁众将争功不落人后,三顺王也都在大明这边得到了富贵和前途……既然范文程这大汉奸都戴上了长发,那中国的百姓自然也就不会再有留辫子的可能。
这个预兆很不错,让黄石心里一下子舒坦起来,心里也不禁为自己以前的想法感到好笑,指望范文程这样的汉奸为皇太极尽忠。真无疑于缘木求鱼:“范文程,以后你有何打算?”
黄石并不打算收幕僚。他的参谋部已经足以胜任各方面地工作,所以他本打算送范文程一笔仪金,让他重新去参加科举正途。不料范文程却另有打算,他打算投入祖大寿帐下,做祖大寿地策士,以后也要博取军功当一个武官。
见他主意已定,黄石也就不勉强了。他好言安慰了范文程几句,告诉他尽管放心,如果他真能在国防事业上做出成绩来,大都督府也不会歧视他的。
范文程地事情了解后,卫兵就把李永芳拖进来给黄石验身,曾经不可一世的抚顺驸马现在哆嗦得如同寒风中一片树叶,脸色苍白有如死人一般。黄石让卫兵松开李永芳嘴边的绳子,感慨道:“驸马爷。辽阳一别八年,总算是后会有期。驸马爷在开原、铁岭、广宁造下诸多血债,总算是天道好还。”
李永芳自知必死无疑,横下一条心破口大骂起来:“狗贼,当年固是爷有眼无珠,但你这厮也太奸猾。狗贼行卑鄙无耻之道,窃忠信仁义之名,欺世盗名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天下罕有了。”
周围的明军将领都变色喝骂,李永芳也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从辽阳的细作商人开始、到在孙得功之间穿针引线,把黄石骂了个狗血喷头。黄石连连摇头叹气,不发一言地听李永芳歇斯底里地骂了一会儿,才挥手让卫兵把人带下去,即刻械送京师。
李永芳之后就轮到多尔衮。卫兵才把多尔衮嘴上的绳子解开。他就嘶声大叫起来:“元帅,元帅。奴婢早有归正大明之心,蓄意反叛朝廷的是奴婢地父兄,和奴婢全然无干啊。”
如果黄石早一点听到这话,说不定他会大吃一惊,但刚见识范文程赤胆忠心的表演,现在多尔衮已经不能让他太惊奇了:“你就是多尔衮?”
“正是奴婢,元帅,元帅,奴婢真的无心反叛啊,奴婢一直在劝说父兄投降,可他们就是不听奴婢的啊。”
也不理大喊大叫的多尔衮,黄石又掉头问范文程:“确实无错?”
范文程急忙点头:“回元帅,确实没错。”
黄石也微微点头,就要挥手让士兵把人拖下去,那多尔衮一直在下面留神观察黄石的神色,见状不仅大急起来,他奋力一挣就向前扑过去,虽然身上捆着粗绳子,但多尔衮拼起命来,两个卫兵竟一时揪不住他,多尔衮硬生生地向前挣了几步才又被按倒。
多尔衮向着黄石狂呼道:“元帅,元帅啊,奴婢发誓一直心向大明,奴婢这么多年来,不要说人,就是汉人的鸡都没有杀过一只啊……苍天啊,厚土啊,元帅,奴婢真的偷偷放过很多汉人逃生,元帅,奴婢要是说一个字地谎,情愿让雷给亟死!”
黄石虽然已经抬起了手,但是听到这话后就一下子没能挥下去,多尔衮知道如果这样被解送京师,那定然是万无幸理,他大嘴一咧就哭出声来:“元帅啊,奴婢也想当个普通明人,那也比当鞑子强啊,但这由不得奴婢选啊,奴婢真的没有杀过一个明人,天有好生之德,求元帅就放奴婢一条生路吧,奴婢愿意给几位兄长写信,劝他们立刻投降元帅。”
见黄石还是沉吟不语,多尔衮身子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就把头一摇,把脑后的辫子甩到眼前,呸呸的大声吐了几口唾沫:“元帅,奴婢一直觉得这辫子就好似一条猪尾巴,奴婢每次拖着这条猪尾巴走路时,一想到雍容华贵的大明衣冠,就又是羡慕、又是难过,就算一定要杀奴婢,也请元帅先把奴婢的这条猪尾巴剪了,奴婢绝不愿意带着它去死。”
黄石哈哈大笑起来,悬在半空中地手也收了回来,营帐中地人不太清楚黄石为何发笑。都以为黄石只是在笑多尔衮贪生怕死,也就都凑趣地跟着笑了起来。
多尔衮见黄石态度有所缓和,眼珠子一转又大叫起来:“如果元帅不杀奴婢,那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爹,爹,爹……”
多尔衮一边喊,一边在地上咚咚地拼命磕头。把头门上都磕出血来了。
黄石摇了摇头,感叹道:“真是努尔哈赤的儿子。果然有乃父遗风。”
“老奴,害了奴婢全族。”多尔衮又恨恨地骂了一句,还往地上又吐了口唾沫,紧跟着又大声喊了起来:“听说爹宰了那老奴的时候,奴婢别提有多开心了,那老奴早该死了,爹杀的好。爹杀得好啊。”
现在黄石算是明白辽帅李成梁怎么会对努尔哈赤心软了,估计努尔哈赤当年也是在李成梁面前这么痛骂自己的父亲和祖父吧,黄石淡淡地对多尔衮说道:“大明有律,叛逆十六岁以下可以赦免,十六岁以上不赦,你命不好,岁数实在是太大了。”
多尔衮又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拼命仰起头扯着嗓子高喊:“爹。奴婢是化外野人,什么时候出生的实在说不好,奴婢最多也就十七,实在大不了多少,奴婢真地早想归顺了,爹一定要求奴婢啊。”
黄石又冷笑了一声:“十六岁以下的赦免。不过是阉了入宫罢了,也没什么好地。”
多尔衮闻言后,脸上竟浮起一层喜色,他笑道:“爹,奴婢愿意、愿意!爹有所不知,奴婢从生下来就讨厌女人,奴婢情愿入宫伺候天子,哎呀,那真是天大地福气啊!爹,快送奴婢去吧。奴婢根本就不想做男人。”
一边的范文程突然插嘴道:“可是你早早就娶老婆了。而且好像有了两个侧福晋。”
“不错,但奴婢从来没有碰过她们。”多尔衮急忙分辩起来。他又拼命抬头冲着黄石狂喊:“爹,苍天厚土,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奴婢从来就不碰女人,爹你看奴婢身边有女人,但明明没有一个怀孕,就是因为奴婢根本就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啊。”
黄石回忆了一下,历史上多尔衮也没有孩子,看来他很可能确实是同性恋不假,多尔衮还在下面一声声地哀嚎,黄石凝思片刻突然展颜一笑:“好吧,本帅可以送你去宫里,不过你这个名字不好用了,唔,你很聪明、也很理智,就叫睿吧,哈哈,以后再见就是睿公公了。”
“多谢爹赐名!”睿公公多尔衮连忙大声感谢起来。
黄石又挥了挥手,让人把睿公公带下去:“派人送他入宫吧。”
“谢谢爹,谢谢爹,谢谢爹……”多尔衮被拖出营帐后,他还一路大声感谢着,洪亮地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不绝于耳。
处理完了遵化的事情后,黄石就让祖大寿留守,剩下的兵马则去进攻喜峰口,那里集中的后金部队比黄石想象地多,胡一宁他们的进攻并不顺利。
……
第二天清晨,
张再弟陪着黄石急急忙忙又向喜峰口方向赶去,现在他也被黄石带出来在军旅中历练。攻下遵化后大家都本以为能送一口气,但黄石却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轻松,张再弟就对黄石笑道:“大哥,眼下建奴已经是插翅难飞,不用这么紧张吧。”
“基本上是,但他们还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把辎重仍在遵化城前,骑兵拼死冲过我们的堵截,然后从喜峰口夺路而逃。”喜峰口不拿下来的话,黄石总担心皇太极还能带着少量心腹冲出去。
不过谁都知道这样就算成功,能逃走的也顶多就是少量心腹,张再弟哈哈一笑:“大哥过虑了,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冲出去,就算这样狼狈地逃走了,他们又能逃出去几个人?还不是苟延残喘罢了。”
“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纰漏,一天不把它补上,我就不能安心。”
见黄石这么执着,张再弟也就不再劝说了,不过脸上微露出一点不解之色。
黄石并没有回头看,他淡淡地对张再弟说道:“小弟,还记得你父兄把救回来的时候吧。”
“是,记得。”
黄石长长地叹了口气:“在我醒来之前。一直在做着一个很恐怖的梦——在我地噩梦里,建奴入关了,他们把整个华夏大地沉浸在一片血色中,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地上的血色从来没有消失,只是天空实在变得太黑了,让它几乎不为人所见。”
张再弟小声笑了几声:“原来如此,大哥过虑了。就凭建奴这点人,他们能有几天蹦头?”
“是啊。原本不该如此的!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以致我都不敢相信它只是一个梦。”黄石轻声附和道,张再弟看到黄石一脸的严肃,也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只听黄石还在继续说下去:“这个噩梦我已经做了八年了,现在它终于要离我远去了,我一定要亲手把自己从噩梦中解放出来。”
……
十二月初十,遵化。
祖大寿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头,戟指冲着城下大骂:“建奴,此处就是尔等地丧身之所!”
范文程就站在祖大寿身旁,他现在连头盔都不带,让漆黑地假发顺着肩膀一直披了下去。听到祖大寿的骂声后,范文程也连连点头,跟着一起冲着城下大吼:“奴酋,我恨不能食汝肉。寝汝皮,方解吾心头之恨!”
听到这骂声后皇太极静静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反应,但却惹恼了一边地莽古尔泰,他指着范文程怒吼道:“你这奴才贪生怕死,反复无常,若是让我捉到你。定要把你千刀万剐,心肝下酒。”
面对莽古尔泰的愤怒,范文程只是哈哈大笑不止。
莽古尔泰骂了范文程几句,又调头大骂起了祖大寿:“懦夫,真真狗仗人势!若无黄石在,你这狗也敢正眼看人么?”
祖大寿闻言大怒,一声断喝:“来人,备马,本将要出城杀敌,亲手撕烂这奴的大嘴!”
范文程连忙叫到:“大人且慢。元帅要大人坚守此城。大人重任在肩,又何必与这建奴一般见识?”
祖大寿抚须沉吟不语。似乎隐隐有不甘之意。
范文程见状又大声苦劝道:“大人虽勇猛无敌,但须知建奴狡诈,此正乃激将之法也,千万敢请大人明察。”
祖大寿做恍然大悟状,回头深躬谢道:“先生高见,令本将莫塞顿开,今日若非先生,祖某几坠建奴计中。”
范文程连忙躬身回礼,朗声称颂道:“将军不因怒兴兵,洞悉建奴致奸计,真乃此城大幸,国家大幸也。”
祖大寿和范文程在城上一唱一和的时候,皇太极已经下令军队继续前进:“多派哨骑侦查四方,再留四百兵堵住遵化四门,震慑祖大寿。”
没出数里,前方就有探马来报,对面发现明军堵截部队,他们头上飘扬的旗帜是三种蝮蛇旗,人数大概有六、七千人。
皇太极一言不发地催军前行,很快明军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皇太极亲眼看了看对面的旗帜和军容,一时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撤吧,我们去古北口。”莽古尔泰很快就清醒过来,他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这话把皇太极地目光从凝视中拉了回来,他回头看了看莽古尔泰,冷冷地说道:“撤?撤去哪里?我们今天就要和黄石决一死战。”
“打不赢地,我们走吧,把大队都抛下,只带轻兵精锐,一定能杀出一条血路,重返关外。”
“不可能的,而且扔下大队和盟友,我们就是能逃出关外又如何?”皇太极手中地马鞭向着对面的明军一指:“与其不战而亡,何不拼死向前,一决雌雄?”
“这是送死!”
“前进或有一线生机,后退则断无生理,不用别人来打,我们自己的军心就散了。”皇太极双手合十向天,口中喃喃祈祷了几句,然后又把目光投了回来:“明军看似人多势众,其实不过都仗了黄石的势,只要我们拼死向前,一举取下黄石的人头,那么明军再多也会作鸟兽散!现在我军已在死地,必能人人奋勇向前,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说完皇太极就扭头大声下令道:“通告全军,如果不想死在这里,那么就必须打垮对面地敌军。我们的老家就在几十里外,打垮了他们我们立刻就能回家,立刻就到家了!”
莽古尔泰一把扯住皇太极。逼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打不垮呢?那我们就连撤退地机会都没有了。”
“我们已经没有了,”皇太极猛地一把甩开莽古尔泰的手,继续对自己身边的人下令道:“把驮马都卸下来,每一匹马都要上战场,每一个能拿得住刀地人都要上战场,后面只留最少的人看俘虏……”
“不行。”莽古尔泰大喝一声打断了皇太极,他一把揪住皇太极的马缰就把他的坐骑往后拉:“我们撤。另外找路。”
“五哥你撒手。”皇太极高声叫着,和莽古尔泰争抢起缰绳来。
莽古尔泰不管不顾地用力扯着缰绳向前。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八弟,以往哥哥总是听你地,但这次你也要听我一回……”
莽古尔泰的话嘎然而止,缰绳从他手中滑落,他缓缓回头,眼光下移在那吧插在自己腰间地刀上盯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抬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弟弟眼中的神色变得非常陌生,莽古尔泰好似从来不曾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皇太极紧绷着嘴角,攥着刀柄用力一扭,随着刀刃的搅动,莽古尔泰嘴里喷出了大团地血块,皇太极再把刀使劲向外一抽。莽古尔泰嘴唇动了几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仰天向后倒去。重重地跌落到大地上,头一歪撞在地上,大睁着双眼死去了。
皇太极把刀上地血迹擦去,然后把它笔直指向地上的尸体,对周围地人厉声喝道:“敢后退一步者,与他同罪!”
……
两营的马队已经交给贺定远指挥。他和其他的大批明军将领都呆在步兵的后方,两营的马队加上几十个将领的亲兵队,共有近三千骑兵,一旦后金军开始溃败,他们就会开始进行无情的追击。
这次贺定远专程从北海道运来了一匹巨马,一千二百斤的大马把其他地明军武将看得口水都留下来了,纷纷要求贺定远把马借给他们配种。贺定远先是把他们馋了个够,然后慷慨地表示数年后送他们一人十匹巨马,当然,这些马都是和土马杂交出来的。那些纯种的大马黄石不说贺定远也绝舍不得拿出去送人。
黄石让贺定远负责指挥追击。同时提醒他务必小心,贺定远哈哈大笑道:“元帅算无遗策。建奴已入死地,某又有这么好的宝马,元帅尽管放心吧,末将连寒毛也不会掉一根的。”
选锋营被黄石分成了两部分,大部分留在了喜峰口,如果有小股敌军流窜到那里,贾明河也保证绝不放他们出关,小部分被黄石放在了三屯营,杨致远会制止向另一个方向流窜的可能。
而黄石自己则选择一片山坡布阵,贺定远说这片地上就是他不能蒙着马眼驱驰,后金地大股马队在他面前缓缓集结起来,黑压压地铺满了山野。
救火营和磐石营的四十门九磅炮已经一字排开,八百名炮兵精神抖擞地站在他们的岗位上。在炮兵阵地后面,十六个步队的六千四百名步兵列着方方正正的队形,无数的旌旗在他们头顶飘扬,静静地看着远方如乌云般的骑兵大队。
黄石骑马站在万军之前,也静静地看着对面黑压压的后金骑兵,看上去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五了,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黄石了解到的披甲兵的数目,看来对方正在极力动员准备进行最后一搏。
“我从来没有感到肩上地负担像今天这样重。”黄石身边没有旁人,面前地蛮族部队是他最切齿痛恨的敌人,现在他们已经落入罗网,黄石相信自己就要打倒他最想打倒地敌人了。
对面跑过来一个孤零零的骑士,他在黄石阵前很远就跳下马,几个内卫迎了上去,搜过身后这个使者恭敬地缓步走到黄石马前。使者带来了皇太极的恳求,他请求黄石在关键时刻放他一马,直留下部分蒙古人和部分包衣。皇太极说如果黄石点头的话,那他就不会决死冲锋,而会刻意安排部分蒙古人送死,让黄石平安得到丰厚的功绩,还有他哥哥莽古尔泰的首级。
皇太极的最后通牒中说得很露骨,他直言不讳地点破了隐藏在黄石胸中的野心和警惕,皇太极对黄石说:无论是出于保全自己的目地、或是梦想登上更高的位置。黄石都应该给后金留一条活路,皇太极称后金政权即是黄石的保命符、也是阶梯。
听到这曾经令自己不敢仰视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后,黄石胸中升起的竟然不是骄傲而是悲哀,他尽可能地委婉拒绝了皇太极的使者并提出了自己地反建议:“回去告诉你的汗,为了他地族人、也为了他自己,放下武器投降吧。只要他不让我的手下流血,我就会为此报答他。我保证不滥杀一个人,也会尽力保住他的性命。让他能和他妻子重逢。”
使者转身离去前,黄石又叫住了他:“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无论如何,我对他的胸襟和才能都一直敬佩有加。”
黄石面对的是几千年来汉族最凶恶的敌人——入关后满清把近两亿汉人屠杀到了四千万,在以后地近三百年来,大规模的屠杀更是一起接着一起,受害者比以往两千年历次屠杀加起来都要多。
他面对的也是蒙古族有史以来最凶恶的敌人——满清对蒙古族厉行减丁政策。蒙古各部只要超过男丁上限,那么就要靠抽签来杀死多出来的男丁以进行减丁。这种无差别屠杀甚至包括爱新觉罗家族的铁杆科尔沁蒙古,科尔沁蒙古的男丁上限是八万,奴酋福临和儿子奴酋玄烨屠杀起科尔沁来也是一样不客气,短短四十年里,仅科尔沁蒙古的男丁,他们父子俩就屠杀了三十万。
他面对地也是回族的敌人——满清对回族各部进行了持之以恒的种族灭绝工作,并制定了“以回牵汉。以汉制回”的政策,极力挑拨种族仇恨,鼓励回汉种族仇杀。
他面对的也是苗族的死敌……
他面对地也是彝族的死敌……
黄石面对的正是几千来生活在这片大陆上所有民族最大、最凶残的敌人,他身后的几千官兵身上肩负着未来亿万无辜百姓的生命——从来没有这么少的人,决定着如此多的人幸福!
使者已经跑回对面的阵中,再也没有出来。敌军开始缓缓向前……
黄石面对的也是华夏文明地敌人:
明朝有着辉煌地音乐艺术成就,比如十二平均律就在明朝被提出,直到黄石原本的时代,这还是现在音乐地奠基石——但在它却不能生存在它出现的母国大地上,因为它被满清禁毁了。
明朝的医学正在努力发展,比如中医也第一次提出人是用脑而不是用心在思考——不过它失去了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因为这些新的理论被满清禁毁了。
明朝翻译了几何原本……明朝的妇女都知道地球可能会是圆的并为此展开争论、还为此写下笔记……明朝有人准备写下技术书籍,介绍如何炼钢炼铁——这些书籍都被满清禁毁了。
奴酋福临平均每年发动一次文字狱,他儿子平均每五年一次,他孙子平均每两年一次。而他重孙子弘历。竟然平均每年发动两次文字狱!
奴酋弘历还编写四库全书,宣布华夏只有三千本书是可以存在的。禁毁而留书名则有近七千本,至于禁毁而不留书名的更是不计其数——天啊,不要说煌煌两千年华夏,仅在明朝、仅天启皇帝批准刊行的书籍就有两万余本。
在黄石的个人印象里,翻开满清的历史,除了“屠杀”外能看见的就只有两个词:愚昧、卖国——从满清开始,直到一九一一年辛亥**前,世界史上再也没有一个中国籍科学名人、没有哪怕一项属于中国的技术发明;这个政权在二百多年的统治期间,竟然签了一千一百个卖国条约,平均每年要签三个!
敌军又一次停下开始布阵,黄石知道大战终将无可避免,就拨转马头看着他忠勇的部队——他全盘西化的军队,黄石更有全盘西化的制度,他还有全盘西化的思想。
——我华夏祖先创建的伟大的文明,已经被摧残到这个地步,以致它都无法靠本身的力量复苏了,它不得不靠从外来的文明中汲取营养才能再次站立起来。
——无数的书籍被湮灭在这一片黑暗中,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祖先到底都创造过什么;在建奴污蔑大明是和他们一样的愚昧国度时,我甚至都找不到足够地具体理由来反驳。
……
“我大明忠勇的将士们。我现在不是以福宁军总兵官的身份和你们说话,我也不是征虏大将军的名义和你们说话,我更不是以大明大都督的名义给你们下命令。”
黄石驱驰着他的坐骑在救火、磐石两营的官兵面前跑动:“诸位兄弟、诸位与我黄某人在长生岛共患难地兄弟们,请像从前一样把我看作长生岛督司,请助我黄石一臂之力!”
黄石在阵前跳下马,在马的臀部拍打了两下,然后大步走到了他地士兵之间。
对面的敌兵开始加速。一声、又是一声,炮兵开始向敌军射击了。
黄石轻轻拔出了他的佩剑。天启皇帝把他赐给黄石时,曾说过定要让这把剑痛饮乱臣贼子之血,贼子好办,但乱臣呢?
——我只是一个武官,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东征西讨,我可以挖掉大明帝国肌体上一块又一块的毒疮,但我也就力尽于此了。无数的贪官就像蛀虫一样。他们盗窃着国家的根基,把祖国弄得千疮百孔。
——我平定了奢安之乱,我平定了闽粤海匪,今天,我又会在这里给予建奴以毁灭性地打击,按说,大明不应该再有狂澜了,中原无数的百姓可以除去加赋。国家也该有钱赈济灾民、有经费整治河道了,但是,窃明者不可理喻。
——但是,如果……如果百姓还是要揭竿而起的话……我黄石是绝对不会对饥民挥舞屠刀的,我建立这支军队绝不是用来屠杀无辜百姓的,我和我的军队绝不是窃贼们用来屠戮百姓的工具。
——对面的敌军后面是无数地百姓。因为袁狗官卖国而遭殃的百姓,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他们无疑就会被掳掠出关,从此悲惨地生活在奴隶主的皮鞭下。袁狗官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损公肥私的国贼,他们的罪恶让国家倾覆、让文明湮灭、让百姓遭受苦难。
——是地,我背叛过很多人,无论是孙得功、孙小姐、皇太极,他们都曾信任我、和我推心置腹,但我就是要辜负他们。因为我不能辜负我的民族。无论是崇祯还是天启。他们对我都称得上是恩情深重,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一样会背叛他们,我不在乎后世的史书会如何评价我的一生,因为我不能站在亿万百姓的对立面。
——从我小学识字起,老师就教育我:永远热爱你的民族、永远热爱祖国的人民。孙得功、孙小姐、皇太极,他们的愤怒眼神我都见识过了,以后或许还会加上那个天真的少年。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不知道我用不用在死后再去面对我背叛地人地责难。但我无论是面对天上、还是人间的法庭,我都可以直视着法官地眼睛,对他说:我之所以是一个这样的人,乃是因为我的祖国把我教育成了一个这样的人。
黄石猛地把佩剑重重地插入了地下,用尽气力大喝道:“今天,没有一个百姓能被带出关,也没有一个敌人能够冲过我们的防线。”
……
队官宋建军看着越跑越近的敌军,冲着自己的部下们沉声说道:“诸君,我为能和你们并肩战斗而感到骄傲。”
鼓声响起,宋建军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全队——列空心方阵,前排——上刺刀!”
“杀!”
队伍中的独孤求和战友们齐声用呐喊回应着命令……
万马奔腾!带着踏碎山河的气势,黑色的洪流咆哮着冲向北方,平原上的一切:官道、灌木、房舍……一切的一切,都在这洪流前颤抖着,被它转瞬吞没。黑色的大军,犹如沸腾的熔岩,尖叫着要把面前一切阻碍都燃烧成灰烬……挡在黑色洪水前的无数个福宁军空心方阵,斜斜的从坡底一直铺到顶峰,就如同山峦一样的巍峨!
《万仞指峰能担否》全章完
《窃明》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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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太祖实录》
太祖晚年,江南有庄氏修《明史》。
太祖御览其书,其谓上久怀操莽之志、罔顾两代君恩、挟持幼主、狼子野心……狂悖忤逆之言,枚不胜举。
时太子、秦王侍卫于侧。皆怒发冲冠,然国朝不因言罪人,徒呼奈何。
太祖释卷大笑,后忽悲声太息,竟有泪下:此书能流传于世,朕愿足矣。
太子、秦王愕问其故,太祖笑答曰:朕之一生行事。何须向尔等小子解释。
后太祖崩,遗命竖无字碑、丘高不过两尺。随葬物止三件:明熹宗所赐尚方剑一口、毛文龙所赐长生岛督司印一方、庄氏明史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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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这本书对袁崇焕的评价很差,为此遭到了很多非议,比如西西河某旅日作家(顺便对这位先生说一声,笔者很喜欢您地文章),又比如几位写手朋友。笔者很仔细地看过了他们的责备。感觉大部分人的观点和笔者是一致的,他们同样歌颂高尚、唾弃卑鄙,对笔者来说,凡是坚持这些普适道德标准的人,就是笔者的同志。
具体说到本书对历史人物的一些评价,有人拿张巡来和祖大寿做比较,笔者觉得书评区一位书友说得很精辟,“吃人已经违反了基本地人类lun理。你必须拿出实际行动证明你是迫不得已。”
笔者记得唐朝也有人非议张巡吃人问题,结果被一个御史一句话就骂回去了,大意就是张巡已经为国家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历史上张巡是从自己亲人开始吃起,而祖大寿吃光了一城人后,他家里的几百口人。还有一万多关宁军守军,个个都毫发无伤。
在大凌河把百姓都牺牲后,祖大寿和关宁军却投降了,等守锦州地时候,吃光了全城百姓后他老人家又一次毫发无损地带着全家人投降了,这种禽兽身上可有一丝一毫值得人敬佩的地方?
具体涉及到袁崇焕问题:
首先,什么是卖国贼?笔者认为,卖国是一种行为,而不是念头或是语言;而进行了卖国行为的人,那就叫卖国贼。
不经国家许可。一而再、再而三地私下与敌军议和。是不是卖国行为?在两军对垒的关头,杀害己方抗敌将领是不是卖国行为?在两国交锋时。把重要军需物资卖给敌军,这是不是卖国行为?负责一个战区的总司令,把大批友军从关键地点掉开,导致敌军入侵成功,这是不是卖国行为?肩负保卫国家的重任,眼睁睁地看着敌军侵入国土,既不抵抗也不报警,然后硬说自己没有看见来推卸责任,这是不是卖国行为?
一个做了这么这么多卖国行为的人,是不是卖国贼?
其次,我们需要为一个卖国贼解释和辩护么?笔者认为不需要,如果只看汪精卫地口号,那他绝对称得上浩然正气、古今完人,如果仅看秦桧的自辩,那他也绝对是忠君爱国的典范。
如果存心为卖国贼解释,那么汪精卫一样能解释成曲线救国,秦桧一样能解释成服从君命。如果笔者一定要为袁崇焕解释,当然也能找出无数种理由为他的种种卖国举措开脱,但是……但是笔者为什么要替挖空心思地卖国行径开脱,笔者为什么要替绞尽脑汁地替卖国行为找借口?如果笔者这样做的话,那本书到底在宣扬什么?本书到底想表达什么?笔者的立场又是什么呢?
如果一定要替卖国行为找借口,那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吴三桂这些卖国贼都能找到无数的理由证明他们的不得已,他们比袁崇焕地处境可能更令人同情,但难道这就能说明他们不是卖国吗?
笔者举一个特例,张自忠将军。张将军也做出过卖国行为,但笔者不敢称他是卖国贼,为何?
因为张自忠将军为他的祖国死了!因为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品格比笔者要高尚的多,所以笔者宁愿相信他的以前是不得已、是受人愚弄。
而袁崇焕是怎么做的呢?在敌军越过蓟门后,他比敌军晚一天出发,却比敌军早到三天;敌军走地是直线,他避开敌军绕道。这说他一个临阵脱逃不过份吧?在祖国的领土被蹂躏、人民被杀戮的同时,袁崇焕却一直反复要求进城,避敌不战。这再骂他一声懦夫不过份吧?
一个人在坐下种种卖国行径后,还如此表现,那笔者凭什么要为他辩护?笔者凭什么要挖空心思替他找借口?
有人说如果袁崇焕不下狱,或许就能反败为胜,这逻辑笔者不敢苟同,因为逻辑上不能用没有发生的事情来反驳已经发生地事实。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某些人也可以说汪精卫不死的话他会倒戈一击;笔者也可以说袁崇焕不被抓他就会继续卖国。
归根到底还是笔者的立场问题。笔者为什么要替卖国行为辩护?笔者又为什么要替卖国贼张目呢?
有人说这部对袁崇焕太脸孔化。那怎么才不脸谱化呢?把卖国行为说成情有可原,拼命为卖国行为涂脂抹粉。对被伤害、被杀戮的百姓视而不见。把英雄弄得不像英雄,卖国贼不像卖国贼,这才不脸谱化么?
好吧,让大众理解卖国行径背后的苦衷这种工作是有良心的历史学家干地。笔者是写,所以有限地笔墨只能用在对英雄事迹的歌颂、和对卖国行径地痛斥上去,笔者绝不会为卖国行为说一句好话。
笔者塑造的这个主角,他一开始出卖了爱国商人。他在去旅顺的路上屠杀百姓,这是笔者有意让他背负上的原罪,这是他欠民族、欠人民的血债。所以主角在他随后的一生中,必须不断证明——对别人、也要对自己证明,他一开始做那些事是迫不得已,他是在真心悔过。
在这个故事中笔者意图写了一个小人物的成长过程,写一个普通地中国青年在面对一个类似抗日战场的局面时,他从小受到的爱国主义教育对他造成的影响。现在故事基本完成了,希望大家多提宝贵意见。笔者经常活动的论坛:
感谢天天活跃在书评区的朋友们,笔者经常在里面流连忘返。
最后很感谢这个平台,他们顶住了压力让笔者把这个故事写完。接下来笔者就要开始修改这个故事了,笔者希望通过修改把这个故事变得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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