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绣鸳鸯
[笔迷楼]
刘琰的随从守在他一贯待的雅间门口,侯着季乘云的到来。
“季大人。”随从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季乘云进门后关了门,一眼望见刘琰在席上坐着。他单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拎着酒杯轻晃,旁边便是窗户,光影衬着,就是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一个。
见季乘云来了,刘琰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笑了声,语气漫不经心:“皇帝似乎要有大动作了。”
季乘云行礼后在他对面坐下,刘琰把酒推到他跟前,微抬下巴,是请他喝的意思。
他也不客气,自己满了一杯。他与刘琰认识……有十年了。
十年前,怀太子谋逆,陆家满门被屠,那时候,刘琰还不是礼王,不过是十一皇子。母妃不受宠,他自个儿在宫中也不受皇帝宠爱,因此日子并不好过。
先帝子嗣众多,因此即便是皇子,日子也并不那么如意。无论皇子公主,还是看母妃的宠爱与家族权势。十一皇子的母妃既没有宠爱,也没有家族权势。宫里的人拜高踩低换了,他从小见过许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事。
但怀太子算其中的例外。怀太子待他很好,他一直觉得怀太子日后一定是个难得的明君。可这一句话永远不会实现了。
怀太子忽而被控制谋反,证据确凿。当时,十一皇子才十一岁,小小孩童,毫无办法,甚至于连皇帝的面都见不上。
刘琰又满了一杯酒,倾倒于身侧的空地上,这一杯,算是祭奠怀太子。
他面上仍旧带着笑,但仔细看,就能发现眼神与平日不同。刘琰看向季乘云,季乘云亦是面色如常,刘琰说:“季霈又说什么了?”
看他这脸色,刘琰就知道一定他又见了季霈过来。
季乘云摇头,轻笑了声:“不过是发些牢骚,没什么值得记的话。”
刘琰哦了声,又道:“皇帝此次特意大为操办文贵妃的生辰,我总觉得是有什么动作了。微之,你怎么看?”
季乘云点头,平静地分析:“入了秋,便是祭天大典。兴许,这一次皇帝要派太子前去。听说他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近几年每况愈下,也该到了要考验的时候了。”
刘琰颔首表示同意,“既然如此,我们也该做些准备了。若是有人在祭天大典之时行刺太子,便是件大事。朝臣都不得不注意。再若是这行刺之人,是先太子余孽,此事便更会引起轩然大波。再若是,这行刺之人大喊先太子是冤枉的,当真会引得民心动荡啊。”
他说着站起身来,行至窗边,推开半扇窗户,风一下子灌进来,吹动他的发须。
刘琰忽而沉默。
季乘云原本在听他说,见他戛然而止,不由奇怪望过来。季乘云走到他身边,顺着他视线往下看去,什么异常也没有,除了车水马龙的街巷,唯有公主青禾。
青禾与一男人站在街边相谈甚欢,刘琰侧头,季乘云便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此等大事,不可能悄无声息压下去。倘若朝廷不查,此时民间所有风言风语,那朝廷便不得不查。若是查旧事,查出先太子是冤死,便要引起轩然大波。没人会想看见这局面,那便只能查出,此事有人主使,故意扰乱民心。
主使之人不可能是太子,因为他没这么蠢。文贵妃与太子一体,自然也不能。那便只能落在汝南王身上。加之,有人告发汝南王贪污受贿且以权谋私,那么便是他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种事。”
刘琰视线落在下头的两个人身上,二人不知说了什么,青禾往那人跟前凑了凑。刘琰眸色如常,一面点头赞同季乘云的话,一面从袖中取出面丝帕,系在筷子上,再失了手,筷子落下去,恰好掉在那男人头上。
男人与青禾皆抬起头望过来,原来是薛尚书之子。
青禾一眼便看见十一哥,还兴高采烈朝他招手,“十一哥,你怎么也在?”
刘琰笑着瞪她一眼,故作嫌弃地挥了挥手。青禾便朝他吐了吐舌头,故意生气地往前走了。
见她离开,刘琰收回视线,继续同季乘云说:“微之,我们等得够久了。你明白,也清楚,这一次只能往前,不能让步。”
回来的时候,承欢竟在他屋里坐着。阿松跟他出了门,院子里其余人也不知道怎么伺候的,让她一个人在屋里头坐着。大概是等得久了,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手边还放着本《孟子》。
可惜书页边缘有些湿了,季乘云进门动作很轻,小心拿过书,不禁嘴角便扬起来。
承欢被他一声轻笑叫醒,尚有些懵,待看清楚季乘云拿着的书,一下就涨红了脸。
“我就是随意看看……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赔你一本吧。”兄长向来爱书如命,她倒好,往人家书上流哈喇子,这谁能受得了?
承欢很是窘迫,低下头,闭着眼,想钻地缝。她往日也没这毛病,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流起口水来了。
季乘云脸上笑意不退反深,拿着书页,故作棘手语气:“不知道承欢是对知识如此渴望,还是对书本的主人如此……嫌弃?”
他本欲说渴望,到嘴又改了口。
承欢快哭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今天特意来找你,想问问你还需不需要香囊什么的,如果需要的话要什么图案啊,什么香料啊。结果我来的时候你不在,他们也没拦我,我以为你很快就回来了,就进来了。结果……结果我一进来,就看见你那本书,然后我就坐下来看书……”
她有些语无伦次:“总之我不是有意的。”
季乘云这时候才回答她先前的问题:“不必赔,一来这是古籍孤本,你赔也赔不起,除非你卖了你自己。二来,留些香津大抵也不错。”
承欢脸更红了,又羞又臊,指着他你了半天,最后捂着脸哭了两声。承欢想,兄长今天格外不同,从前他都是谨慎克制,显得成熟稳重,又礼貌端方。
季乘云是以情人身份同她调侃,听她这么说,笑意终于收了两分。他抬手把书搁到架子上,又恢复成平日那样,同她说话。
“好了,不逗你了。你的香囊,我不缺也得缺啊,你有哪些图案能选呐?”
承欢这才别别扭扭拿出了图纸给他看,让他挑一个,“就当是谢兄长救命之恩。承欢无以为报,只好略送薄礼,但心意我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季乘云接过图纸,喃喃自语:“我可不只要薄礼。”
他声音低又轻,承欢没听清,凑近问:“什么?”
她一近,身上香味霎时包围了他,季乘云嗅了嗅,眸子半眯着,指着图纸上一片空白说:“绣个鸳鸯吧。”
承欢不解,“我给你绣鸳鸯?不大好吧。”
季乘云哄骗她:“你给我绣了,恰好下个月贵妃生辰能戴出去,能挡一挡那些烂桃花。何况也能堵住府里悠悠众口,你说是不是?再说了,你既然要谢我,那由我指定图案不是理所应当嘛?”
承欢乍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她挠头,不大自信地说:“那行吧,就是我的绣工你也清楚,鸳鸯嘛,还太难了,可能不大体面。”
季乘云摇头:“无妨,只要你绣的便行。”
鸳鸯交颈,多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