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6】
就在苏秋格快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有一道白光从巷子口传了过来。
摩托的引擎声驱散走小巷的诡异的宁静。
那道白光照在她的眼皮上,让她微微张开了眼。
光照过来的时候,落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像是白昼交替的时刻,地平线升起阳光将黑夜驱逐。
她瞳孔微缩。
记忆中的少年转过身,朝着她奔了过来。
阴暗的小巷里,陈皓禹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自己身后传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之后,自己的领子被从后边用难以抗拒的力道扯住,片刻之前他整个人便直接被从地上带了起来,紧接着被掀飞在墙的另一边,发出一声落地的闷响。
谢星临将苏秋格扶了起来,确认她没出什么事情之后,将她安置在巷子的角落。
下一刻,在他缓缓转过头的时候,眼底闪过像是刀一般的寒光。
陈皓禹本来之前就被苏秋格折腾的半死不活,现在整个人刚被甩在墙上,就贴在墙上没能再动了,靠着墙剧烈地咳嗽,刚抬眼的时候,眼睛上边落下一拳。
他被这一拳打得头颅一歪,直接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他手臂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爬起来,紧接着那人用鞋踩住他的肋骨,不留情地狠狠碾压了一圈,他忍着剧烈的痛感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穿着校服的男生眼尾带着戾气,垂眼看他的眼神凉薄可怕,就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一般。
在和他对视了将近一秒还不到,男生嘴角扯了一下,然后将他狠狠地像是踢去一块烂泥一样狠狠踹在墙上,下手丝毫不留任何情面。
陈皓禹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痛得全身发麻。
他将嘴里的血吞回去,咬牙切齿地仰视着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越是看着这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他越发觉得自己对比起他们来说可笑得紧。
令他嫉妒得发狂。
他冷笑一声,对谢星临说,“我知道你……”
谢星临身侧的手刚攥紧,就听他继续道,“你和我差不了多少,谁也不比谁高贵,不过都是被抛弃生活在角落里的脏东西罢了。”
谢星临听见这句话,身侧的手攥得更紧了,额角青筋直跳,眸中的神色冷得可怕,甚至还涌现了几分杀意。
当他手臂刚要抬起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力道,扯住了他的袖子。
谢星临身子微微一僵,转过身去看苏秋格。
在目光触及她的时候,眼神中的戾气和暴戾便渐渐褪去,如同刀光遇水,锋芒尽散。
苏秋格强撑着说了句,“不要听他的,不要脏了你的手,他不配。”
这种人应该交给法律手段处理。
谢星临垂眼盯着倒在地上的陈皓禹看了一会,将心里的暴虐感一点一点强压下去。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苏秋格有些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他像是打了一通电话,那头传来了韩铭有些紧张的声音,紧接着报了警。
迷迷糊糊听见他和韩铭在说些什么,那边韩铭的语气难得正紧,回了一句,“我会和我爸说的。”
似乎是——
“让他一辈子都别从里边出来了。”
再然后,她强撑不住了,直接昏了过去。
意识里觉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后仰的时候像是沉浸在温水里边一样,将她这一天所受到的所有惊吓和疲惫全都洗净。
再然后,她似乎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梦到一些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梦中的自己就像是游魂一般,飘荡在身体外边,落在镜子上。
如同看客一般看着苏靖坤和杨雪争吵。
他们吵架的时候将家里名贵的东西全部都砸了,一旁的小男孩上去劝架,被争吵着的男女直接推开,摔在墙角,额头磕在茶几上边,像是破皮了,在流血,但是那对争执的男女却根本没有关注这么多。
然后,男孩眼神空洞地看向一旁从抱着玩具从门后边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的小女孩。
小女孩像是被吓坏了,缩回了头,躲在了房间里。
她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地默默说着,“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许愿,叫爸爸妈妈不要吵架了,希望妈妈不要再骂哥哥了。”
可是没人能够听见她的祈祷,外边的争吵声越发大,紧接着,苏靖坤直接摔门就走,杨雪在客厅里痛哭着摔东西,一边砸一边大声道,“我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了你这么一个只想着踩着我往上爬的穷鬼!”
男孩似乎是上前劝了什么,再然后,杨雪指着小男孩,看着男孩和他父亲相似的眉眼,声嘶力竭道,“像你这种天天只会添乱的废物,就和你爸去过好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外边传过来,女孩的心跟着外边的东西一样碎了一地,她面色的表情变了。
她想出去帮哥哥,叫妈妈不要骂哥哥了。
但是她又害怕妈妈会伤心难过,对自己失望。
她一向都是懦弱的,认为自己只要顺从地接受,只要她乖乖的,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不是这样的,她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眼睛红红的,转过头朝着镜子看过去。
再然后,苏秋格在镜子里和她对视了。
一模一样的面孔。
在那么一瞬间,有种很痛的心悸感传了过来。
就像是经历这一切的都是自己一样,有些尘封了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压抑得令人想要窒息。
就在此时,她听见有人说——
“什么时候能退烧?她已经在床上昏了很久了。”
“病人受到了惊吓,再加上近日有些疲惫,体温偏高,可能要多多休息一下。”
眼皮很重,疲倦地很想要再睡一会,可是她不愿意再呆在那些痛苦的回忆里。
她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努力抓住最后一把稻草。
“苏秋格,再不醒来,我就要亲你了。”
那个人的声音成为了她沉溺在水中呼吸都困难时的浮萍,让她从一下子从那种可怕的窒息感中惊醒。
她睁开了眼。
室内头顶的光线照过来,外边的天色早已暗了下去,不知道是何时候。
有些刺目的光线落在她眼中,令她微微眨了一下眼,紧接着,她看见床边坐着的人。
少年支着下颌,长睫垂落,掩住眼角淡淡的乌青,像是没休息够的样子。
她慢慢起了身,牵扯到床单,一旁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
他眼型生得好看,这样看着的时候张开,有种蝴蝶破茧的美感。
他见到她醒来,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闭口不提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道,“还没退烧,我给你泡杯药。”
苏秋格没说话,然后伸手想要拉他的袖子。
她刚伸出手,就像是牵扯到了什么,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打点滴,因此扯到了针头,她发出了低声的痛呼。
谢星临将她手握住了,问她,“想拿什么?”
谁知道这小姑娘不知道是发高烧了,脑子不太正常了,整个人显得有点呆,坐起身就一直盯着他看。
一眨不眨的。
她的头发垂在身侧,显得整个人温温柔柔的,一双漂亮澄澈的杏眼满眼都是他,因为生了病,面色苍白,耳根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像个精致的易碎品。
那种惹人怜爱蹂-躏的易碎感。
被她这样看着,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谢星临垂眼,将眼底的暗色的神色掩去,尽量做到温柔地说,“怎么一直盯着我?”
病床上的女孩静静看着他,然后慢慢摇了摇头,一副看起来很依赖他的样子。
然后她沙哑着声音说了句,“我想你了。”
虽然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她就很想出那四个字。
但是她又不想让自己第一次的表白是在医院里。
如果可以,她想准备充分一点,然后和他告白。
她也想给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
谢星临眼睫微颤,心里因为她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是扭转了某个机关,身体线条崩得僵硬,甚至浮上一种想要揽她入自己身体的冲动。
半晌,他强压下这种冲动,转身去拿了苹果。
外边的天色很暗,苏秋格抬眼看了一眼医院里的钟,发现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这么晚,他还没回去么?
虽然情感上是很不想要他走的,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允许。
他毕竟不是铁做的,也需要休息。
她仰头看着他,轻声说,“你不用在这儿陪我了,快回去睡觉吧。”
谢星临闻言,抬眼看向她,视线落在她手上的针头上边,淡淡道,“你到时候自己把针头弄掉了,流血找谁哭去?嗯?”
苏秋格垂眼,听到他这句话,不知道为何,鼻子酸了一下。
明明在此之前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也没觉得其实没有什么,之前小时候经历的群殴毒打更多了,更不会委屈难过。
但是现在却因为他这句话,眼睛红了一点,甚至委屈得快要掉眼泪。
她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去浮上来的眼泪。
此时她的脑子昏沉沉的,整个人也不太舒服,想了想,只能弱弱地反抗了一句,“我又不是什么小朋友,怎么会弄掉针头。”
谢星临看着她这幅委屈的小模样,甚至因为刚醒来,嗓子有些哑,说话都说不清楚。
他垂眼凝视了她一会,轻笑一声,低声道,“怎么就不是小朋友了?嗯?”
紧接着,谢星临将退烧药泡好了,然后拿出水果刀给她削了个苹果。
她就坐在床上,一直乖乖地看着他,刀尖在他修长的指节间转动,带起一圈圈的苹果果皮。
芬芳的果香飘散在室内,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看起来和平时大相径庭,令谢星临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他削了一块苹果,用手递给她,送到她嘴边。
然后,她看了他一眼,乖乖地张嘴吃了。
这幅模样令谢星临心里一紧,在咬住苹果的时候,她的嘴唇擦过他的指尖,他收回手的时候微微捻动了一下指尖,再然后,他将苹果放在旁边的盘子上边,去饮水机那儿接了热水,碰了碰药碗,确定药的温度都好了之后,将药端到了她的面前。
本来苏秋格此刻心神宁静,但是在垂眼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的时候,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整个人就有些不舒服,现在闻着这味道更想吐了。
她面上露出有些嫌弃的神情,撇过头,轻声说,“我不想喝这个,我光是闻着味道就要吐了。”
谢星临垂眼看着她了一会,靠着床边坐下来,将碗凑近了一点,“不喝药就好不了。”
苏秋格将自己的下巴缩回去,皱着眉说,“不要。”
他垂眼看着她,然后弯唇道,“听话点?幼稚园小朋友?”
苏秋格被他这句句小朋友叫得心烦意乱,仿佛这么叫着,就真的显得好像她就真的是什么干啥啥不行的幼稚园小鬼一样。
她看向他,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来了点精神,盯着他的眼睛说,“说我幼稚,说我是小朋友,你刚刚还不是想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偷亲我?”
她这话问的突兀,思维跳跃得也很快,这令谢星临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就见她顶着昏沉沉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我就坐在这儿,你怎么不亲啊?你有本事就过来啊。”
看起来就像个虚张声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废物在挑衅他一样。
谢星临看向她,目光变得有些幽深,紧接着,垂眼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碗里的药,望着药碗里的涟漪,他淡淡道,“苏秋格,先乖乖把药喝了。”
苏秋格不领情,摇摇头,看向他,“这么苦,我不喝。”
想了想,她补充道,“我以前生病了,都不喝药的,自己就慢慢好了。”
谢星临仍旧没有退步,慢条斯理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苏秋格抿着唇,再然后,她为了不喝药,便转移话题说了句,“光有胆子说骚话,有本事你就做些骚事啊。敢在我睡觉的时候说什么亲亲抱抱,现在我醒了,要你做你还不敢。”
谁知道,她这句话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前的人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是么”。
紧接着,她的下巴便被人攥紧了。
她错愕地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再然后,看见他举着药碗,仰头喝了一口。
苏秋格刚想问他疯了吗,居然喝这么难喝的药。
然而下一刻,就见谢星临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垂眼居高临下地凝视了她一会,那么一瞬间眸间的神色愈发暗沉,然后便俯身压了下来。
苏秋格睁大了眼。
他的唇温热,鼻尖凑过来的时候抵在她的脸颊上边,少年看似温柔的动作令人却难以拒绝,像是为了安抚她似的,指腹在她下巴处的软肉那儿轻轻地摩挲绕着圈,她那块皮肤本就敏感,整个人被他这么撩拨得尾椎骨发麻,然后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忍不住向后仰。
少年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的床头,动作小心地避开针头,这个姿势看起来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圈养了在他亲自划分出来的领地。
他用舌头十分自然地撬开了她的唇,将口中的药渡了过去,女孩似乎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整个人撑在床上,忍不住向后退,他见此,更加肆无忌惮地压了过去。
甚至在喂药的过程中甚至睁着眼和她对视了一会。
眼底的神情仿佛在说——
啧。
敢说不敢做的人,究竟是谁?
这药确实太苦了,苦的她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有药水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他的手从她的下巴游移到她的鬓角,一路带过灼热的电流,最后用手掌抵住了她一直后退的后脑勺,揽着她朝着自己这边靠过来,要她将药全部乖乖喝下去。
苏秋格这下没忍住,被这药苦得忍不住皱了眉头,然后直接用空闲的那只手推开了他,期间还不小心用手胡乱地拍了他的脸一下,落在他脸上竟然“啪”得响了一下。
这么响的一声落在室内,叫她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生病了手上的劲头还挺大的,然后抬眼看向他,发现他精致的侧脸甚至有一块红印。
苏秋格顿时有些心虚。
她、她又没有叫他这样亲她。
人家的亲亲抱抱都是甜甜的,都是美好浪漫的。
为什么谢星临这个男人的亲亲就是要喂她这么苦的药?
这哪里叫亲了!!
一点享受感都没有。
啊,气死她了,谢星临这个狗男人表面看上去一套又一套的,实则真是一点风情都没有!!
而且……
苏秋格抬眼道,郁闷地说,“我现在还在感冒发烧,你这样,就不怕传染么?”
这一巴掌虽然听起来响亮,但是对于谢星临来说却不算什么,甚至就像是被小猫用肉垫给拍了一下似的。
他看起来倒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只是用拇指微微擦了一下嘴角的蹭到的药水,垂眼看着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会,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一巴掌换一口药,怎么样?”
苏秋格见他如此淡定地口出惊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你这说的什么呢?”
这还带这么讨价还价的么?
谢星临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右脸,俯身看她,“想打就打,你要是觉得打我会好受一点,一巴掌我还是受得了的,但是——”
他唇角微微勾了一下,语气不容拒绝:“必须乖乖把药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