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予狐
宋予寒的资料上有这样一段评价:
在美国,很少有人称呼宋予寒的真名,更多的人叫她宋予狐。
关于她最多的评价,除了她惊人的天分和成绩之外,更多的词是——狡猾。
她的姿态从来都是慵懒的,甚至给人的感觉能够称得上十分懒散,但是她却能在许多让人忽视的地方出奇不意的点拨出答案。
她喜欢新鲜和刺激,却又喜欢故作神秘。与其说是一只生性敏感的猎犬,更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而此时,陈德政也终于明白了这段评价是从何而来。
宋予寒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她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对比起刚才端正的姿态,这样的姿势莫名的有些许慵懒。
她开口,声音平稳的条理清晰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第一,北城刚刚下过一场小雨,虽说不大,可是电梯内留下了一些痕迹,而走廊的过道却是十分干净。
我进来看到您的时候,您从那一摞资料里抽出了我的资料,但是在这个动作之前,那摞资料堆叠的十分整齐,并且只分成一摞。如果在之前有人来,应该会有些凌乱或者为了避免混杂而分开。
所以我暂时推测,您是在特意等我,在此之前并没有人来拜访。”
“第二,在您让我先坐着的时候,您多次抬头看墙上那面挂钟,有的时候连续在短暂的时间内看了二到三次。您应该是在确认时间,但是看表次数明显较多。
确实,而很多人频频看表多半因为焦急或者在等什么人,但是现在您并没有这个必要。您看表只是因为忘记了方才看到的数据或者不太敢确定。
您是在确认给我观察的时间,是否是在规定的时间内。而您多次确认让自己心安,说明您现在很紧张,很怕出错,并且对自己不是很信任。
您多次微微起身移动着自己身体的坐姿,并且在这样之后会抬头再看一眼时钟,说明你有些稍微的沉不住气。”
宋予寒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陈德政。
陈德政了然的挥了挥手,他毫不在意的耸肩笑笑,继而说道:“没关系,很多和我认识的人都知道我的缺点,这是老毛病了。”
宋予寒听到这话之后微微一笑,继而开口:“您并不是一个很在意整洁的人,因为在你抽出我的资料的时候导致那摞整齐的文件发生了歪斜,一般人都会有轻微的强迫症将它稍微推整齐,而您却没有。
您花粉过敏,这间屋子的窗户是滑动式的,基本上占据了墙壁2/3的长度,一端正好紧挨在您的办公桌。在那个位置上有一个圆形的印记,应当是由于长时间放置花盆而积灰。而那个花盆现在却被挪到了另一端,所以我猜测您有轻微的花粉过敏,所以您在来的时候特地要人移动了位置。
而同理,如果这间屋子是您的,那么在一开始,您就不会将花盆放在那里。而且那道圆形的痕迹并没有被擦去,说明您是今天才来到这间屋子,痕迹还没来得及擦拭。”
陈德政下意识的把目光放到眼前的窗台上,窗台边缘果然有一道圆形的痕迹。他咦了一声,身体往前挪了挪,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想要问什么。
“这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我们必须要有敏锐的观察力。”宋予寒似乎知道陈德政想要说什么,她轻笑着开口,“许多人都觉得,我们只需要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就行了。”
陈德政被看出心思,他转过头有些尴尬的笑笑,继而开口:“是我冒犯了,你继续吧。”
宋予寒应了一声,她伸出手拨弄着自己垂到胸前的头发,停顿了一下后松开了手,继续开口陈述。
“这间屋子的光线很暗,特别是您那个位置正好在窗末。
您戴了眼镜,但是您在看我的资料的时候有过片刻的停顿后拿近,那是因为光线昏暗导致您不能准确的看清楚字。
您的手侧有一盏台灯,您却并没有使用它,况且在等待我的时候您也未曾想过打开。说明您的眼睛可能惧光。
您多次打哈欠并且精神状态不佳,而正好,昨夜两场球赛都十分精彩。所以我就猜测,您昨天熬夜看了足球比赛,而且我注意观察到,您刚刚按亮屏幕的时候,待机画面是某位球星。”
陈德政点头,他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偏着头笑了一下:“说得对,可惜我支持的那个队伍输掉了。”
“希望您不要告诉我您支持的是哪一支队。”宋予寒也轻轻的笑了起来,她眼底的笑意清晰而不知收敛,在她那张脸上却显得格外好看,“我可是准备看重播的。”
陈德政莞尔,他举起手示意宋予寒继续说下去。
“嗯……您的胸前有两支钢笔,方才您在做记录的时候曾拿下其中一支。但是却很快的换成了另一个,那支是个有名的牌子,价格较贵。
反而您没有用的那支价格比较平庸,而您却将它别在胸前,特地不使用。那么一定是个重要的人送的,然而这样的钢笔一般在学校附近容易买到。
加上我估计了下您的年龄,我猜测可能是您的孩子送您的礼物。”
“您的左手带着手表,但是您却经常去看挂钟确定时间,说明您还没有习惯自己拥有了一个手表,所以这也可能是近期收到的礼物。
这款表的选择偏女士化,且比较保守,所以我认为,这可能是您的妻子送的。然而最近并没有什么节日,但是您的妻儿却都送了您礼物,所以我推测,最近是您的生日。
您微微驼背,而且您对钢笔的要求很高,就连您孩子送的礼物都是一支钢笔,所以我认为您应该是一个文字工作者,并且从您对工具的要求上来看,您对这份职业很热爱。”
提到妻儿,陈德政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宋予寒的语气不但并不严肃,而且还有些随意和轻快,所以他也渐渐的放松了自己的姿势,将身体倚靠在椅子上。
“可是,这并不能否认我是个犯罪心理学家。”他笑了笑,将头靠着椅背摆正,“而且,你怎么知道那个真正的考官在通过监控观察,并且一定不在九楼。”
宋予寒听出了陈德政的语气并没有不屑和猜疑,这样的语气更像是一种放松的询问。
她愉悦的笑着,眯了眯眼睛:“这要感谢刚刚进来给您倒水的助理了。”
“第一,刚刚给您倒水的人进来的时候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并且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眨眼,显然是并不知道她是谁。
第二,女人将茶递给您后收回手的时候,飞快的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显然她并不知道泡茶的方式以及该掌握的水温,让自己的手在端杯子的时候不小心烫到。所以她才会在收手的时候捏住冰冷的东西来消热。
而且她交接茶的时候让茶杯微微倾斜到了您这边,显然没有掌握正确的递茶姿势,因为这样很容易将茶撒到您的手上。由此可见,她并没有做过助理这类端茶倒水的工作。
第三,她的右手受过伤,是因为她在拿茶杯的时候右手大拇指按住了茶杯的杯壁正中,而她在下意识的捏住冰凉的东西的时候却只伸了左手,说明她的右手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感官变弱。”
“第四,她的穿衣风格很保守,运动鞋和长裤,里面的衬衫也是中袖,而且她在递给您茶杯的时候躲避了您与她的肢体接触,并且在你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刻意的弯腰收敛保护了自己的胸部。
这说明她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并且对男性的接触保持警惕,加上她右手的伤势所以我觉得她可能曾经有过被性侵或者性侵未遂的经历。
显而易见的,您和她都是给我出试题的人特地请来的,而她却能够接受这样的出面并且不在意可能被我说出过往经历,所以她的性格一定是比较坚强的,我觉得这是值得人敬佩。
第五,她今天化了妆,但是她的化妆技巧并不好,比如她只在脸部打了粉底而忽略了脖子。
而且各方面都有些生硬,顺带一提,她的口红颜色是最近很受欢迎的斩男色——我也有一支。
口红用这个颜色在很大程度希望着男士的肯定和注意,虽然她在给您端茶的时候曾几次偷偷抬起头看您,不过这更像是面对自己崇拜的偶像,而不是心仪的男生。
所以我觉得,或许除了偶像之外,她已经有暗恋的男士了,而且就在今天他们会见面。”
陈德政有些惊愕的抬起头,毕竟在他所接到的计划内并没有这个女生的参加,所以说这段分析让陈德政十分震惊。
他甚至并不能像刚才一样,开玩笑一样的问话,他现在有些急切且好奇的想知道剩下的结论是从何而来。
“那你怎么知道出题人的性格?并且是怎么通过她来推测出题人并不在九楼?还有怎么否认我是犯罪心理学家的。”
宋予寒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口干舌燥,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清了清喉咙:“因为九楼的温度比其它楼层要冷许多,空调开的格外低。”
“在其它的楼层,穿着外套会觉得很热。刚刚那个女人虽然穿着中袖衬衫,扣子扣得很紧,但是那种材质并不保暖,而且与她的裤子颜色并不搭配,所以她应该是有外套的。
她既然将外套脱了下来,那就说明她刚刚一直在一个温度比较暖和的楼层,不是在九楼。
她是在我进来后的一段时间才来的,那么在我之前,她在哪里等待我?又在哪里观察到我在这里呆了多久?
那么肯定是在一个九楼外的地方和出题者在一起观察着这里。”
宋予寒将身体坐直,准备结束自己的推论。
“我曾经接触过许多这样的考试,不过这场考试的内容却相对来说比较贴近生活和柔和,若是经历过很多骇人听闻的案子的人,出的题和设置的场景会更有冲击力。所以这个出题人的性格,也不可能是个毫不顾忌,性格刁钻的人。
而否认您是犯罪心理学家就更简单,您没有观察人的习惯,因为您从开始到现在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您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在那个助理进来的时候您直接将疑问写在脸上,毫不避讳的盯着她看。
况且,我认为一个从事这方面职业的人,不会这么容易的将自己的细节暴露给我看。”
陈德政伸出手放慢动作一下下的鼓掌,他站起身,却因为双腿碰撞差点碰倒椅子。
宋予寒笑着看着他,她的表情让陈德政觉得莫名的熟悉。
陈德政想,究竟在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个表情呢?
他记起在宋予寒推门进来的时候,她直起身子扫视了一下屋子,继而转过头看着自己。
那时候她的眉眼处带着如出一辙的笑意,红唇勾起,目光清澈。
陈德政突然觉得,不是他们在看宋予寒的表演,而是宋予寒在看着他们表演。
她就这样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带着这样的笑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的演出,缓缓的伸出手拢起自己的头发,涂着酒红色的指甲一下下的敲击着皮沙发。
那是在观赏牢笼中猎物的眼神。
陈德政这半生虽然总是和这些事情打交道,倒也不曾有过什么害怕和胆怯,只是在他看到宋予寒眼底那一片清澈的笑意的时候,却莫名的不由自主地全身绷紧了起来。
不知为何,那一刻除了顿生对面前这个女子的不容小觑的想法,脑海里却莫名的觉得,比起一个破获无数案件,撕裂黑暗与肮脏的帷幕的特案组成员,宋予寒却更适合在夜色中一口咬断旁人脖颈的杀手。
他突然无比感慨,在许多与宋予寒合作过的专家口中听来的那一句话,原来真的是无比发自内心的诚恳。
他们都会说。
“幸好,宋予寒属于我们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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