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倦燕落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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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当我刚刚出道,遇见三哥,后来又认识老鼠、黄皮、廖光惠这些人的时候,无论是敌是友,从他们的身上,我都见识到了一种极其相似的特质。
镇定。
这种喜怒无形,处事不乱的镇定,曾经一度让还是个毛头小伙的我极为仰慕,我无数次的幻想着自己的身上什么时候也能出现这种大人物才会有的迷人风采。
后来,随着江湖越混越老,人情越看越薄,我渐渐明白了,他们的镇定并不是天生的,更不是我想象中的完全无所惧怕。
人生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演。
而只有经历过了沧桑和血泪,受到了无数的磨砺,一个人的演技才会浑圆自如。
所谓镇定,只不过一种比慌乱更好的选择。
现在的我很害怕,我的内心当中满是惊疑与忐忑,各种各样的念头起此彼伏,有无数个问题,我都恨不得马上问出口。
但是,人生中曾经发生过的无数惨痛教训,却让我不假思索地做出了更好的选择。
我坐在沙发上,身边触手可及之处就是一个敌友未分,却绝对危险的神秘人物,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显然正在针对的就是我。
但我依然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那样,安安静静的坐着,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浅淡笑容,用一种饶有兴致的深沉眼神在桌上那盆白粉与男子的脸上来回梭巡,却并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
也许是我含蓄镇定,却并未第一时间拒绝的姿态迷惑了他,这位被人唤作杨叔的男子脸上,那种自豪表情越发浓烈,他始终搂着我肩膀的手臂再次用力耸动着我,大声说:
来来来,好东西,来玩一口。
看着干瘦男子得意而又热诚的召唤,我的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包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羞耻脱下了裤子的老鸹子。
自从人生第一次见到老鸹子吸毒的场景之后,就对当时依然青涩年少的我造成了巨大的刺激。那天晚上,我给兄弟们立下了一个规矩,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沾毒品。
这些年来,见过的吸毒人员太多,老鸹子的形象也在脑海里面越来越淡,而我对于毒品的防范之心,早就已经不仅仅只是出于当初那种简单的震撼与厌恶了。
随着地位一步步爬升,见过的世面越来越多,如今的我,在渡过了初出江湖时单纯的为了情义打拼的阶段之后,就像廖光惠一样,我也已经有了更加明确坚定的人生目标与终极梦想。
我不是为了吸毒而生下来,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刺激和快感而生下来,甚至都不是为了义薄云天而生下来。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站在这片江湖的最巅峰,我要让所有的人都只能匍匐在我的脚下,仰望着我,臣服于我。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成为这片江湖上毫无疑问的第一人。
为了这个梦想,为了这个野心,我可以付出一切,也可以拒绝一切。
在我的人生里面,玩乐和享受,从来都不是重点。
对我而言,吸毒并不是乐趣,更不是时尚,而是一种愚蠢之极,荒唐至极的放纵。
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放纵。
只有那些注定要被历史吞噬的废材才会。
面对着男子的盛情,我有些为难。
我当然知道此时此刻,我和他之间悬殊的实力对比,我也当然知道扫了他的面子之后,有可能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那又怎么样?
在爬上山巅的过程中,注定就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
和三哥闹掰,我什么都豁了出去;龙云那次,我单独赴会,也没想过能活着出来;与和尚陈蒿,我同样做好玩命的心理准备。
这次,又有何不可?
而且,我万分确信,无论是当年的龙云,还是这次的炳坑,都一定不会是我这一生当中最为险峻的时刻。
未来的漫漫长路,等着我,必定还有更为凶险的处境。
如果连这个坎,我都只能屈服。
那么,我又如何对得起自己胸腔里的那片万丈雄心,我又怎么才能配得上正被廖光惠所占据的那个位置。
如果现在换成是廖光惠的话,他会吸吗?
想到这里之后,我终于打消了心底的最后一丝犹豫。
所以,最终,当我用手指轻轻把玩了两下塑料吸管之后,却还是毫不犹豫轻轻将吸管放在了桌上的盘子里面,看着男子说: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玩这个。
搂住我肩膀的那只手臂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扭头看去,近在咫尺的范围之内,男子脸上的自豪与笑容都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脸上一片冷漠,如同带了一个丑陋而真实的面具,让人看不到半点他的心中所有。
唯有两只如同铜铃般浑圆的眼睛中冒出了一种冷飕飕的寒芒,定定望着我,好几秒之中,男子嘴巴一张,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
吸!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一颗心却还是难免彻底沉到了谷底。我知道,撕破脸的时候马上就要到来了,我用眼神开始四处搜索,却又尽量放缓了自己的语气,说:
真的不好意思,大哥,我不玩这个,我是来找海燕的。
肩膀上那只手掌的力气越来越大,已经掐的我开始有些发痛,耳边再次传来男子的说话:
吸!
我看着男子,脑海中飞快闪烁着各种念头,到最后,我没有开口,却还是坚定而缓慢的摇了摇头。
下一秒钟,也许就在同一秒。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头摇完没有。
我只听到自己耳边突然响起了巨大的一声脆响。
当啷~~~~
当我从眩晕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脑袋已经被人狠狠砸在了坚硬的桌面上,而那一声脆响,正是我的头撞击到桌面上那个白粉盘子所发出来的撞击声。
被人死死揪住的头发尾部,一阵阵剧痛清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