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橙儿没心思也没勇气更没身份去质问他为何深夜不回家出现在那处与妙龄女子饮酒谈心。
那女子她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是金香。卷宗上有她的信息，年龄不过178，还是个孩子，却此般风尘。
黑鹰他怎会喜欢这种
从一处窗口离开，踩在后巷静谧的地上，掀起眼皮，望到巷子尽头一人身影被拉得老长，正仰头望月，无比落寞。
橙儿没心思搭理她，从她身前走过时还刻意加快了步伐。
太疲了，想休息了，没精力应付任何人。
周程见她步子快了，出声跟她打招呼：“原来你没走。”说着瞥了眼不远处高墙上的窗口，“来这偷看我哥？”
空气有一丝凝滞，橙儿衣袖边镶着的彩石熠熠生辉。
她一笑，笑这幼稚姑娘眼中除了感情没有其他：“我可没那么无聊。”
“你吃醋吗？”周程答非所问，“看到他跟青楼女子聊得火热你吃醋吗？”
若是动怒就上了她的套。橙儿不知为何，很怕在他人面前显露自己对黑鹰的情感。其实此时是自己宣示主权的好时候，也没有第三人出现的尴尬。
但她还是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蒙玉也是青楼女子，你不照样为她伤心难过？怎么？因为你命好就要给人分个三六九等不成？”
听完这话，周程就笑了，她走到橙儿面前，月光下那张脸蛋儿显得愈发稚嫩无害。
她笑着说：“姐姐，我命哪儿好呀，我宁愿我从没有他这个哥哥，这样我们就能相爱无忧了。”
“相爱？”橙儿翘起嘴角，心觉她入戏太深。
周程仿佛一点都不乏，存心同她周旋：“他曾同你是恋人，可曾说过爱你？”
说到爱，橙儿心中忽然唤起一阵悲哀，他从未说过。
周程：“他八岁时就来到我家，我了解他，他从来都是个有话直说的人，我也是。我同他表露心意无数次，但他总是板着脸训我，说：‘你是我妹妹’。姐姐，他若不喜欢我，直说便是了，干嘛总搬兄妹的身份出来说辞呢？”
“所以？”橙儿听到一半时便知道她要说什么，像极了那些话本里挑拨离间本事超绝的女配角，“你年纪尚浅，切勿将一切想的太美好，若是他对你有意，又怎会徘徊于我或是她人身侧？”
周程还是笑，笑得橙儿心里发堵。
“姐姐呀，看得出来你是个十分有骨气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拒绝过他。我哥这个人呢，没受过什么委屈什么挫折，一向求仁得仁，猛不丁在你这碰了钉子，自然要找回几分薄面。可他对你的兴趣好像也并不那么大，你才刚走，他这就跟金香聊得火热。要知道，整个玉山枕，就只有这么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那般好那般正直的人，我们的兄妹关系也许让他很困扰吧。”
“我曾听到他在睡梦中呼喊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听到最后橙儿脸色苍白，只觉得虚汗往上涌，直逼进心底，冷得发颤。几道惊雷在她耳边响起，仿佛要她清醒，但她更冷了。
明明那女孩只是胡言乱语，没准都是骗人的她，她一定是骗人的。
回来时，淋过雨，眼下衣角还未干透，雷雨又落下来。橙儿躲在角落，一路目送前方二人回家，回到周府。
高大男子替他和妹妹打着伞，微微向妹妹的肩膀倾斜，自己的肩却湿了大半，保护姿态盎然。
橙儿立在雨里，发丝湿透。看着二人进了门才寒心离开，去寻孟芙。
黑鹰是个直截了当之人，若他不喜欢他妹妹，直说便是，为何屡次拿兄妹之名作借口？
妹妹的那番话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搅，明明很累，但睡不着。沉静下来，想想，这只不过他妹妹的一面之词罢了，黑鹰究竟是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泡了个热水澡，橙儿手臂搭在眼上，陷入漆黑，却比空气湿润半度。
“孟芙。”
“嗯？”
孟芙累得没什么生命力，回来静悄悄就歇下，见着橙儿占了她的床还挺惊讶，因为橙儿从来都很嫌弃她睡过的。
她只好幻作原形在床尾绻起卧下，小小的蛟龙尾一下下轻扫着，正欲坠入梦香，听到橙儿唤她，唤得有气无力，只一声过后便没音了。
“二公主？”她连忙提起精神，过去查看，手触到额头时缩了一下，“这么烫？”
橙儿没有灵石在身，几乎淋了两个时辰的雨，虽说已泡了热水澡，这会儿还是浑身发烫。她嘴唇有些干，很渴，瞥了眼孟芙，只告诉她自己好冷。
这个时间没地方找郎中，没一个医馆会开着，孟芙找客栈老板要了多两层棉被，替她裹上捂好。
“二公主，你好好睡一觉，明日天一亮我就去寻郎中来。”
橙儿只觉浑身发冷，嗓口干疼，几乎昏睡过去，硬着拉住孟芙。
“明天，帮我买些东西带去玉山枕。”
孟芙好气又好笑：“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对那男人心心念念的？他就这么招待你的？”
“不是。”橙儿心里冒酸水，冒着冒着冒到了眼角去。
孟芙哪见过这场面，声音也软了不少：“你一个仙女，如今这是怎么了？”
橙儿略谈一二，自己看到的，以及听到的。
她几乎信了他妹妹。
本是不想信的，本该问问他的，可前后想想，或许
橙儿不傻，那女人说的的确有几分逻辑，因果关系也十分说得过去。再加上黑鹰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无论有没有他妹妹，他都顾虑太多，触碰太少，这不是爱情。
若有人问什么是爱情，或许真的很难定义。但若要问什么不是爱情，答案就简单多了，不是么。
“若真如你所说，他们之间也只不过是畸形的关系，你不如大胆为自己争取一把，躲在这哭算什么？”孟芙看惯了悲欢，对此等事情反应不大，但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说这个，你睡吧，天一亮我就去医馆。”
先前橙儿在天庭时情绪已到了临界点，同他当面分手、立言不再联系，在凡间纠缠这么久心里本就上上下下，此时最听不得的，大约就是这种言论。偏偏黑鹰的妹妹来插了一脚，这会，二公主约莫是真的伤着了。
她抿唇，沉默了半晌，道：“你买些棉纸和桐油来，另外去城外搞些硝石，拿去玉山枕交给一个名为曙柏的大人。”
“然后呢？”
橙儿：“我会写一封信给他，他只需照着信上的作案手法，在今夜下雨时便可将案件重现。”
孟芙脑子是乱的：“第一个问题，我如何出城？第二个问题，你身子怎么办？第三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今夜会下雨？第四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橙儿有些不清醒，烧得糊里糊涂，“我给五妹去了信，明日你先去寻她，她会带你出城。至于降雨只要四妹那边不出岔子”
说着说着，息了声，睡着。
孟芙看着窗外静谧黑夜陷入沉思，殊不知自己也在向感情深渊一步步靠近。
一切顺利，橙儿一觉醒来后发现孟芙早已离开，桌上放着半包药。
黑鹰却是一大早就糟心的很。
周程说漏了嘴，黑鹰得知橙儿并没有离京，又再问不出什么，只气冲冲甩门离开。
心中推测她可能是为了蒙玉之死而留下的，便快去去往玉山枕，没想到在门口碰上了熟面孔。
孟芙一看到他就一肚子气，招了下袖，那一堆东西都化啦啦掉在地上，又把手里拎着的五大包硝石扔到他怀里，扭头便走。
又想起还有橙儿交予自己的那张纸，不得已回头，发现黑鹰正默不作声地跟着她。
“拿着，”她把那张纸交给黑鹰，厌恶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别跟着我。”
黑鹰扫了眼，是她清隽的字，只是下笔略轻。
“她在哪？”
整个客栈弥漫着不合时宜的浓烈中药味，并不好闻，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药香。说起来也怪孟芙，跟医馆买了最浓最苦的药，存了心要整她似的。
黑鹰进店时便注意到了，正赶上几位客人不满，唧唧歪歪跟老板理论。有人认出他，让他给做主。
“黑鹰大人，我们不过来行个食，您闻这满屋子的药味，让不让人吃饭了？我们要走，店家还拦着，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店家也有苦难言，踌躇道：“客官，不是我不让你们走啊，你们点的整鱼三条，后厨刚把鱼杀好您这又不要了，一时半会卖不出去不新鲜了，不就砸我手上了么？”
那客人蛮不讲理：“那你卖给二楼那位橙衣姑娘去啊，左右这药也是她专门拿下来让你煮的”说到一半，扭头：“黑鹰大人，您给评评理呀”
黑鹰抬了下手，对这人道：“你要走便走，若连一个生病姑娘都不肯体谅，哪来的颜面让我为你做主？”
语气里显然不悦，那客人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言，没讨着便宜，但也得偿所愿，于是灰溜溜地离开。
老板道：“那姑娘昨夜来时便淋了雨，我瞧她体虚，看着跟我那女儿差不多年纪，我心疼她才给她煮了药，这下亏了三条鱼进去本还指望着您能站在我这边呢，唉”
黑鹰不知思绪落在何处，面色柔和许多，掏出些碎银：“我都买了。”
店家一看，吓傻了，直结巴：“这这么多，不不不我不能收，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黑鹰睫毛洒下一片光影，丝毫没有方才的冷硬，笑了下又收住，嘴角却也翘着：“不瞒您说，楼上那位是我爱人，承蒙您照顾，这些银子您务必收下。”
他庆幸，橙儿总能碰到些好心人。
最起码，在这京城没有让她感到冷如冰窟，能受到些人性关怀，总是好的。
快步走近，径直将门推开时，橙儿正走向窗口，丝毫不犹豫推开，踩上椅子，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跃出之际，被黑鹰单手拦腰抱下。
她方才贴在门上，听到脚步声渐近，熟悉又陌生，紧接着想到孟芙约是不大靠谱，那么来人很有可能是黑鹰，不想见他于是连忙要逃离。
却没想着，他加快了步子，连门都未敲就这样直直地闯进来，没给她半秒反应的时间。
被他撞见个这么尴尬的场面，别活了。
他固执地单手捞她，不肯放开。
橙儿有些窘迫，红了脸：“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放开。”
黑鹰手臂稍微一松，她便往门外跑。
橙儿很难受，为跟他呼吸一样的空气难受，为跟他在同一个空间难受，她非常想逃离。
但没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抱住，猝不及防，男人的手掌在她腰前交叉，缓慢笃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动作，并且激动所致。
她跑不了。
“黑鹰。”橙儿听到自己在抖，努力抑制着，尽量体面：“您这是做什么。”
您，这个字太讽刺。
黑鹰手臂收紧，想让她疼一疼，她总是爱气人。
可她太瘦了，腰也细的没肉，不盈一握，算算不过一天没见，就觉得她瘦了许多。
“怎么没走？”他答非所问。
一如既往地答非所问。
“我会走的。”橙儿说，“你现在放开，我现在就可以走。”
黑鹰下巴搁在她肩上，气息萦绕在她面颊侧颜，轻笑无奈：“你总是那么委屈，好像是我要赶你走一样。”
她是委屈，但不是为这些。不过不重要了，她可不会舔着个脸说我吃你妹的醋。太有失颜面。
“是，是我自己要走，你能松开么？”
“抱歉。”他说，“我能，但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