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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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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鹰一夜未眠,天微微亮就起来,在门外舞剑,尖锋带起地上半绿斑黄的枯叶。

令绾却是一夜噩梦,头上挂着汗珠醒来。梦里她被阴影完全笼罩,无论如何都破不开这个迷阵,阴暗潮湿,环境闭塞狭小,一直有个声音在上方徘徊,撕扯着她的心:二公主,你罪有应得,这是你亏欠芸芸众生的。

醒来后擦着冷汗,不禁笑自己,在梦里竟还是个公主呢。

浅喘口气,她利索地起身,将外衣穿上,听得窗外有剑声,还有衣角被风带起的簌簌声。推开窗,楼下那捕头正练剑呢。剑法一招一式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很是尖锐。

可能是她盯得太入神,楼下那人有了察觉,抬头道:“你醒了。”

大约是一睡醒就看到如此和谐美好养眼的场景和人,令绾已将刚才的噩梦抛到脑后去了,手肘撑在窗沿,托着下巴慵懒地点了下头:“继续啊。”

黑鹰没有遂她意,倒是收了剑一本正经冲她抱拳:“多谢崖主出手相救,我的朋友蛇毒已清,我们便不在此过多逗留了。”

“这就想走?”令绾轻笑了声,关上窗子从楼梯下来,“我并非慈善家,也从未说过不要报酬。名捕大人,我救人,从不白救。”

黑鹰停顿一下,倚着长木板桌,略有些讥意:“你要什么?银子?”

令绾阖上窗,净水洗漱过才悠悠从楼上下来,拿着本簿子:

“这上面记载着宁知府贪污腐化的各项证据。我查到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这灯红酒绿的日子过久了难免忘本,得需有人提醒才是。”

黑鹰反应冷淡,看都没看那簿子一眼,周身气息也是与我无关四个字:

“我没记错的话,崖主已经对他有所惩戒。”

“惩戒?我哪敢。”令绾假意摊手,“我不过一介江湖儿女,无依无靠,能把朝廷官员怎么样呢,路见不平也该有个限度,免得哪日把自己搭进去,那可就不划算了。”

两人都心有防备,与对方迂回。

黑鹰十分客气地笑了下:“令崖主考虑的倒也周全。崖主对曙柏的恩我会提醒他记下,日后定当报还。”

令绾抿唇,她知道曙柏说话没什么官威,面前这位才是能办事的人,但他不松口也没办法。这事儿本就急不得,也不一定非要求他。罢了。

“同你玩笑罢了,你们离开这罢。”说着返回药房拿了一包药材,扔到桌面上,转身准备回屋收拾东西,她也不会在这久留。

“等等。”

她手腕被那只有力的手握住,低头看去,袖口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臂和那骨节分明的手指。

黑鹰忽觉失礼,将手松开,从她手中抽走那叠簿子,夹在指尖竖在两人之间。“这个——”

“我收下了。”

虽说也不太信的过他,但收下总算有一线希望,还一方百姓安宁。

令绾不禁莞尔:“后会有期。”

鬼火四燃的禁地黑岩洞,水滴石穿,里面的人还是出不去。银白色长发的男子在此独酌,画面凄冷忧郁。

哪吒心中抑郁,寻到此处来饮酒,烈酒一杯杯下肚,烦闷不解。

他还记得二公主。

橙儿逆转时间之前,用毕生修为将他保下,曾告诫他:我不会让那些凡人白白因我而死,也不会让你再次因我送命。三太子,我希望你能珍惜此次性命,敛起妖性,在天庭认真为仙,别再下凡。另,此次一行,我也不知我会去哪,甚至不知我是否能活着,愿你像所有世人一般,忘了我。

他听从橙儿的话,回天庭跟李天王认错,虽然他一身妖力,但天庭仍愿意包容他。可是他好生气,所有人都不记得二公主了,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如此孤单寂寞地思念她。

耳畔仿佛惊雷响起,是刺耳的笑声,阴蚀王在封印中笑他痴情:“哪吒三太子竟独自来此处买醉。”

哪吒擦了擦嘴,将酒壶放下,望了过去:“本太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孽徒多嘴?”

阴蚀王还是笑他,说:“三太子抬举了,你不也是么?”

哪吒久久未曾动作,清秀的眉轻皱起。

奇怪。自从时间重来,他从未露出过自己的魔性,努力如橙儿期望的那般,是一个好仙,孝顺的仙。阴蚀王怎会知道他的魔性

阴蚀王透过封印看着他的眼睛:“只可惜,三太子的深情无人记得,只有我阴蚀王能感受你的痛苦,我才该是你的同伴。”

哪吒撑了下坐着的石头站起身,跑到封印前,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记得她”

阴蚀王若无其事道:“如此有历史意义的大事我怎能忘呢,没准儿这便会是天庭覆灭的前兆,我可不能错过啊。”

“你贼心不死?”三太子酒醒了几分,“你什么都知道,想必对我身上的妖法有所了解,我奉劝你不要自取灭亡。”

阴蚀王俊美诡异的面容笑得张狂:“这贼心本是死了,但现在七星连珠再也不可能了,我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只需等到下次月圆之夜,魔界血蝙蝠祭典过后便可真正冲破封印。

哪吒还是以前那个妖孽的三太子,很快冷静下来:“你就不怕我告知太上老君和王母娘娘么?”

阴蚀王仍是那副笑脸不慌不忙:“哪吒,你不会甘心一辈子在天庭像个傻子一样当李靖的乖儿子吧?二公主还在凡间呢,现在只有你我记得她,你若是觉得你能从我手中保下她的命,你去告发就是了。”

她她还活着。

哪吒想立刻下凡去找她,但她现在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况且,曾经在那么危机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别再下凡。

“她在哪”他双拳握紧,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真的好想她。

阴蚀王避而不答:“她如今已是个普通凡人,只要你不坏我的好事,我保证三界八荒没人能干涉她。”

令绾不知自己为何会懂医,明明脑子已经坏到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却对医药如此上手。

返回到那片有毒蛇的林子,从蛇毒中分离出几枚毒株,存在药皿管中带在身上。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潜意识的,觉得备上这东西会有用处。

夜间,应约去盗了宁知府的银库,费了不少力气。先前将盗来的银两分发给附近的村民,但村民消费的时候太容易被发现这是宁府流出来的银子。

所以她决定将银两分散远些。

骑马一路奔波,分散银两,放在穷苦人家门口,每一笔都署名西乐崖。

几天下来,她不累马也该累了,于是到附近正热热闹闹过花灯城会的江南城歇脚。

夜深了,一进店,伙计都用异样的眼光瞧她,仔细一瞧,自己这身白衣上沾了血迹,也许是曙柏的,也许是毒蛇的。

她把银子放在桌上吩咐道:“开一间上房。”说完便踏着月光出行。

此时已晚,街上算不得太热闹,但也有些散乱的人群,月光毫不吝啬挥洒,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一身素白,脸蛋颜色出众,引得不少男子侧目而视。

可令绾目标分明,找到一家成衣铺拐了进去,让老板拿出一套像样干净的衣服来。

不料,今日花灯城会第一天,衣服脱销了,只剩一件。底色为白,外纱为橙,袖口设计精妙,款式也十分精致讲究,

她记忆里自己从来都是白衣飘飘,如今见到这亮丽的颜色,居然丝毫不抵触。令绾没为难老板,换上衣服拿好随身物品后便回到客栈歇息一晚。

夜半风大,隔壁窸窸窣窣有些声响。都说没心没肺睡得沉,她没有什么记忆,也没什么心事,可就是睡不沉稳。

脚步声停在她门外时,她就彻底清醒了,手悄悄握紧枕边的弓,抽出一支箭,缓缓拉弓,一点点往窗边移。

门被推开,几个穿着不凡的侍卫闯进来,令绾放箭拖延片刻,麻利地推窗跳出。可这群侍卫明显比宁府那群喽啰强多了,不能正面交锋,但想要甩掉他们也并非容易事。

黑鹰收到王爷来信,正准备筹备婚事,让他速速返回。

一方面,曙柏身体情况才刚有好转,不可过多劳累,另一方面,王太妃和王爷平日待自己不薄,恰巧路过热闹的江南城,便想着为王爷置办个成婚礼物。

安置好曙柏,黑鹰便独自到集市上随意逛逛,他不喜人多,此时人潮也褪去,就是不知能否买到他中意的东西。

还好是夜里,她能暂时甩开那些侍卫,跑到养马户人家,挑了一匹不错的红马,正解缰绳,被一声冷喝制止:“慢着!”

黑鹰远远看到她,便认出了,这一身橙衣意外地顺眼,连同她整个人都闲的十分令人满意——

不对,也许她本就长得够惊艳。

养马老板急道:“小姑娘!什么人!竟敢来盗马!”

令绾没什么惊慌,依旧利落翻身上马,往后瞧了眼,微怔:“怎么又是你?”

黑鹰故作相熟道:“莫非令崖主也是来买马的?”

捕捉到她的尴尬处境,他随后对自己身侧的老板说:“误会,都是误会。我这位朋友一向迷瞪,怕是没有找到正门,直接跑到饲马场来了。”

“既是黑鹰大人的朋友,那我必然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老板颔首点头,黑鹰买马的钱已经付过,又是个信得过的人,于是他便回了前屋。

老板走后,令绾被他盯得发毛,只好开口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黑鹰敛了和气,冷言警告她:“这是最后一次我对你小偷小摸袖手旁观,我是一名捕快,最见不得手脚不干净。”

“抓住她!”

六七名锦衣侍卫从屋顶跃下,人手一把长刀,刀尖微微翘起。

“不知锦衣卫大驾于此,是有什么事?”黑鹰走过去牵过她手里的缰绳。

“黑鹰公子?”锦衣卫中竟有一人认识他,曾在朝堂见过一次,随后便被支配到西乐谷就职,此番相遇便是缘分,于是客客气气道:“这女人与宁府官银失窃案有关,我等奉命将她带回。”

令绾现在左有追兵又有名捕,难道要用那个方法逃跑吗

她不是没遇到过生命之险,只是偶尔发现她身上有一块神奇的石头,只要她想,便能救她的命。但那玩意使用过后,她的身子也会极度虚弱,接近死亡,是一种类似反噬的反应。

所以她暗暗下誓,但凡有生的机会,再也不用这种妖法,免得失去神志被有心之人利用。身在江湖,处处都要小心翼翼,有时候会觉得很累,可一切又不得不防。

她冷冷抬眼:“你们说的什么东西我根本不知道!别想赖在我身上。”

那些官银她已经拿到当铺换成珠宝,随后在路上随意卖掉,把碎银子分给穷苦人家,那笔官银按理说不会这么快在市面上流动的。

那锦衣卫想动手,她极快地抽了支箭,僵持间对马旁的黑鹰小声道:“你朋友欠我一条命,你帮我离开这儿,我们两清。”

黑鹰抬眸迎上她的目光,也同样小声道:“谁欠你的你找谁还,我并不欠你。”

锦衣卫以为她要拉弓,却意外地见她将箭迅速抵在黑鹰的脖子前,另一只手牵好缰绳,冷喝道:“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他!”

令绾心里没底,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效,毕竟锦衣卫心狠手辣,地位也是不低的,会不会重视他一介捕快的性命,说不准。

好在黑鹰足够受圣上重视,大家都知道,这一战结束他便成为皇上的宠臣无疑,而这些锦衣卫只是地方机构的一部分,不足以撼动他的地位,自然不敢不把他的安危放在眼里。

令绾挟持着黑鹰,骑马离开江南城,确定没人追上来她才勒马停下。

“你走吧,谢谢。”她有些累,只想寻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黑鹰的胸膛贴着她瘦纤的背脊,双手从她腰侧过去拉着缰绳,没有动弹:“你看清楚了,你身下这匹宝马是我为王爷选的大婚之礼,该走的,是你。”

这匹马的确不凡。

他也没同她计较方才的事,她拿锋利的箭对着他的脖子。他没提任何一句让她难堪的话。令绾本是有些感谢他的,但他现在居然打算把自己丢在黑漆漆的荒山野岭。

令绾没好气道:“你松手。”

黑鹰应声,松开缰绳,看她跳下马,毫无留恋绝尘而去。

这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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