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你别拉我，我自己会走。”
令绾不耐烦地重复一百零一遍，忽然被他放开手腕向前甩去，甩得她一个趔趄，站稳后已是在刑部大门处。
她抚着手腕，吐槽他：“真不懂怜香惜玉。”好歹人家刚醒来呢。
黑鹰面沉如冰，片刻后一本正经淡淡道：“我来办案，又不是相亲，没必要吧。”
“”令绾无言，是没必要。
黑鹰把她领进去，一路畅通无阻，每隔一段就有把守的侍卫像他低头问好。
令绾忍不住问他：“你应该不算刑部的人吧？”
“嗯。”
“那他们为何对你如此恭敬？”
黑鹰有些阴晴不定，莫名其妙来了句：“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不懂礼数。”
“是是是，”令绾虚拢着袖口翻白眼，“小女子来自江湖乡野不过，京城这破地方你以为我想来啊？”
一路上幽暗阴冷，通道两侧火把阴森森地燃着，感受不到半点生气。路过监牢时，偶尔有人看到他们，想要呼救又不敢。
走到一处开间，有一人已在等候，“黑鹰，你可到了。”
黑鹰颔首行礼：“关大人，劳烦了。”
关大人是掌管刑部主事的，今日应黑鹰的请求，将之前瘟疫之事的册子拿来。
黑鹰推到令绾面前：“将手印按上，此事便与你无关了。”
“什么意思？”令绾眉头一皱，看了半晌才道：“你是要为我脱罪？”
她低头仔细察阅着。
若按了手印，便是承认此事是黑鹰的命令，到时他便要独自承担责任。
她已经亏欠得够多。
“焚镇之事是我自己的想法，与他人无关，我自己做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为我开脱？”她斩钉截铁道：“自我做了焚镇的决定，就没想过脱罪，要杀要剐随意，这手印，我是不会按的。”
关大人与黑鹰是旧友，也劝他道：“现在太医正提炼那些幸存的感染之人血液，若是日后能确定此瘟疫确实非同小可，皇上便会下令放人的。姑娘若是承下，顶多是被关一段时间，可若你承了这档子事儿你的官职可就不保了啊”
自古有官员功高盖主被砍头，谁也料不定这次会发生什么。若是一介小女子还有可能被圣上放过，可黑鹰他刚升为不良人总督，若这个时候被朝中有心之人参上一道，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无碍。”黑鹰有些不耐烦地将册子扔在桌上，复又转向令绾：“赶紧摁了走人。”
“不可能。”令绾没动弹，执拗地与他僵持着。她与黑鹰萍水相逢，此事本就与他干系不大，怎能让他承担责任？
虽说自己平时做一些小偷小摸之事，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分得清的。
黑鹰静静地站了许久，然后默默带着关大人走了。
令绾无奈撇嘴，正寻思着休养个几天再用那块有法力的石头逃出去，轻而易举，无需仰仗依靠任何人。
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可黑鹰的做法还是让她有些感动。
刑部大门处，关大人还在劝他宽心：“你放心吧，既是你的人我定会打点一二的。就算最后圣上不认同这件事，想法子从刑部弄出来个人我还是可以帮到你的。”
黑鹰也有他的担心，“关大人，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她明明没做错事，可偏偏要走这么一遭，就算将来逃出来了，也是过着被朝廷通缉追杀的日子。实在是”
觉得对她不公平。
可她太固执。
关大人又道：“其实现在也不必关着她，只要随时能找着人便可。这牢里阴暗潮湿条件也不好，听你之言这姑娘也才大病初愈，不然将她带回周家，等迫不得已时再来刑部吧。”
黑鹰默了会儿，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可转念又想到她要死不活非要承担责任刚正不阿的样子，就想给她治治脑子。
“算了。”他说。“劳大人费心了。”
关大人走后，他又在此处徘徊了许久。反正她在这里，一身武功，还有自己的照拂，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抬腿正要离开，听到一阵喧哗从身后传来。转身便看到几个侍卫追着令绾出来。
令绾拎着裙子往他这处跑来，在隔了一道门时生硬地被两柄剑交叉挡住。
她额前头发有些乱，看来是跑得急，缓了一下道：“太好了，你还没走。”
那些个侍卫看到黑鹰的眼神示意，便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门口这两个却依旧用剑挡着她的去路。
黑鹰看她这样，生出些笑意，还是故作冷硬道：“怎么，找我有事？”
令绾抿抿唇，脸上也堆出笑：“这牢里着实有些冷哈”
黑鹰不在乎地哦了声，“所以呢？”
“要不，你再多收留我几天，等皇上判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你想得倒挺美。”
“你不能把我扔这儿。”令绾早没了之前的气概，“我方才想到，若是西乐谷的人追来得知我被关在刑部，再拿以前那些事儿参我一笔，那他们岂不是相当于瓮中捉鳖？当然，我不是说我自己是那什么，反正你不能把我扔在这！”
黑鹰轻描淡写地赏她一个眼神，而后他敛起嘴角微弱的笑意，不再理她，对二位侍卫微微颔首，便转过身去，手背在身后离开。
令绾见那二人不再拦自己，看着黑鹰挺拔的背影笑笑，“二位兄弟，那我走了？”
那二位并没有理会她，只是站得笔直，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走该留。
不一会儿，便听见前面不远处那人没好气道：“还不快跟上？”
“喔！来了。”
她一时惊喜，三两步并着跟上去。
那二位守门的侍卫一下子没了方才的挺胸抬头，凑在一起八卦。
“你说这姑娘什么来头啊？也没听过哪位大户人家有这么一位天仙似的女儿啊。”
“别乱看了，此女子显然与黑鹰关系不同寻常。”
“也是，黑鹰那般正直之人，从未徇过私”
“把我放在你府上就好，若是不放心就派几个人守着。”令绾乐滋滋地给他出主意。
几个人？黑鹰凉凉地瞥她一眼，一眼看透她的心思，怕是几十个人都看不住她。
“放在府里？你想都不要想，莫不是真把自己当贵客了？”
他又不傻，令绾功夫怎么样他心里自然有数。她若真想跑，怕是没人拿得住。
“那，你想怎么样？”
令绾心里暗暗思虑着逃跑之道，反正她逃亡也并非一日两日了，只要避开黑鹰，她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左右你也是打不过我的。”黑夜慢条斯理道，“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
令绾怔了一怔，哑口无言。
“怎么，不满？”黑鹰问。
“没有，”令绾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你”
“？”黑鹰回头看她，有些不解。
“呃”令绾一顿：“我是说，你经常这样吗随身把犯人带着？这合适吗？”
“你这么一说，”黑鹰故作思考，“我倒也觉得将你带着有些不大合适，刑部那边”
“合适合适，”令绾连忙道，“毕竟关于我的这桩事有些特殊，我也没做错什么，理应特殊对待。”
“不愧是令崖主，”黑鹰赞许地点点头。
令绾一头雾水的时候，又听到他补了句：“果真心思缜密，倒是什么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尽了。”
她那能听不出话里的讽刺之意，不再跟他搭腔，讪讪一笑便算过了。
阴蚀王冲破禁地指日可待，他也不急这一时，正沉浸在世上再无七星连珠的喜悦中。
但哪吒却等不及了。
只是在万物棱镜中瞧瞧橙儿已不能满足他，他要去凡间，要去看看她，要同她说说话。
哪怕，她不记得他。
许久未离开天庭，离开时竟遭到结界阻拦，如果没猜错，这是李天王用生血造出的结界，无论哪吒有多高强的法力，都无法冲破血缘结界。
原来即使自己乖乖的，在这天上，也没有人会真正信任他。
哪吒突然觉得自己的隐忍和乖巧从来都没被人在乎过，他拳头缓缓握紧，恨不得捏碎那些一万次不信任他的、那些他视作亲人的神仙，原来都如此防着他。
哪吒知道阴蚀王不过是想利用自己，这点儿分辨能力他又怎会没有？
可他记得，阴蚀王曾对他说：如今的你已与天庭格格不入。
那时哪吒斩钉截铁反驳他，不是这样的。
但事实好像就是这样子。
只需多看两眼就知，他还是他，不是会被时间磨平棱角的魔童，渴望被爱却总也得不到想要的。归顺天庭对他来说并非唯一的选择，只是他想听橙儿的话，以为这样她早晚会回来的。
但如今，她就在凡间，他却因如此可笑的原因被困在天上，是所有人不信他，他怎么能让大家失望呢。
他会送所有人一份大礼。
风云变幻之际，哪吒眼里消散已久的魔性已然重新燃起，大步流星地往禁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