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睡不沉稳。

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这床棉被竟一阵阵漫着若有若无的清香，熟悉，却又叫不上名字。

以黑鹰这般身份，安置一套新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定不会拿其他人盖过的棉被来给她。

橙儿最终肯留下来，是因为周程私下求她的。说是有个叫冬辞的姑娘找上门，要报黑鹰的救命之恩。这懂的自然懂，此女子定是看上了黑鹰，要以身相许了。可周程不乐意。

橙儿问清楚才知道，黑鹰并非周家的孩子，而是养子，周程和黑鹰并非亲兄妹，周程一直对黑鹰芳心暗许。如今突然冒出个冬辞，周程也不想闹的家里鸡犬不宁，便向年长些的橙儿寻求法子。

橙儿哪懂这些？情爱之事离她太遥远，无奈周程缠人，说把她当亲姐姐，她只好答应下来替她参谋参谋。

至于黑鹰是如何救过冬辞的，周程没细说。橙儿莫名联想到那有女子香气的棉被，突然便懂了些什么。事情大致如此，她已在心中有数，若是黑鹰也对冬辞有情，那真的要替周程捏一把汗。

亲人之事，橙儿心中烦闷，终日在周府陪周程玩争宠游戏算怎么回事儿？更何况，从一开始，那位冬辞姑娘压根儿没露过面，大约黑鹰一开始便没打算让她跟自己搅和。

也是。黑鹰这人耳聪目明，又怎会不懂周程和冬辞之间的小九九。

橙儿这日正要出门，碰上黑鹰巡街回来。他皱着眉头问她去哪儿。

橙儿懒懒地活动了下肩膀：“出去走走，你们家小丫头片子太缠人，头疼。”

她在京城待的时间不久，说话方式倒是没少学，耳濡目染的，她自己也没察觉。

“抱歉。”黑鹰默许，“要不要派人”

“不必了。”

橙儿直接拒绝，她讨厌被束缚的感觉。黑鹰救过她，但她也带他离开了北海，按道理说两不相欠，她不想一直承他的人情。

城内热闹，都在说王爷快要大婚的事儿。橙儿不感兴趣，跑到茶楼听戏，身上没带几个子儿，又长得漂亮，自然被人给盯上。

她笑着听完污言秽语，毫不客气地往那人脸上泼茶水，顺带骂了句流氓。

对方虽只有三个大汉，她自然不怕，但人多杂乱，她先前遭了反噬，也不大想打，起身拍了拍手就硬着头皮开始胡扯：“我是周府的人，你们今日若是惹了我，有你们好果子吃！”

那三个人看她言之凿凿的样子，都快信了，其中一个突然回过神儿，这周家也就黑鹰一个儿子，不近女色尚未娶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大声道：“说谎也不打草稿？差点被你给骗了。”

橙儿心想没办法，要打不打，也只能打。出来透个气还能碰上这种事，离谱，离谱。

正想呢，茶楼门口一阵嘈杂，熟悉的声音就传入她耳朵里：

“她确实是我周府的人。”

黑鹰在两排侍卫的簇拥下走向她，逆着光，橙儿恍惚了，她看不清楚，跟做梦一样，周遭安静得要死，忘了反应。

“橙儿。”

男人站在她身侧，哪怕闭着嘴巴不说话，也足以震慑，戏台子上也安静下来。

那三位闹事的已经蔫巴了，好在黑鹰并没有想怎么样，只是向匆匆赶来的茶楼老板道了歉，打搅了他的生意。

这便是黑鹰得人心的地方了，他脑子聪明会办事儿。整个楼里，只有橙儿并没有被这出英雄救美冲昏头，随他走出茶楼，顺了口气才云淡风轻道：“你跟踪我吗？”

“路过。”黑鹰眉心拧了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换做其他姑娘大约早就春心荡漾着说谢谢了。

橙儿这才看到马车上撩开帘子的冬辞。

“黑鹰公子，既然你有事情便不必送我了。”

橙儿心中明了，哦，原来是送冬辞姑娘，还真是路过。她心中一口气又堵那了。送到哪呢，不知道。也许黑鹰也烦了周程那些闹事的小把戏。

那些小把戏有些还是从她脑子里蹦出来的呢。橙儿也想看看黑鹰会如何处理，一边是妹妹，一边是情妹妹。啧，真复杂。只是没想到黑鹰这人处理问题喜欢连根拔起，直接把人送走，估计这会儿周程还蒙在鼓里呢。真是可怜的小孩。

她懒得理冬辞，掉头就走。虽然看得出来是个好姑娘，但那又怎么样？她的朋友是周程，别人再好又怎么样。

黑鹰看她这般反应，以为是她醋了，吩咐侍卫去送人，自己连忙追去了。

不声不响跟上来的男人蹭在橙儿左右，橙儿不怎么想理会，自顾自地逛小摊，那人抢着付钱，哪怕是她偶尔拿起来看了一眼的小珠钗。

她可不要，那玩意儿贵得很，看看罢了。黑鹰倒出手大方。

黑鹰又一次要替她买下时，她忍无可忍拦了：“怎么，钱多的没处花？”

黑鹰礼貌朝摊贩点了下头，随着她离开，跟在她身旁：“你不是喜欢么？我听闻这姑娘家心情不好时就该多买些首饰，原本以为你不喜欢这些，没想到你也喜欢。”

橙儿听得头晕：“什么意思，我不是女的？”

黑鹰被她抓重点的能力笑到：“讨你个开心，别想多了。”

“我没有不开心。”

“你有。”黑鹰被一处剑馆吸引了目光，径直将她拉了去，替她选了把剑，店家说是镇店之宝，凌厉又轻便，价钱不菲。

他都没还价，对橙儿似是大方得很，直接买下。出来后才道：“随时变出把剑确实很酷，但有时在人堆里难免不便，带着吧。”

橙儿想起他在北海时很介意她的这些秘密，问个不停，现在倒是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她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想不通，最后淡淡接过来，兴致不高，都懒得拔开：“你心还挺大。”

黑鹰不置可否：“向你学习。”

“方才，”橙儿噎了下，将话题带回去：“我确实有些不爽快，你可知为何？”

“你说。”

黑鹰很享受听她说话，不论是过去的事还是现在的事，好在陪她经历为她开导的人还是自己，想来没什么不好，她愿意说些心里话他就愿意听，哪怕是些不算事儿的事儿。

“你不该说我是周府的人。”橙儿犹豫了下，还是说了。若是此事七七八八传到周程耳朵里，这误会可就大了。

黑鹰笑：“那是你自己说的。”

她急了：“我说谁会信啊？我无足轻重。可这话你说出来意思就太耐人寻味了，真不知道你这么些年的好名声是如何保住的。”

“名声？”黑鹰不紧不慢地陪她逛街，“我的确看重名声，不然你顺势将此事做实，别败坏我名声。”

“想得美。”橙儿突然想起周程可怜巴巴求自己的那样儿，思衬了下开口问：“你将那个冬辞姑娘送去何处？她为何不在周府待着了？你与她是如何相识的？我听说是你救了她，是如何救的？”

能让冬辞以身相许，想必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吧。

马蹄声渐近，黑鹰将她拉过来些，让她走内侧，“你问题这么多，我回答哪个。”

橙儿选了个：“你是如何救她的？”

“路过。”他回答简短。

橙儿觉得套不出什么话，评价说：“那你运气还挺好的，每次‘路过’都不平凡，不过仅是路过便上门以身相许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黑鹰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嗯了声：“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觉悟。”

他本是逗橙儿。可橙儿听来却是对冬辞姑娘的赞赏，在心里叹了两口气，暗暗可怜周程。

“那你难得碰上个有觉悟的，跟着我做什么？倒是把人送到再回府也不迟啊。”

橙儿向来嘴上不饶人，想着便说了。

黑鹰打量着天色，“你方才听的什么戏？”

“不知道，约莫是个风花雪月的故事，挺惨的。”

“”黑鹰心里暗暗放弃，问她能问出个什么来呢，她以前从不听戏的，不过给她培养个新爱好也不错？

“时辰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听戏的地方？”橙儿来了点兴趣，“那，能给我单独来一场吗”

“小事儿，两场都行。”他胸有成竹，语气像极了个阔气土财主。

这下橙儿便将那些冬辞周程的事彻底抛在脑后了，万事开心为主，京城她不知道的、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她巴不得有个皇城根下的人带自己玩玩。主要是这人还不让她花一分钱。

她苏醒后从未这般愉悦过，只是给她这份愉悦的人，居然是黑鹰。

不正常。他不正常，但应该没有恶意。橙儿就是这么觉得。

黑鹰带她到了戏苑，是个前后跟周府差不多大的园子，中心的庭院有那么个像模像样的戏台。

黑鹰跟她说这是皇家梨园。

一旦跟皇家扯上关系，自然就高级了不少。

橙儿才在方桌边坐下，就有人将上好的茶呈上来，她受宠若惊，回头看黑鹰，就像手足无措的小孩寻找一个心安。

黑鹰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喝吧。”

园主上完课匆匆赶来，觉得怠慢了黑鹰，一个劲儿道歉。黑鹰目光掠过他，落在橙儿柔软的发丝上，垂下眼帘道：“最近可有排女子喜欢听的戏？”

园主心里咯噔一下，点点头：“有，有。”

先前他听说，周家女儿恳求黑鹰想来这儿听戏，被黑鹰以“闲杂人等不可入内”的理由拒了。没想到今日便带了个姑娘来。

黑鹰目光微凉，随园主说了些客套话，暗暗让他对今日之事保密处理。他知道，若是传出什么，橙儿会介意。

他有足够的耐心，陪她一步一步来，把她留在身边就好。暂时这样，就好。

一曲完毕，这期间没有其他人来过。

橙儿回头寻他，眼里有几分复杂，似乎是没从戏中的故事里走出来。与黑鹰目光对上，她扯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好看！”

黑鹰踱步过来，话里有宠溺的意思：“你喜欢便好。若是没听够以后我们常来。”

橙儿稍微顿住，随即摇头：“不好，今日涨涨见识便足够了，再说了，我也”不会长久待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