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船上发生了凶杀案,就连银星号的船长也被惊动了,由于银星号隶属的库纳德汽船公司在阿尔比恩有三四家实力相当的对手,所以船长安排船员尽量稳住其他旅客,努力让这件事的影响最小化,避免破坏公司、特别是银星号的声誉。
按理说,邮轮上谋杀失踪的案件其实并不罕见,因为它是相当不错的犯罪地点,无需费心处理尸体,只要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扔进大海,就连邮轮公司清点乘客时也会将其视为“不慎落水”、“失踪”,毕竟谁也不希望被公众知道邮轮上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而且这事各家自有一笔烂账,用这个抹黑竞争对手,自己也同样遭殃,不如大家当做“行业机密”绝口不提,闷声发大财为好。
可是这次可是证据确凿的毒杀事件,受害者还来不及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大海,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倒毙了,而休息室内几位太太小姐的尖叫也引起了隔壁房间消遣的人们的注意,这么劲爆的消息,还是最符合阿尔比恩人民审美观的毒杀诡计,以前只能在报纸上捕风捉影,现在就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边,怎么可以错过?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多数乘客都很快得知了消息,他们兴奋地一拥而上,跑来案发地点看热闹,船长只来得及让水手们组成人墙,把他们阻挡在休息室之外很短的一段距离之外,但这并不足以封锁消息,甚至他们热切的讨论还能透过装着玻璃窗的木门传到案发现场的休息室内几位相关人员耳中。
完了,一切都完了……
银星号的船长狠狠捏着自己的帽子,他自银星号的处|女航就在这艘船上,它就像自己的事业一样,从初次下水衡越大西洋,他和全体船员日夜不休地倒班高速行驶,拿出了最精湛的技艺,在风向佳的时候升帆,无风和逆风时落帆燃起蒸汽锅炉,最终以两个周零九小时的航行时间拿到邮轮的最高荣誉“蓝带”标志,而且这个记录保持了两年时间,才被最新技术造出的公司另一艘船超越,却不想如今一切荣耀即将留下污点。
不过尽管懊悔,他还是要前去主持这一切,必须保证场面的秩序,还有控制住凶手,否则船只一旦靠岸,就到了新大陆的地界,当地警方可不会听阿尔比恩人的号令帮他们惩治凶手,船运公司也无权强留所有旅客返回伦敦配合调查。要是凶手在银星号上从容杀人,事了还能默默抽身离去,银星号的管理者既不能保障顾客安全,又无法把凶手绳之以法,那将成为最大的丑闻,说不定公司的其他船只都要受到牵连。
于是船长一遍安抚着兴奋躁动的乘客,一边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当他来到休息室内,只见除了几位负责安保、身强力壮的船员,以及正在翻看死者眼皮的随船医生外,还有三男三女的乘客在里面,而且他们中的几位正在激烈争吵。
“女士们,先生们,还请安静下来,很遗憾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件,我是这艘船的船长,我们库纳德汽船公司是一家有着良好声誉的公司,请相信我们会公正有效地处理这件事,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解释。在这之前,我需要了解你们,还有当凶案发生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有助于我们对凶手的辨别。现在还请一个个自我介绍自己,和死者的关系,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从最左边那位先生开始吧。”
船长还是很有经验,他挑中了至始至终都安静和另一位先生站在一起、看起来乖巧安静的俊秀少年,因为他没有参与到争吵中,从他这里开头,那么其他较为激动的先生和女士也许可以像他一样从容道出事情缘由,而不是让谈话一开始就陷入情绪化的谩骂和歇斯底里中。
“我叫伊维斯·德·费雪,皇家大学古典文学院的学生,这次和叔叔准备前往新大陆旅行,之前并不认识不幸被害的帕尔默夫人,愿圣灵保佑她安息……”伊薇特低下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才继续说:“一小时前,我在旁边的休息室看书,帕尔默夫人的侄女韦斯特小姐告诉我她姑妈的牌局少一人,问我能不能参加,我正好有空就过来了。”
回话的少年言谈间条理分明,不卑不亢,显然具有良好的教养,而且他只是被偶然邀请来的路人,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但总归可能性很小。
船长缓和了眼神,冲伊薇特点了点头,然后把视线投向她旁边那位俊美得有些炫目的金发男人:“那么你呢?先生。”
“尤利西斯·若苏埃·德·费雪,是旁边这位先生的叔叔,案发时不在现场,因为听说我的侄子遇到了麻烦,所以过来看看。”
船长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这种混子是怎么跑进来的?无关人员就应该他赶出去……
“费雪先生,我非常理解您对令侄的关爱和担忧,但请相信我们万全的处置,现在希望您先暂时离开这个房间,不要给这里增加不必要的混乱……”
船长话还没说完,一旁检查尸体的随船医生却拉下口罩惊呼:“尤利西斯·若苏埃·德·费雪?!是写下《河流污染与霍乱传播的关系》、让议会拨款建造了伦敦下水道的那位尤利西斯爵士吗?”
“六年前的拙作,承蒙赞誉,不胜荣幸。”尤利西斯神情始终淡然,并不因为那位疑似他崇拜者的船医兴奋热切的目光有所动容。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伊薇特暗暗吐槽。
也难怪随船医生瞬间化身舔狗,按照阿尔比恩医学界的划分,尤利西斯属于最高等级的顾问医生,学术领军人、只为国家领袖和大贵族提供咨询和建议,历史上从未超过30人;第二等是内科医生,有一定药理知识,负责坐诊看病;第三等是外科医生,为内科打下手,因为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除了吃药,主要是放血、电击等等,在中世纪外科医生由理发师担任,目前虽然好了一点但仍然是整个医疗体系中的底层。
当然,在外人看来还有最末一等的药剂师,这群人也不是什么靠谱的家伙,相当于江湖郎中,制药手段和巫医差不多,给婴儿开鸦|片安眠,给疟疾霍乱病人开肥皂粉巴豆之类做成的丸子催吐催泄,能不能治好只能说听天由命,万一患者命不硬蒙主恩招……对不起,药没问题,是你运气太差。
高级的医生们还算认同外科医生的存在,虽然把他们看作搬砖的,至于药剂师……你个搓丸子的苦力奸商也能算医生?
普通民众自然无法到顾问医生和内科医生那接受治疗,人们普遍觉得希腊罗马比现在学术水平高,相信两千多年前古希腊希波克拉底的体|液理论,认为生病是你体内血液和胆汁不平衡,于是有个头疼脑热就去放放血,或者在街头的药店买点三无产品,把胆汁和血液吐掉放掉维持平衡,所以渐渐地外科医生和药剂师们也自学了一些粗浅的内科和药理知识,什么活都干。
随船医生就是这样的类型,他原本也只是一位用蚂蟥和刀片为患者放血的外科医生,不过最近几年他总是在看医学期刊《柳叶刀》,并从上面学习一些别科目知识。现在一位最顶级的顾问医生就在他面前,带来的效果丝毫不亚于后世医学两院院士莅临基层小诊所的感觉。
“尤利西斯爵士?”船长疑惑地重复。
虽然的确身份高贵,但也不是没有贵族搭乘过银星号,也不见得船医这么激动。
“是的!尤利西斯爵士是一位非常著名的顾问医生,因为在医学领域的杰出贡献,他被国王授予了帝国大十字勋章,有他在,判断这位顾客的死因就更加准确了!”随船医生用一种得救的口气说道。
此时的化学知识并不像后世,对于外在特征不是很明显的东西,检测手段十分有限,比如阿尔比恩就曾发生过一起医生毒死妻子的案件,他采用的是吗|啡,这种新型毒|药本就属于医药处方,他很容易就能入手,唯一的坏处是由于它作用于神经,死者的瞳孔会缩成针尖大小,擅长药理的医生用有扩瞳作用的颠茄眼药水把死者的样子伪装成正常死亡,如果不是他自己无意说漏嘴,这个案子也许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在没有有效监测手段的情况下,只能观察死者状况判断她究竟如何死去,是被人下毒?下何种毒?亦或是某种突发疾病?
船长权衡着利弊,如此一来,尤利西斯爵士在这里反而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于是非常干脆地向他致以谢意,并邀请尤利西斯参与调查。
接下来轮到刚才还和琼斯太太和布雷恩太太吵得不可开交的安德森先生作自我介绍了。
“我叫贾斯珀·安德森,一名退役陆军中士,是帕尔默夫人侄女的未婚夫——”
他还没说完,琼斯太太就尖利地叫到:“就是他把饮料端了过来,我们坐在休息室另一头的牌桌前,饮料放在远处的钢琴旁,中间还和我们隔着屏风,一定是他搞的鬼!”
“安德森先生不是那样狠毒的人,一定不会是他的……”韦斯特小姐小声啜泣着为心上人辩解。
“谁知道呢?”布雷恩太太也以怀疑的目光盯着安德森:“更何况他服役的时候喜欢嫖|妓和赌博,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我看他一定等不及和他的未婚妻接收帕尔默夫人的财产了!”
安德森先生也怒了:“饮料的确是我端过来的,但却是琼斯太太和帕尔默夫人的要求,我事先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并准备好毒|药?你们之前在钢琴面前弹琴唱歌,同样有下毒的机会和动机!布雷恩太太,我记得你的丈夫前段时间店铺亏损,借了帕尔默夫人一大笔钱,到现在都没还上吧?有没有一种可能,比如说你为了抵消欠债,选择杀死债主呢?”
“我!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虽然我暂时拿不出钱,但帕尔默夫人从未向我索要欠债,她告诉我可以慢慢还!”布雷恩太太满脸通红,努力想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但事与愿违,心虚的神情溢于言表。
“还有你,琼斯太太,在出发之前,你和帕尔默夫人大吵了一架,差点让她取消对你的旅行资助,尽管最后她原谅了你,但谁能保证你没有怀恨在心?”
琼斯太太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最终还是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缓缓开口:“那件事早就不重要了……既然你们怀疑,虽然这对死者不敬,但我也只好说出来,那位经常拜访帕尔默夫人的年轻姑娘内莉……他……他其实是个异装癖的男人,帕尔默夫人在和他私通,这对于一位孀居的寡妇来说的确是道德的污点,帕尔默夫人喜欢英俊男士,但对漂亮的男孩也有异常的兴趣。不过内莉他也的确很可爱迷人,我有一次被他迷惑,正好让帕尔默夫人撞见,不过我和她已经和好了。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在皇家斯特兰德剧院找到他,他正是里面的变装演员。”
在他们的争执中,一些细节渐渐浮出水面。鸡尾酒是帕尔默夫人点的,当它送到时,她们正在弹唱一支曲子,所以没来得及立刻喝。当时韦斯特小姐坐在钢琴前弹奏,其他所有女士围在钢琴前,但由于支起的三角琴盖遮挡了视线,韦斯特小姐就算做了什么,恐怕也无人发觉。
接下来就是韦斯特小姐被帕尔默夫人叫去邀请伊薇特来一起打发时间,钢琴附近几位女士在走来走去聊天,这个过程中其实两位太太都有机会下毒,而安德森先生之前一直远离她们坐在棋牌桌旁的沙发上生闷气,他接触饮料的时间就是被帕尔默夫人叫去跑腿。
而在动机方面,布雷恩太太借了死者钱没还,琼斯太太则也有争风吃醋情杀的可能,韦斯特小姐和未婚夫安德森先生也许对继承家产已经早已等得不耐烦,更何况安德森先生还急需一笔钱改善他的经济状况,打发上门追债的危险人士,毕竟赌场的债主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总之,当时在场的除了伊薇特外,谁都有机会,也谁都有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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